夏羨寧再接再厲,又是一劍迅速劃出,將怪鳥的另一顆腦袋割喉而過,鮮血湧出,噴了他一身。
怪鳥一聲怒吼,全身爆出金光向外一炸,僅剩的兩顆頭顱下面脖頸頓時抻長,同時回頭向著夏羨寧啄去。
夏羨寧舉劍一架,手腕巨震,長劍脫手落地,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洛映白大喊道:“羨寧,跳下來!”
離地面足有幾百米的距離,夏羨寧聽到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直向下落去。
他身在半空,只見眼前光華明美,紅芒暴漲,洛映白的紅線已經飛到眼前,夏羨寧用力一拽,借著這個力道蕩進了最近的窗子中,抬頭看去,發現紅線是繞在窗框上的,洛映白卻已經不在原地。
怪鳥受到重創,實力大減,但同時也更加瘋狂,到處狂飛亂撞,激起砂石一片。
旁邊的人一看夏羨寧已經脫離危險,連忙紛紛舉起武器進行攻擊,子彈打到怪鳥的身上,都被彈開了,反倒引得它狂噴火焰。
洛映白大聲道:“別開槍了!子彈打不透。”
他眼看離自己最近的楊崢手中正好拿著一副弓箭,連忙跑過去,劈手把弓箭奪了過來:“借我用用!”
他把箭取下來扔到地上,直接將蒼靈悅譯搭上弓弦,刀鋒上寒光霍霍,映亮了他俊美的眉目。
洛映白劍眉微蹙,彎弓搭弦,瞄準天上怪鳥,就在這時,旁邊一縷紅光驟然生姿,夏羨寧看到這一幕之後手腕一揚,將紅線甩出,瞬間纏繞住了怪鳥的身體。
雖然只是短短片刻,怪鳥就把身上的繩子掙開了,但是這對於洛映白來說已經足夠,他唇角略彎,左手持弓下壓,右手高抬,將弓弦拉到最大,隨即脫手放開!
以長刀為箭,這威力自然和普通的弓箭不可同日而語,就在洛映白鬆手的那一刹那,真氣當空爆破,仿若颶風驟起,冰雪橫空,只見寒芒一閃,一刀同時削斷怪鳥剩下的兩顆頭顱!
長刀和頭顱向地面落去,留下的怪鳥殘軀卻霎時漲大,轉眼竟是要炸開。
夏羨寧一手撤回紅線,同時快速結印,隨著重重光影從他的指間綻開,夏羨寧翻掌向前一推,喝道:“五帝五龍,飛霜流冰,去!”
半空霜冰忽起,雪花飄飛,氣溫驟然下降,重重寒冰將怪鳥的殘軀凍在中間,隨之爆綻而開,化成一場淩亂飛紅,繽紛落地。
陽光之下,這場面殘忍與美麗兼而有之,讓人折服的卻更是當中蘊含的力量與壯美,歡呼聲如同泉湧,驟然在靜默中響起。不知道是為了洛映白迫人的一箭,還是夏羨寧這手寒冰咒。
夏羨寧顧不得再管這些,一擊得手之後連忙轉身下樓,向著洛映白所在的位置跑去。
洛映白扔下長弓,連掉到樓下的刀都顧不得撿,只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連忙若無其事一般扶住了身邊的窗臺。
他從地府出來之後,損傷的元氣還沒有修復,平時用點小法術還可以,剛才耗力過大,再加上緊張夏羨寧,這個時候風波平息了,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夏羨寧匆匆趕過來之後,拉住他緊張道:“沒事吧?”
洛映白推開夏羨寧,笑道:“我又沒騎著只破鳥在天上飛,能有什麼事啊?你還不趕緊去洗把臉,這一身血淋淋的,我看著頭暈。”
兩人說著話回到辦公室,洛映白調勻了氣息,夏羨寧直接用涼水沖了下頭髮和臉,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脫下來扔進垃圾筐裏,摸了摸他的額頭:“現在感覺怎麼樣?”
