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映白的仰臥起坐雖然沒到500,但最起碼200還是有的,他運動過後又被夏羨寧拉著胡鬧了一通,只感覺精疲力竭,洗完澡後躺在床上半天沒起來。
夏羨寧從洛映白的衣櫥裏找了兩身衣服,一身被他老實不客氣地給穿了,又拿著另一身走到床前放下,彎腰親了洛映白一下:“要不要把午飯端上來給你吃?”
洛映白道:“我爸會上來殺人的,你還是讓我多活幾天吧。”
他從床上坐起來,慢吞吞地穿衣服:“腰酸背痛……羨寧,我發現跟你在一起之後,我的運動量增加了不少。”
夏羨寧幫他按摩放鬆,又整理衣服,一本正經地說:“辛苦了。”
洛映白翻了個白眼:“……不客氣。”
他說完這句話,兩人目光相觸,洛映白本來是想兇狠地瞪夏羨寧一眼,卻還是忍不住笑了,搖了搖頭站起來:“下樓吧,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們家一般都是十二點整吃午飯,洛釗怕他們兩個早上沒吃東西餓著,因此提前讓阿姨做好了飯菜,兩人一起下樓的時候洛釗已經坐在了飯桌旁邊,還有點奇怪,問道:“你們這是一人換了一身衣服?”
洛映白在他旁邊坐下來,順口答道:“你罰我們做仰臥起坐,我們太賣力了,出了一身汗,就把衣服給換了。”
這個藉口合情合理,洛映白說的時候都沒有什麼雜念,結果被夏羨寧抬頭看了一眼,他反應過來之後,耳朵一下子就紅了。
洛釗更沒有多心,還說道:“這樣就對了。你入門比羨寧早,結果每次拼體力都比不上羨寧,就是因為你欠練。以後把好習慣養成了堅持住,最好每天都要保持這樣的狀態,勤加鍛煉。”
他越是一本正經地說教,洛映白越覺得聽不下去,特別是這話還是當著夏羨寧的面說的,他扶額冷靜了一下,揚聲道:“孫阿姨,麻煩幫我拿杯冰可樂。”
家裏的幫傭阿姨從廚房裏走出來,還有點不情願:“少爺,吃著飯哪能喝那個喲,涼冰冰的壞肚子。”
洛映白道:“沒事,少來點也行。”
夏羨寧將一塊挑出了刺的魚肉放進他碗裏,微笑著沒有說話。
孫阿姨見洛釗沒有阻攔,就給他倒了半杯,洛映白一飲而盡,把裏面的冰塊都咯吱咯吱嚼了,覺得滾燙的老臉皮好了一些。
這時,夏羨寧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說道:“昨天甄全說的那個直播節目已經具體調查出來了,名字應該叫做《鄉村萬物》,半紀錄片半綜藝性質的。現在還沒有上映,為了避免記者打擾,拍攝過程面向大眾保密。”
洛映白道:“事不宜遲,最好是一會就出發,去常鄉村看一看,爸,你一起是吧?那我買三張票了啊。”
彭旋是洛釗一手帶出來的弟子,因為他來到長流派的時候就是孤兒,一直把門派當成是自己的家一般,跟師父師兄等人的感情都很深,洛釗也是很想親自去見一見彭旋的,但這時局裏卻又有了別的事情。
夏羨寧主動說:“老師要是沒時間,還是我和師兄兩人去吧。”
洛釗道:“不要掉以輕心,你安排一下,和映白先去,再調動點人手隨後接應。”
夏羨寧點頭答應下來。
他和洛映白先是坐火車到了臨市,第二天一早,夏羨寧又從當地的分局借了一輛越野車,一路向西開往常鄉村,由於《鄉村萬物》還沒有正式播出,此時拍攝組已經到了大山裏面,不好確定具體位置。
洛映白研究了一下夏羨寧調查到的拍攝名單,發現上面有不少的熟人,於是他就給這次節目的主持人岳濤打了電話。
結果電話接通之後,對面傳來的卻是周俊宜的聲音,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語氣聽起來依舊溫文爾雅:“您好,岳老師現在不在,請問有什麼需要轉達的嗎?”
洛映白不知道他後來跟夏羨寧又見過面的事,但表白總還是記得的,他沒想到有生之年兩人還會打交道,壓下些微尷尬的情緒,說道:“周哥……是我。”
夏羨寧非常不待見這個對洛映白有企圖的、一臉假笑的、膈應人的破影帝,一聽是他,頓時面色不善。
洛映白摸了摸他的腿,手被夏羨寧握住,聽到電話那頭周俊宜略帶驚喜地詢問他有什麼事,洛映白於是說道:“啊,我聽岳老師說過要拍攝一個紀錄片性質的節目,正巧我這兩天放暑假了,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一圈呢,目的地跟你們選到一起去了,所以想問問他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周俊宜微微提高的聲音連夏羨寧在電話的另一頭都聽得見:“是嗎?你要來嗎?那可太好了。”
洛映白連忙道:“也不一定,看行程吧。周哥,你們現在已經開始錄節目了嗎?能不能給我一份路線圖之類的東西,讓我研究研究旅遊攻略。”
周俊宜不疑有他,說道:“我們的錄製的確已經開始了,不過你隨便來沒問題,一會掛了電話我把路線圖給你發過去。”
那邊有紙張翻動的聲音,隔了片刻他道:“但我們今天不是固定在一個地點,你找起來可能有點費勁。一會去摘野菜淘米做早飯,吃過早飯之後進山尋寶,你想來再給我打電話。”
夏洛兩個人聽見“尋寶”,心裏都同時升起警覺,夏羨寧推開車門下去了,洛映白隨口寒暄了幾句,也掛斷了電話,過了沒兩分鐘,周俊宜果然把地址發了過來。
洛映白看了兩遍,大致結合地形圖判斷出了他們的方位,這時車門一推,夏羨寧帶著早上清新的空氣回到了車上,一坐好就把手裏的塑膠袋塞進了洛映白懷裏。
他剛才下車的時候洛映白就猜到了,笑著說:“買的早飯?”
