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員警看著這個人又是哆嗦又是流眼淚的,幾乎要懷疑他是吸毒出現幻覺了,打頭的鄭隊長小聲示意自己的手下:“注意安全,先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別人。”
齊大栓慌的沒聽清那番話,眼看他們要走,還以為連員警都不打算救自己了,連忙緊緊攥住了鄭隊長的袖子不肯放開,嘶聲道:“你們別走!你們快把我抓起來,我……我剛才開車撞死了人,我是殺人犯!你們抓我啊!快啊!”
鄭隊長被他噴了一臉,好不容易才在別人的幫助之下掙脫:“這人是不是瘋了?”
他說完這句話,只見一個年輕人扶著一個女人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齊大栓慘叫道:“就是他,他是鬼啊啊啊啊!”
鄭隊長被他叫的一哆嗦,跟著就看清了洛映白,他臉上的表情立刻換成了笑容,忙不迭地迎上去,熱情道:“洛少,是你啊。這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他就是之前曾經去T大調查天使下凡案的那名員警,那時候鄭隊長還沒見過洛映白,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經過那次鋪天蓋地的掉馬事件之後,他可算認識人了,對這個看起來脾氣不錯的大少爺絲毫不敢怠慢。
齊大栓聽見他的稱呼,怔住了。
跟剛才他面前那個滿臉邪氣的變態比起來,此時的洛映白判若兩人,他扶著呂露,沖鄭隊長點點頭,簡單道:“這個網約車司機在車裏面放置了揮發性迷藥,並且猥褻女乘客,被我碰上了。”
先說賣器官,再說殺人,結果轉來轉去又變成受害者猥褻女乘客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鄭隊長還沒把事情理清楚,齊大栓又在一邊驚恐地說:“你們居然是一夥的?!員警包庇賣器官的……你、你們……”
看樣子洛映白好像還是個官二代,自己這回在劫難逃!齊大栓覺得社會實在太黑暗,治安實在太不給力,整個人陷入到了深深的絕望當中。
洛映白蹙著眉看了他一眼:“這個人剛才的精神明明很正常的,他肯定是想裝瘋逃避法律責任,這種情況應該是罪加一等吧?建議鄭隊長把他帶回去從重處理。”
原來如此!鄭隊長立刻表示:“洛少放心,這種社會的敗類我們一定要嚴厲處理!”
齊大栓絕望地說:“我沒有裝瘋啊!這人是個魔鬼,他要挖我的腎來賣,真的!”
旁邊的一個員警實在忍受不了這個人渣的無恥,在後面踢了他一腳,嗤笑道:“裝的還挺像的,就是這個藉口太low了,人家洛少會缺錢嗎?”
周圍的幾個人一同笑了起來,結果笑到一半,他們突然像被什麼人卡住了脖子一樣,同時臉色一肅,立正站好。
洛映白連看都不看,道:“羨寧,你來了。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嗎?”
“嗯,放心。”
夏羨寧從他後面走了上來,跟鄭局長點了個頭,看著地上的齊大栓道:“怎麼回事?”
洛映白道:“這人性騷擾……”
夏羨寧立刻皺眉:“騷擾誰?”
洛映白:“……你說呢?”
夏羨寧怒道:“找死。”
洛映白:“……”
他真的不敢深想自己在夏羨寧的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就能活活把他師弟給操心成這樣。
洛映白將呂露推到夏羨寧懷裏,扭頭跟鄭隊長說:“對了,這個開車的的手機上有個qq群,裏面還加著很多人一起討論,估計都不是好東西。”
齊大栓一臉憋屈,嘴唇顫抖地瞪著洛映白,想要與他互相傷害,於是再次聲音微弱道:“他真的是個賣器官的,你們搜搜,他身上有刀……”
夏羨寧冷喝道:“閉嘴!”
齊大栓:“……”
這個官官相護的強權世界,太黑暗了!
洛映白看了齊大栓一眼,道:“你就是個……哎,算了,下次我領個人過來罵死你。”
他本來想惡毒的說一句“你就是個傻逼”,但從小到大洛釗管的太嚴,從來不許他說這種“粗話”,以至於洛映白醞釀了一下,還是沒說出來。這種時候他就不得不非常懷念一個號稱毒舌之王的好朋友了,想當年跟在對方身邊,罵人這種事他根本不用親自費腦。
呂露所中的迷藥並不嚴重,很快就失去了藥效,當她終於安全地回到了家中之後,再回想今晚發生的事,簡直就感覺像做夢一樣。
她倒了兩杯水,遞給坐在自己對面的夏羨寧和洛映白,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苦笑道:“謝謝你們。”
洛映白笑道:“沒關係,你沒事就好。”
夏羨寧看了一眼時間。他辦事效率很高,剛才洛映白去找呂露的時候,他已經通知下屬跟有關部門進行協商,暫時在那條路旁邊布下了陣法,準備重新整修路段,虎口煞的問題也已經解決。現在是淩晨一點左右,也不知道那傳說中的嗩呐聲還會不會來。
他這個念頭剛一動,洛映白已經在旁邊問起了嗩呐的事情。
呂露這才明白,說道:“我說怎麼這麼巧,原來你們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你們也是員警吧。”
她頓了頓,一直有些漠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畏懼的神情:“我也不知道那些聲音什麼時候來,所有的怪事我一點都察覺不到,要不是已經很多人告訴我,我根本都不可能相信……因為只要到了那個時間段,我就不會醒來。我猜測可能是兩點到四點之間吧。”
洛映白想起微博上的內容:“做噩夢嗎?”
