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映白小聲道:“他們臉皮比我還厚呢?”
夏羨寧道:那趕不上,你別太謙虛。”
洛映白:“……嘖!你這個人一會抓著人家的手不鬆開,一會又冷嘲熱諷的,真是喜怒無常。”
夏羨寧一笑不語。
停在呂露前的四個轎夫都等在轎子旁邊,呂露明明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轎簾卻自動卷了起來,好像被什麼透明人掀開了一樣,片刻之後,抖了抖,又落下了。
洛映白見到這一幕,也顧不得跟夏羨寧開玩笑了,手指在眉骨上一抹,瞪大眼睛重新觀察,結果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都有些不解。
根據呂露的說法,他們本來判斷這種情況應該屬於魂魄離體,而兩人只需要調查出這件事是什麼人做的就可以了,但是現在看來竟然好像還想岔了——如果真的是呂露的魂魄被帶走,夏羨寧和洛映白不可能看不見,轎子裏分明什麼都沒有。
洛映白面色凝重:“我有一個猜測。”
夏羨寧:“?”
洛映白道:“你說這些迎親的人會不會其實都是……戲精?”
要不然怎麼會什麼都沒有還演的這麼認真?
夏羨寧:“……問我做什麼,是不是你的同類你還辨別不出來嗎?”
洛映白笑了。
夏羨寧拿出來一張符咒,心靈手巧地快速撕了幾下,把那符咒撕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紙片人,他咬破手指,用鮮血在紙人的眉心處一戳,低聲念道:“我開靈慧,心念即成。”
那隊人似乎已經如願接到了新娘子,抬起轎子集體向後轉,就要吹吹打打地離開,然而這麼多天以來,他們離開的路頭一次被人擋上了。
音樂聲一下子停下,所有的人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煩躁之色,還是那個乾瘦男人問道:“來者何人,因何擋路?”
從頭到尾都是這個人在說話和引路,洛映白著重注意了一下,在眾多打扮的和僵屍一樣的白衣人裏,他的穿著外表幾乎都正常到不正常了。一身普通的半袖搭配短褲,手裏拿著一根哭喪棒一樣的棍子,瘦骨嶙峋,貌不驚人。
但這個人應該才是隊伍中的核心,他在引導著一切其他人的行動。
夏羨寧用符咒做成的紙靈領受他的命令被放出之後,立刻長成了一人多高,背著身擋在這隊人前方,聽到對方喝問,它才慢慢轉過身來。
就在那一刻,忽然金光從天而下,祥雲拔地而起,隊伍中所有人手上的喜器葬器全部落地,就在那光芒當中幻化出一張端嚴莊重的面容,身穿黃色龍袍,雙手持大桃木令箭,霎時四周就連空氣都冷了三分。
那個瘦子大吃一驚,脫口道:“北台金玄洞微玉清消魔大王?”
他倒是識貨。紙靈冷冷開口,說話的樣子跟夏羨寧五成相似:“爾等擾亂陽間,擅取生魂,殊不知陰陽相隔乃是殊途,如何締結姻緣?當殺!”
瘦子先是慌亂片刻,然後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連忙解釋道:“大帝誤會了!小人乃是常鄉村的一名陰陽先生,移魂來此也並非為了結冥親,而是把我們村裏的媳婦接回去!否則陰陽失衡,小人擔心會出大事啊!”
紙靈喝道:“滿口胡言亂語!這呂露分明生於此地長於此地,從未涉足過常鄉村,汝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矇騙本王!”