洛映白道:“沒事了。”
夏羨寧看他臉色好了,也稍微放心,隨便找出件新衣服換上,向洛映白道:“我去找彭旋,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接近了就會有感應。”
就在夏羨寧說這句話的時候,洛映白心裏閃過一個很奇怪的念頭——都是同門出身,夏羨寧下禁制這件事彭旋絕對也有感應,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又如此興師動眾地逃跑呢?
眼下沒有時間多想,反正不管是怎樣的原因都得抓人,洛映白點了點頭道:“好,你去抓他我放心,我就不跟著了。”
夏羨寧換衣服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他:“要去我家?”
洛映白道:“朱琳雅殺過人,又招惹了厲鬼報復,這樣一個人目前正跟你爺爺住在一塊,我實在不放心,回去看看。”
夏羨寧沉吟道:“也好。”
他抱了洛映白一下,一臉嚴肅:“你也小心。”
洛映白笑道:“當然,我只是探個風向而已,快走吧。”
那頭夏羨寧去追彭旋,洛映白則回到了夏家,結果發現夏三叔他們一家已經不在老宅了,他匆匆詢問給自己開門幫傭三人去向,那人想了想才說道:
“別的人不清楚,我只聽見三夫人讓司機把她送到老房子去,也不知道去幹什麼。”
洛映白道:“老房子?就是夏征結婚之前住的蘭澤大街那裏嗎?”
朱琳雅獨自去了夏征回到夏家之前所住的地方,不知道又是想幹什麼。洛映白見到幫傭點頭,心裏發懸,轉身就打算走,這時候夏老爺子卻已經從樓上慢慢走下來了。
他見到洛映白站在大廳裏,也是有些意外:“你這孩子,怎麼來了也沒說一聲?吃飯了嗎?羨寧呢?”
“羨寧在上班呢。”洛映白匆匆道,“爺爺,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有件事,我先走了啊,辦完了事再來看您!”
夏老爺子很少見他這麼著急,愕然“哎”了一聲,洛映白已經風風火火扔下了一句“爺爺再見”,轉眼就跑得沒影了。
夏奶奶也走了出來,只來得及看見了洛映白的一個背影,笑了起來:“小夥子這麼著急,多半都是去追姑娘了。”
老伴無心的一句話,讓夏老爺子想起了自家孫子,他大致能肯定夏羨寧喜歡的人就是洛映白,卻不知道兩人具體發展到了哪一步,洛映白又是個什麼想法,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沒聽說映白找女朋友啊,應該沒有吧。”
夏奶奶道:“早晚也要找的,羨寧也是,也沒個動靜。”
夏老爺子小聲說道:“映白要是……喜歡男的就正好了。”
偏偏夏奶奶把這句話聽見了,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老頭子,你中午喝那兩蠱還沒醒呀?”
她開開心心地轉身去了廚房:“你等著,我剛學了做醒酒湯。”
夏老爺子:“……”
呸,叫你嘴欠。
……呸,那個讓人操心的破孫子!
夏征和程光晨是在回到夏家之前結婚的,那套位於蘭澤大街的高層公寓就是他們最初的婚房,只不過沒有住多長時間,他們就搬到了夏家的別墅。
洛映白知道那個大致的位置,沖著夏家門口的警衛問明瞭具體位址,打車就過去了。
當時因為經濟狀況並不好,夏征這房子買的有點偏,地形地勢本來不錯,偏生在對面蓋了家殯儀館,不少人覺得忌諱,房子賣不掉。旁邊還有兩棟爛尾樓建到一半就被開發商扔下跑路了。
洛映白下車的時候天色已黑,周圍幾乎沒什麼人,司機拿了錢以後迅速開著車子絕塵而去。
洛映白辨明地址,向著夏征家所在的那棟樓走去,還沒有到達位置,他的腳步突然一停。
他忽然隱約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
這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隱隱還有些發悶,一聲過後就沒了動靜,旁邊有戶人家似乎打開窗戶看了一下,隨後又很快重重地將窗戶關上了。
那家人帶著被擾清夢的憤懣,估計是以為誰家在打鬧或者看電視,洛映白卻從直覺上感到有些不對。
他猶豫了一下,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沒有間隔太長的時間,又仿佛聽到了隱隱幾聲哭泣和雜亂的腳步。
這次的聲音清晰多了,洛映白繞過一堆建築廢料,快步向著後面的那棟爛尾樓走去,迎面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沖著他跑過來,隱約的月光正好映在她的臉上。
洛映白一怔,低聲道:“是你?”
