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羨寧本來自己單獨在內間辦公,苟松澤那“洛少爺”三個字驚動了剛剛從夢魘中掙脫出來的他,夏羨寧心裏莫名湧上一股溫馨,自然而然地起身,已經準備把電話拿過來了。
可惜苟松澤這個年輕人忒沒眼力見,並沒有把話筒遞給他的意思,洛映白在那一頭也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苟松澤臉上的笑意一肅,說道:“我明白了。那東西不好對付,具體窩點也要調查,這件事還是我們處理吧,你注意安全。好好好,放心。”
他放下電話,抬頭剛想彙報情況,卻見夏羨寧站在門口,眼睛盯在自己掛掉電話的那只手上。
苟松澤:“……”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有點凍手,將爪子放到桌子底下的大腿上感受了一會體溫,才覺得好了一點,彙報道:“夏處,聽說有羽衣人出沒,而且抓走了一個小姑娘。”
夏羨寧心又是一提,立刻道:“具體說說。他……沒事吧?”
苟松澤道:“聽聲音還好,應該沒正面對上。”
夏羨寧放心了,這才又讓他把洛映白那邊說的情況簡單講了一遍。苟松澤說了幾句之後,頓時吸引了整個辦公室的注意力。
這次牽扯出來的恐怕會是件大案子了——羽衣人這種妖怪可真不是什麼善茬。
他們外表基本類人形,身後有長著羽毛的翅膀,翅膀可化為羽衣,平時混在人類當中不太容易被認出來。
更為可怕的是,這些古古怪怪的東西男女通吃,發生關係後可以令男人懷孕,雖然很少出來作祟,但是行蹤莫測,資料不詳,非常難以對付。
小楠被抓走絕對不是個案,只不過之前即使有人失蹤,大概也很難想到這種不常見的妖物頭上,這件事看似簡單,牽涉絕對不少。
夏羨寧聽完之後道:“羽衣人喜歡群居,一般都有固定的巢穴,這次會單獨出沒的情況不多見。如果受害人還活著,那麼多半是被帶回去了,咱們得小心行動,不能打草驚蛇。”
苟松澤道:“表哥那裏能測出一個大概的方位,剛才已經告訴我了,但是不太確切,還需要後續搜查。”
夏羨寧的目光在辦公室裏一轉,沉吟不語。他知道洛映白既然測了,就絕對不會出錯,只是現在他自己事務繁忙,抽不開身,想了想便道:“羽衣人不敢隨便露出真身,要離開應該還是會依賴交通工具。他們喜居深山,先派人順著西南方排查可能地點,松澤、楊崢,你們兩個帶隊,注意安全,隨時聯絡。”
他把任務都佈置好了,又讓人將羽衣人的資料調出來,總算有時間給洛映白將電話撥了過去。
洛映白接到夏羨寧電話的時候,本來正打算離開醫院。鄒瑩死活也沒想到自己本來是找他解決問題,結果女鬼還在那戳著,她身上反倒又多了一大堆麻煩,鬧心的沒法說,堵在門口不讓洛映白走。
“你這算怎麼回事啊?你不能給我找了事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吧?”鄒瑩快要氣炸了,“你居然還報警?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商量!最起碼你先得給我把這女鬼弄走。”
洛映白淡淡道:“如果她女兒沒有安全回來,她是不會走的,我無能為力。你自己去跟員警說吧。”
鄒瑩氣道:“你難道讓我跟員警說這裏有鬼嗎?他們能幫得上什麼忙!”
洛映白道:“不好意思啊,你可能有點誤會了。我報警不是幫你的,是抓你的。你的女兒和同伴出去,卻眼睜睜看著她被抓走,我懷疑她跟人販子有勾結,共同作案,拐賣同學。”
這麼一大頂帽子扣下來,鄒瑩都有點愣了:“你胡扯!”
洛映白語調平靜:“至於你呢,包庇罪犯,據實不報。我真的很奇怪,你是怎麼為人師表的?不……應該說,你怎麼會是個人呢?”