呂露點了點頭。她的睡眠一向不好,以前睡下之後半夜經常會醒過來好幾回,有的時候遇到好看的電影,沒准還會追劇到第二天早上。結果最近無論她在幹什麼,每次只要到了半夜兩點一定會陷入沉睡,四點之前從來都沒有清醒過,至於這兩個小時之間外界發生過的事情,恐怕就算是著火把房子燒光了她都不知道。
她沉浸在一個噩夢中。
呂露回憶著說:“每天的夢都是同樣的內容。我坐在一頂白色的轎子裏,被四個人抬著,前後都有很長的隊伍簇擁,周圍喇叭嗩呐吹吹打打,一直把我帶到一片空地前下轎。”
她描述的場景洛映白並不陌生,這是典型的結冥親。有一些農村的未婚男子死後,家人怕他在地下寂寞,就會設法為他在陰間結一門親。大多數都是同樣找未婚女子的屍體合葬。也有少數情況是當找不到合適屍體的時候,用活人的生辰八字代替。
前面的開頭很尋常,可是問題就在於呂露之後的敍述,她說:“那片空地上放著一口巨大的棺材,當我走下轎子之後,棺材上面就會裂開一個口子,然後所有的人都一起伸出手,拼命把我往裏面推,直到將我活生生塞進棺材裏……”
呂露喃喃道:“我拼命地掙扎叫喊,告訴他們我是活人……我真的是活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漠然地看著我,說我已經死了!沒有人肯相信我!”
洛映白思索了一下,說道:“你進去之後呢?”
呂露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我進去之後,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邊躺著一個人,裏面很悶,很擠,怎麼掙扎都跑不出去。我拼命地在棺蓋上抓撓,告訴自己我不能死……直到覺得要窒息而死的時候,就會感到有一雙手在身上一推,然後我就醒過來了。”
她講故事的神情淡漠而平靜,沒有太多恐懼之色,直到說到最後,臉上才露出些微的迷惘。
她最後說:“每晚都要經歷一次,那種百口莫辯的絕望,我不會忘記。”
夏羨寧思考著她說的話,洛映白湊到他旁邊,小聲道:“很奇怪是不是?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冥婚,但現在看來可不大像。如果是死人與活人結親,那麼呂露夢到的應該是那個娶了她的男鬼才對,怎麼反而她進了棺材裏?”
夏羨寧明白洛映白的意思,一般來說生魂生氣旺盛,是不可能被塞到棺材裏面去的,呂露先進去又被推出來,這代表著什麼呢?
他自己本來思路清晰,可是正想的認真時洛映白卻這樣湊了過來,那熟悉的氣息讓夏羨寧心中一亂。
洛映白的手指在他自己的膝蓋上輕敲著,深藍色的牛仔布料映襯著白色的皮膚,夏羨寧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過去,覺得洛映白那一下一下好像都敲擊在他自己的心上,心跳的節奏就也不由跟他敲擊的動作變成同一個頻率了。
滾燙的情緒在胸中翻湧,所有的思維都變得混亂而溫柔,他忽然想到,自從上次過後,兩人就再沒有親近。
夏羨寧驀地握住了洛映白的手,猝然道:“師兄……”
別敲了,我的心好像被你攥在手裏,都敲亂了。
洛映白滿臉莫名,低頭看看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然後抬起另一隻空餘的手摸了摸夏羨寧的頭:“別怕啊,師兄在這呢。”
說完之後,他覺得自己非常慈愛,很有師兄風範,於是得意地笑了起來。
夏羨寧看了他一眼,手是收回去了,眼中卻漸漸盛起笑意,悠然道:“所以一會無論看見什麼東西,可千萬記得別扯著我不鬆手啊。”
這要是換了個人,恐怕早就被這對狗男男給閃死了,幸好呂露性格冷淡,自帶秀恩愛遮罩系統,還以為他們是覺得事情棘手,於是真誠地說:“剛才打車的時候你救了我,我已經很感謝了。現在這事本來就很奇怪,你們還是走吧,免~得~一~會~被……我……連……累……”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語速竟然越來越慢,那慢悠悠的聲音響在午夜的房間中,透出奇詭之意,最後一個字的話音還沒落,呂露眼睛一閉,就此倒在了沙發上。
洛映白上去看了一眼,回頭道:“她睡著了。”
夏羨寧點了點頭,現在他手錶上的時間顯示的正是兩點整。頭頂的燈滅了,整個房子陷入到黑暗之中,當身旁的空間絕對安靜的時候,兩人能夠隱隱聽見一陣極為細微的嗩呐聲。
洛映白小聲道:“咱們離遠一點。”
他們兩個身上都帶著符咒,不怕被邪物察覺,躲開只不過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隊伍讓路。
喜氣洋洋的樂曲聲越來越清晰,最後幾乎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一個長長的隊伍“飄”了過來,穿牆而入,腳不沾地。
打頭的是兩個身穿直筒白袍的人,頭上各自戴了一頂半米高的帽,臉上用油彩畫的看不清楚面貌,手裏拿著樂器,正賣力地吹奏,同時身體晃動,手舞足蹈。
緊跟在他們後面的人也是同樣打扮,只是手裏拿著的東西各自不同,有的是燈籠,有的是招魂幡,最中間的四個人抬著一頂白色的高轎。
門外又傳來鄰居憤怒的謾駡聲,這幫人卻恍若未聞,隊伍裏唯一沒穿白衣服的乾瘦男人太監一樣吊著嗓子,高喝道:“落——轎——”
那聲音細長悠遠,不辨男女,外面有砸東西的聲音傳來,樓道裏的老太太揚聲怒駡:“落你麻痹的轎!吹你個死人大喇叭!電視能不能關小點,號喪呢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