他實在沒想到出現在這裏的人竟然是程光晨。
洛映白上前幾步,程光晨這時大概也認出了來人是他,極度恐懼之下,稍微有個熟人就像救命稻草一樣,她立即抽泣著一頭紮進了洛映白的懷裏,身上還帶著隱隱的血腥味。
洛映白扶住她的肩膀,稍微把她推開一點,只見程光晨表情扭曲,滿臉都是眼淚,連忙問道:“你怎麼了?朱琳雅呢?夏征呢?”
“他、他們……他們打起來了。”程光晨一臉受驚過度的表情,雖然肩膀被支著,一隻手還是不由緊緊攥住洛映白的袖子,語無倫次地說道,“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媽她、她突然就撲過去撓阿征的臉,然後他們就撕扯,我怎麼勸都勸不開……”
她說的亂七八糟,洛映白也是頭大,急匆匆問道:“你們為什麼會到那個廢樓裏面去……算了不重要,大姐求你別哭了,你先告訴我他倆現在還活著沒,人呢?!”
程光晨哭著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本來是夏征說要回到這裏拿什麼東西,我怕他跟那個小賤人見面,就跟著他回來了……後、後來他就給媽打電話,說了一會他們就吵起來了,吵得很大聲,夏征好像說了‘不再怕你們’、‘你的醜事’什麼的,然後沒過多久,媽又打電話,約他在那個爛尾樓裏面見面,夏征帶著我過去……他們就打起來了。”
她抽抽噎噎,眼淚成串成串地往下落,只聽說婆媳關係緊張的,母子兩人打的你死我活,媳婦在旁邊一臉懵逼,這還是頭回見到。
洛映白有點明白了程光晨的意思。
一定是夏征終於忍不住出手,用他拿到的那塊手錶作為證據,威脅朱琳雅,朱琳雅不得不跟他談判,兩人談不攏了,就打了起來。
可是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或者說,朱琳雅手裏又攥著夏征的什麼把柄,才會讓他這樣不擇手段呢?
洛映白正想過去看看,又聽見程光晨哭哭唧唧地問他:“你說我可怎麼辦?我殺人了,會被判死刑嗎?”
洛映白:“……啊?”
程光晨哭著說:“他們在那裏打架,我眼看夏正要把媽給掐死了,我就、就隨便拿了個東西砸了他一下,把他,把他給……”
洛映白道:“你把夏征砸死了?那你媽……”
他本來想問朱琳雅現在在什麼地方,說到這裏突然靈光一閃,冷不丁問道:“朱琳雅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才是夏家的孩子,是不是?”
程光晨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連哭都忘了,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連洛映白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只是突發奇想,順口一問,沒想到還真的說准了。
這件事匪夷所思,他因為程光晨的回答而驚訝,但是結合夏長為之前的話稍微一捋,又覺得倒也不是不好理解。
朱琳雅當初生下的那個孩子本來就是程光晨,因為是個女孩,對於她成功上位沒有什麼幫助,再加上朱琳雅當時又有了新的追求者,所以她乾脆就謊稱這個女孩是自己的養女。
當時她和程家的少爺感情甚篤,對方也願意當這個便宜父親,直到後來朱琳雅恢復了單身,她也就繼續把程光晨頂著養女的名義養在身邊。
這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朱琳雅又認識了夏征,並跟夏征達成協定,謀求雙贏,讓他以自己兒子的身份回到夏家,同時跟程光晨結成夫妻,共用富貴。
而看這個樣子,她和女鬼之間另外的糾紛,程光晨應該都是不知情的。
洛映白道:“親子鑒定……可夏征既然不是三叔的親生兒子,你們是怎麼成功瞞過鑒定的?”