瘦子連忙跪了下去,駭然道:“大王明鑒,小人絕對不敢欺騙您啊!請您聽我解釋。”
“講。”
這人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他接下來解釋的一番話更是讓在旁邊聽著的夏洛兩個人都十分詫異。
正如之前這個瘦子自己說的那樣,他名叫甄全,年輕的時候曾經跟一個算命先生學過點東西,回村之後就成了陰陽先生。鄉下婚喪嫁娶的事情講究都多,陰陽先生不但掙得多,同時地位也非常崇高,甄全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但就在一個多月前,發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整個村子都不安寧起來。
甄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很生氣:“我們村的人一向不好客,位置又偏,別的時候很少有外頭的人來,結果前一陣子有個男的找到我們村長,說電視臺的,想在這裏做什麼直播節目,給了我們村長一筆錢,他就答應了。那個男的就帶著好多人,又是搭棚子又是運東西,折騰了很長時間。”
現在提倡返璞歸真,融入大自然,不少娛樂節目的內容都是領著一幫明星到比較偏僻的村莊生活,實際上他們的居住條件、衛生飲食肯定不可能真的和村民們,所以需要節目組提前準備,而問題正是出在這次節目的一個環節——藏寶。
為了和目前很流行的傳統文化元素接軌,吸引觀眾的眼球,節目組想出來一個主意,提前準備了一些或真或假的古董埋到地下,準備做節目的時候讓明星們根據提示尋找,再根據找到古董的價值計算積分。
甄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那個時候就跟村長說,他們亂蓋亂拍不要緊,可是挖到什麼東西破壞了這裏的風水就不好了,結果他見錢眼開,愣是不聽,由著那些人亂來。挖地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具棺材給碰壞了。”
常鄉村下葬是有講究的,一不能把人燒成骨灰,講究留屍,二不能帶著血肉把屍體裝進棺材裏,任由其慢慢腐爛,這樣會污穢。他們對待屍體都是先用特殊的藥物把外面的血肉給消下去,就剩下一具骨架的時候放在棺材裏埋葬。
而不下心被挖到邊角的那具棺材正好被埋在村裏墳地的邊緣處,那是一具雙人棺。
紙靈道:“棺中有何人?棺材又是誰埋進去的?”
洛映白笑了,小聲說:“你家的消魔大王可真八卦,又八卦又話癆,問這麼多。”
夏羨寧也小聲說:“沒事,騙他夠了。”
甄全不過就是個有點本事的二把刀,哪里見過這種神奇的法術,他倒是真的半點也沒有懷疑,聽到詢問之後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了:“雙人棺裏的男的小人知道,就是我們村長家的老三,叫張健。那小子命不好,三十歲了沒娶媳婦,不小心掉進水塘裏面淹死了,正好下葬之前,我們村西頭的山底下有個摔死的女人,死了好多天也沒人來人,大夥乾脆就把他們給埋到了一塊,也算是有個伴。”
他說的口乾舌燥,歇了片刻又道:“這雙人棺材本來埋了一年多都沒什麼事,結果棺材被挖壞了的第二天,裏面那個女人的骨頭就不見了!您想想,她已經跟張建做了一年多的陰間夫妻,那都是有感情的,眼看著媳婦沒了,男鬼哪有不作祟的道理!村長修好棺材讓人給埋了回去,結果當天夜裏埋棺材的三個人……唉,就都死了。那具棺材自己蹦出來擋在路的中間,嚇得村裏的人只好繞路走。我就知道,他這是一定要讓人把他的媳婦找回來了。”
為了不讓男鬼作祟,甄全算八字,推卦象,幾乎折騰掉半條命才找到這個辦法。他運用釋魂術,使自己的魂魄順著陣法指引去尋找女鬼的魂魄,也不知道是算錯了還是魂跑錯了,就找到了倒楣的呂露頭上,硬覺得她就是張建跑掉的死媳婦。
甄全的想法是,既然屍骨找不到了,就做一個假人放到棺材裏,然後招女鬼歸位。但另外一個難題就是,即使甄全自以為找到了人,也不能成功地把呂露的魂魄給帶回去,每次即將蓋棺的時候,棺中的男屍都會將身邊的假人推出棺材,然後第二天村子當中必死一人,他們沒辦法,只有一次次地來接。
夏羨寧一開始還以為甄全是有意謀害人命,明明知道呂露是活人,還是想把她的魂魄取走安撫男屍,但經過後面的反復盤問,他和洛映白都意識到,甄全壓根就分不清什麼叫生魂死魂,他甚至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帶走了一個女鬼,做了好事又救了村子,殊不知轎子空空。
可是既然轎子是空的,呂露為什麼又會做那樣的夢呢?
甄全歎息道:“現在村子裏都已經死了不少人,我說就別讓那些拍戲的再來了吧,闖了這麼大禍,張健更不可能放過他們的,可是村長把收到的錢都挨家平分了,根本收不回來……他們、他們昨天已經到我們村了,我要是不儘快把人給帶回去,還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
他說到這裏,忽然屈膝跪下,沖著紙靈不停磕頭,哀求道:“求大王救救村子,小人回去之後一定常設神位,世代供奉,求大王救救村子!”
想想這個人獨自試圖拯救村子也是挺不容易的,雖然能力有限,行為偏差,但本心仍善,片刻的思考之後,紙靈緩緩開口道:“本王會派出兩名使者,近日到常鄉村調查汝所陳之情,若有冤屈,定當秉公處理,若有虛言,立斬不赦。”
甄全扣頭嘶聲道:“是是是,多謝上仙。”
就在他說完話後,紙靈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跟著叫甄全起來,將一碗水遞到他面前,道:“喝了。”
夏羨寧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