他從小家教就嚴,恐怕長到這麼大都沒有疾言厲色過,更不會口吐半句粗話,但鄒瑩卻覺得那每一個字都仿佛劈面而來的耳光一樣打在自己臉上,把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偽善都揭破開來。
她氣的渾身發抖,心底又有微妙的羞愧,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擋在洛映白麵前不讓他走。
洛映白將鄒瑩攔在面前的手臂撥開:“有因必有果,你們自己欠下的債,自己還吧。”
說完這句話,洛映白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電話,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洛映白臉上有些冷凝的神色重新化作了笑意:“嗯,沒事,你可別這麼小看我啊。再說又沒正面遇上……是,馬上就要走呢,不用你接……”
他一邊說話,一邊大步離開了病房。
鄒瑩不甘心地在後面追了一會,但是越著急越是追不上,最後她還是不得不喘著粗氣停下來了。與此同時,病房裏再次響起了陳敬鈺的尖叫聲,依稀還夾雜著“別過來”、“我害怕”之類的字眼。
鄒瑩終於克制不住內心的恐懼慌亂,她想回去看看女兒的情況,可是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和慌亂卻又讓鄒瑩感到一股深切的無力,她扶著牆坐在了樓道的地面上,半天都沒能站起來。
電話那一頭,夏羨寧叮囑道:“羽衣人很狡猾,又隱藏在大山裏,輕易不落單,我們這邊派了很多人手暗中調查線索,肯定能把孩子找回來。你單槍匹馬,千萬別自己行動。”
他可是難得一次說這麼多話,也是知道對手的厲害,實在不放心,洛映白笑著說:“得了,我知道,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就算想幫忙也得和你一起去。”
夏羨寧聽見他明確保證才放心,“嗯”了一聲,兩人一時沒有話,聽筒兩頭同時沉默了片刻,但誰都沒有掛斷的意思。
夏羨寧沒話找話,道:“我聽說前幾天你又挨揍了?”
洛映白一下子笑起來:“也不算,就是你走了的第二天早上不小心睡了懶覺,被我爸從床上拖下來了。太慘了,我就在家住了那麼一個晚上而已。都怪你沒留下來陪我,不然你提前把我叫醒多好。”
夏羨寧的聲音裏也含了笑意:“我叫醒你?小時候倒是每次都叫,結果你把我拽上床一起睡。連累我一起挨揍就滿意了?”
洛映白揉了揉鼻子:“小孩就是得多睡覺才好長身體,師兄那是心疼你,怕你被你老師禍害成小矬子。哼,真不知好歹……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又挨收拾了?肯定是小苟說的!”
夏羨寧想都沒想地賣了隊友:“嗯。”
洛映白道:“他嘴好欠,過幾天我學校沒事了,咱們去揍他!”
夏羨寧:“好。”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任何的資訊都能夠通過四通八達的網路迅速流傳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只要有足夠的爆點。肖導演身為混影視圈的人,當然十分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在《山河長歌》正式開播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對此領會的可能還不夠深刻。
這部電視劇用了很多年輕演員,根基還不深厚,所以最終的檔期安排不算太好,放在了黃金檔的後面,這個時間點有很多人都已經休息了。肖導演對此很有心理準備,結果頭兩集一播,他驚訝地發現收視率高的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期,直接成為了同時段的收視第一名。
這是發生了什麼?
還沒等肖導演高興,幾集播出之後,收視率就又漸漸的下來了,網上的評論區裏一片抱怨的聲音:
“怎麼回事?我是來看陵安君的啊!原著上面一開篇他就出場了,為什麼等了好幾集都沒有見到嚶嚶嚶……”
“同來看陵安君 1,非原著黨,就是看了微博上面的動圖,覺得那個新人很好看。話說會不會是劇本改變了情節的先後順序?”
“樓上我看過原著,但是我覺得好像不是劇本改了順序,別的情節還是一樣的,只是陵安君一直沒有出場……他總共的戲份也不多。”
“我突然有個可怕的猜測——陵安君的戲份,不會是刪了吧?”
這無意中真相了的猜測引來一片驚呼:
“哇,別嚇我,我就是為了我家盛世美顏的陵安君來看劇的啊!”
“他的確是好看,一開始看見圖片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角色呢,就覺得這個小帥哥是真精緻,演技也好,完全一顰一笑動人心弦的那種。我為了他特意查的劇名,這個演員好像不太有名,沒演過別的劇。”
“人家好像不是專業的演員,他是T大的研究生呢,叫洛映白,不過我在演員表裏面沒找到他的名字,好像真的被刪了。[大哭][大哭]”
“不要啊!!!我最近都是靠那張動圖活著的,都快走火入魔了,我要看陵安君!”