程光晨抽抽噎噎地道:“他、他在手腕上植入了一條人工血管,裏面有我的血。”
洛映白心裏一時轉過了好幾個念頭,夏征既然不是朱琳雅的親生兒子,那麼毫無疑問,朱琳雅對他的態度,以及用來威脅他的東西都已經非常清晰了。
那麼在夏征找到了當年能夠證明兇殺案的手錶之後,朱琳雅決定約見他,又是掌握了什麼籌碼呢?還是說,只單純地打算殺人滅口?
洛映白倒是不著急程光晨那句“夏征被她砸死了”,如果剛剛殺了人,程光晨的身上肯定會沾染死氣,但現在僅僅是有點普通的血腥味而已,夏征多半只是被砸暈了。
現在洛映白弄明白了大致經過,不願再耽擱,胡亂安慰了兩句:“沒事,你先別害怕,趕緊回家。我過去看看。”
他說完之後要走,程光晨可能是從小嬌生慣養,沒有受過這種刺激,神志都有點不清楚了,抓著洛映白的衣服直哭,一邊哭又一邊恨恨地補充道:“他們沒一個好東西!都想害我!我還看見那個小賤人了!她肯定是來找夏征,又故意讓我看見的,故意氣我!”
洛映白道:“你說的是趙美琪?”
程光晨咬著牙點頭。
不……她看見的不可能是趙美琪,肯定是……女鬼婁苗!
洛映白掙了掙,眼看對方還不放手,乾脆一掌砍在程光晨頸側,直接把她劈暈了。
程光晨的手還拽著他的外衣,洛映白把衣服給脫了下來,同時一拍刀柄:“蒼靈!”
蒼靈悅譯立刻跑了出來。
洛映白道:“轉身,蹲下。”
蒼靈悅譯照辦之後,洛映白把程光晨放到他的後背上,然後蒼靈悅譯一下子就被壓趴下了。
洛映白:“……”
蒼靈悅譯覺得在主人面前丟了臉,滿臉通紅地掀開程光晨爬起來,默默把她背上,立正站好,眼巴巴看著洛映白。
洛映白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了程光晨家的地址:“把她扔到家裏去,然後再來找我。”
蒼靈悅譯答應一聲迅速出發,洛映白則向著程光晨所說的爛尾樓跑去。
他的腳步又快又輕,到了樓門口停了一下,只見裏面黑沉沉的,一樓沒有燈,也沒有窗戶。
洛映白併攏雙指在自己眉骨上一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隨著動作發出些許淡紫色的光芒,樓裏的一切開始在他的眼中變得清晰,洛映白走了進去。
周圍靜的不像樣子,但隱隱能感覺到上面透出的絲縷陰氣,洛映白的身體貼著一側的牆,向樓上走去,落腳之處無聲無息,速度卻極快。
他一口氣跑了三層樓,隱約感到樓道深處有細微的動靜,周圍的窗子倒是已經打通了,昏暗的月光透入。
這氣氛讓洛映白更加覺得詭異,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在樓梯口觀察了片刻,月光從他旁邊投進來,一側牆壁投下來的陰影就倒映在他的腳邊。
但就在這時,洛映白忽然發現那牆壁的旁邊隱約還有著一點弧形的邊緣,幾縷髮絲紛飛。
——那是一個人頭的剪影。
洛映白猛然轉身,與此同時,一把閃亮的匕首驟然架在了他的脖頸旁邊。
刀刃向上抬,逼迫著洛映白半仰起頭,拿刀的人唇邊噙著一抹冷笑,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讓月光照上她的面龐。
洛映白不慌不忙,淡淡一笑,說道:“三嬸,你好。”
朱琳雅頭髮蓬亂,臉色憔悴,眼中佈滿了血絲,看上去竟有種癲狂之態。和雖然脖子上架著刀卻滿臉悠閒的洛映白形成了鮮明對比。
幸好她的身上也同樣沒有死氣,夏征的小命應該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