大概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貴,網上一片鬼哭狼嚎,全是嚷嚷著要見陵安君的,可惜不好意思,這幫網友要失望了。
真的沒有。
肖導演看著熱熱鬧鬧的評論區,想了半天,還是沒敢回復。
他當初就一眼看出來洛映白的潛力了,只是還是沒想到不過是幾張照片和動圖他就能爆到這個份上,或許下次應該找一個更好一點的角色,說什麼都要請他演一演。
當肖導演抱著這個天真想法的時候,還不知道洛映白以後會以絕對碾壓性的票數連續十屆蟬聯“有什麼人你超希望他能靠臉吃飯,可他死活就要靠才華”這一提問的冠軍位置,徹底成為一個江湖傳說。
除此之外,雖然另一頭“白哥哥瞎算卦”的微博帳號那裏沒有洛映白的照片那樣具有轟動性,但自從“本城第一少”的實力小作文和公安局官方帳號的公開感謝之後,洛映白的粉絲也在不斷地增長著——順便也附加了不少的黑子。
許哲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紅,他的微博號就叫“許哲教授”,自稱在某所知名大學任職,聽上去很有逼格,但是他的行為可絲毫算不上是德高望重,成天像瘋狗一樣在網上亂咬,靠著拉踩別人上位,曾經把好幾個老教授氣的關閉了微博帳號。
這一回,許哲又盯上洛映白了。
他先是在網上公開批評了白哥哥瞎算卦故弄玄虛,傳播封建迷信思想,又斬釘截鐵地表示,他說的那些都是假的,不過是利用這些謊言來欺騙廣大網友圈粉,甚至還po除了某“不願透露姓名的親友”提供的偷拍照,上面的人是個四十來歲的油膩大叔,相貌看上去非常猥瑣。
一開始有不少白哥哥的粉絲在下面怒駡許哲造謠,那張照片的視覺效果有點震撼,一出之後,大家紛紛轉移了注意力。
“不是吧,這人也太醜了,照片絕對是假的,我白哥哥不能這樣!”
“年齡方面我倒是有心理準備,畢竟給人看風水嘛,到了能出師地步肯定都是大叔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怎麼這麼油膩?”
“許哲說什麼是什麼?你們莫不是傻子?”
“許教授沒有理由抹黑一個算命的吧?人家可是在名牌大學任教的,有文化有地位,他犯得上?”
“可是之前不是有個高中學生髮過白哥哥的背影照嗎?我記得明明很挺拔很清瘦啊!”
“切,假的唄。”
說來說去,白哥哥瞎算卦畢竟不是明星帳號,他歲數大或者沒有想像中的好看其實也不太重要,但這張照片的氣質實在是不行,就差在臉上寫著“我是騙子,我很猥瑣”八個字了,實在讓人不能接受。
這倒不是許哲故意騙人,照片還真是他高價買來的,也確確實實地認為那就是洛映白真實的相貌。
他從來就挺看不起這些江湖騙子的,前一陣子還因為公安局的官方帳號感謝洛映白覺得泛酸,說了一些風言風語被網友懟了,從那以後就一直心心念念要“揭穿他”。
現在弄到了那張照片,許教授打心眼裏覺得,機會終於來了,於是他決定搞一次直播。
許哲策劃先假裝家裏鬧鬼,用微博小號向白哥哥瞎算卦求助,然後打開直播,在網友們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這樣一來,他的關注度也能順便更上一層樓。
來吧,滿腦子迷信思想的愚蠢小可憐,讓許教授拯救你們——許哲躊躇滿志地中二著。
洛映白不知道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人摩拳擦掌地等著要他好看,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再一次在微博上見到的紅色字跡上面。
芮芮愛兔兔:@白哥哥瞎算卦 鄰居叔叔掐著我的脖子,不讓我哭,可是這裏好黑,好可怕,外面著火了,窗戶上還有好多鬼影子在晃,我想見媽媽,嗚嗚嗚……
這明顯是一個小孩子的口吻,洛映白匆匆將微博掃了一遍,精神立刻緊張起來——看樣子,很有可能是這個小孩被鄰居給綁架了。
幸好微博的發送時間在兩個小時之後,現在還有挽回的餘地。
求助資訊中沒有透露地點,洛映白想了想,機智地搜索了“芮芮愛兔兔”這個用戶號。
他一邊換衣服一邊翻手機,發現果然有這麼一個帳號,博主是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大概是小朋友剛剛學著用微博,裏面沒有關注,發送的內容也少的可憐。
洛映白翻了半天,終於發現有一張曬媽媽做飯背影的圖片至為關鍵,那上面的定位在樂興社區!
樂興社區跟他們學校的距離並不算遠,但是這個範圍還是太大了。洛映白以前曾經去過那裏,整個社區占了一大片地方,因為規劃的不太好,裏面的建築又多又亂,還都是高層,總有幾千戶居民住著,如果小女孩真的被挾持了,絕對不可以打草驚蛇,只能暗中搜索……兩個小時,這幾乎是不現實的。
但不管怎樣,都要盡力去試試,不單是為了微博救助站的獎勵,而是因為那也是一條剛剛萌芽的鮮活生命。
洛映白迅速截圖,給夏羨寧發了兩條微信,他知道對方肯定明白是什麼意思,發完後把手機往兜裏一揣,向樂興社區趕去。
這時候是晚上八點左右,街上堵車堵得厲害,洛映白乾脆順著長街一路狂奔,等趕到社區外面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他顧不得擦汗,一邊喘氣一邊將羅盤拿了出來。
“芮芮愛兔兔”的話裏面有個很重要的資訊,她說“窗戶上有好多鬼影子在晃”,如果是真的鬧鬼那還好了,洛映白就可以借助陰氣的引導找到小女孩的具體位置。
這個社區裏果然有古怪,羅盤剛剛被他拿出來,上面的鋼珠就開始滿盤亂晃,主要是在西側和北側兩個方位之間猶豫不決,洛映白在裏面注入了一點法力,鋼珠終於定下來,停在了北側。
洛映白順著它指示的方位找去,這個社區的樓房排布就好像迷宮一樣,每到一個拐角,鋼珠都會變幻位置,也幸虧是他方向感不錯,不然恐怕早就迷路了。
終於,洛映白在一個單元樓門口停住了。
他把羅盤收起來,輕喝一聲:“紅線引魂,去!”
袖子裏一縷紅色的絲線蜿蜒而出,色澤絢麗,流光溢彩地穿入樓道,為他指明了一條道路,這個時候,洛映白的手機也傳來了震動聲。
他拿出來一看,發現微博和微信上都有好幾條新消息,微信是夏羨寧發的,表示他知道情況了,一定儘快趕到,讓洛映白注意安全,保持聯絡,都是意料之中的說法,但微博上收到的幾條消息就很微妙了。
一個叫“深思者”的博主在他最新的十條微博下面都留了評論,同時自己也發了條微博@白哥哥瞎算卦,所有的資訊都是一樣的:
“白哥哥,我現在獨自在家裏,我家好像鬧鬼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聯繫你,求你如果看見了微博一定要來救我!一定要來,不然我真的會被害死的。我家跟你同城,是樂興社區十四號樓,七單元609。”
他好像生怕洛映白不去,除此之外還一連發了很多條私信,都是在喊救命,看時間就是洛映白在街上狂奔時候的事。
有幾個網友也看見了,熱心地幫他把評論頂上去,一起@洛映白。
洛映白:“……”他看了看面前的單元樓,正是十四號樓七單元。
事實上,這個“深思者”正是許哲的微博小號。他編了一套瞎話,想把洛映白騙過來,以便於在網友面前直播揭穿大師的真面目,和微博上的求助紅字完全是沒有關係的兩件事。
但偏偏許哲選擇的社區和紅字上的社區是同一地點,洛映白先入為主,就算是再聰明也想不到這是許哲的惡作劇,反而因為這個巧合更加覺得這地方蘊藏著巨大的危險。
現在他唯一不能判斷的就是這個深思者跟芮芮愛兔兔到底是什麼關係,兩人此刻又是否在一起。
洛映白生性謹慎,看到這些資訊之後反倒放緩了動作,檢查了身上的符咒法器,收回紅線,順著樓梯走到了609門口。
609裏面,剛剛給洛映白留言過後的許哲,正在這臨時租來的房子裏進行自己的直播。
“各位晚上好,許教授的小課堂又要開始了,今天我為大家準備了一個很有趣的節目。”
許哲神秘地笑了笑,為了不提前走露風聲讓對方知道消息,他並沒有透露自己直播的具體內容,只道:“我早就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封建迷信是不可取的,我們一定要提防騙子的花言巧語。今天,由我的直播來為你們揭穿一個騙子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