他扯開塑膠袋探頭看看,“哇”了一聲:“好多好吃的!你這麼短的時間跑了那麼遠?”
夏羨寧唇邊不由露出笑意:“想吃什麼挑吧,挑剩下的給我。”
兩人在車上簡單吃了點東西,車子一路駛向常鄉村。
就在洛映白坐在副駕駛上嗑瓜子推命盤的時候,周俊宜所在的《鄉村萬物》攝製組也開始行動了。
明星們吃完自己做的風味早餐之後,坐上了攝製組早就準備好的敞篷越野車,進山尋寶。
常鄉村面貌原始,那附近的地界山清水秀,樹木蓊鬱,雖然在炎炎夏日裏,竟然也能讓人感覺到幾分清涼。車隊開過小橋,穿過樹林,一路進山,輪胎在濕潤的泥土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這次參加錄製的一共有十五個人,除了當紅的小生花旦之外,還有周俊宜、溫倩倩等在影視圈地位較高的影帝影后。甚至連最近借著夏洛兩個人而人氣飆升的常維宇也跟著來了——這也是因為此次的拍攝組跟《雁齒小紅橋》劇組有合作,請了劇中的演員來,正好可以宣傳一下開播的新劇。
這其中章琛和盧曉婷是一對剛剛確認關係的情侶,為了使整個攝製過程中多一些粉紅泡泡,節目組也從來不吝惜創造機會讓這兩個人發一些狗糧。
車子僅僅開了二十分鐘就停下了,後面的路是一級一級的石階,當發現後面的路需要自己沿著石階一級級爬上去的時候,不少人都發出了哀嚎。
擔任主持的是草莓台著名的綜藝主持人岳濤和簡娜,岳濤見到大家或真或假地做出一臉苦逼相,在旁邊笑了起來,用輕鬆的語氣調節氣氛道:“各位可別這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這回所有的嘉賓都演過古裝劇吧?你們都是飛簷走壁的大俠女俠,像我們這種平時只在臺上動動嘴皮子的衰氣中年才真是慘了。”
女主持人簡娜立刻在旁邊反駁道:“謝謝,這就不用把我帶上了。”
眾人大笑,氣氛輕鬆很多,三三兩兩地背上背包踏上石階,向山上爬去。
雖然其中有周俊宜和溫倩倩這樣的大咖在,但參加綜藝節目的畢竟還是以年輕人居多,大家說說笑笑地往山上爬,之前沒見過面的一些人也很快熟悉起來,沒過多久,周俊宜也加入了他們。
但這樣一來,溫倩倩就落單了。
所謂綜藝節目,要拍好的原則說到底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明明所有的環節互動都有劇本,但大家要演出來的感覺就是讓觀眾們感到,他們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絕對不是在演戲。
然而到了影后溫倩倩身上,這種綜藝感就非常缺乏,大概對於她來說,參加真人秀本身就是一種紆尊降貴。
如果按照以前馮家的地位,溫倩倩完全沒必要出來參加這種打打鬧鬧的東西,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馮家生意上遇到困境,口碑下滑,溫倩倩這樣也是無奈之舉。
更加尷尬的是,節目組本來以為她好歹還有個身份地位比較相當的周俊宜陪著,但周俊宜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精神一直有點萎靡,也不怎麼願意說話,以至於溫倩倩在一幫人當中完全格格不入,大概這檔節目估計對於口碑的挽救不可能起到什麼作用了。
但隨著一路向上,太陽也在逐漸升高,一幫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疲憊之色,一個個步履沉重,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倒是顯得溫倩倩陰鬱的臉合群了很多。
常維宇手裏拿著一根棍子拄著走,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岳濤作為時刻都要掌控全局的人,看出了他的不悅,想活躍一下氣氛,於是閒聊道:“維宇可夠瀟灑的,連包都沒帶啊?”
他笑著沖前面一點的簡娜努了努嘴:“再看看娜娜身上那個大書包,唉,女人啊!”
岳濤的意思本來是說常維宇輕裝簡行,而簡娜身上則春遊似的帶了一堆吃的和化妝品,結果常維宇正好爬的暴躁,卻覺得岳濤是在說他體力都不如一個女人,於是憤憤回道:“你以為我沒背嗎?包是剛剛才給助理的,我哪知道出來錄個節目還要賣苦力!”
他在觀眾面前樹立的形象一直是眉清目秀的花樣美男,要是被太陽給曬黑了曬傷了,恢復起來得費多少事!
即使作為靠嘴皮子吃飯的主持人,岳濤也不由被他噎的頓了一下——實在很久沒有演員這樣跟他說話了。
岳濤出道已經二十年,常維宇只不過是一個進來剛剛從十八線紅起來的小演員,身份地位根本就沒法比。他自己為了那點小成績沾沾自喜,殊不知別人心裏都在暗暗嘲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簡娜心裏暗暗皺眉,臉上還是一臉的笑容,揶揄道:“岳老師你這麼說,一會別跟我要紙巾要水喝啊!”
岳濤也很有風度地笑了起來,說道:“那可不行,你別忘了當初還是我帶你入行的,知不知道尊重前輩了?”
周圍的人也是若無其事,奮力爬山,這場小風波消弭於無形,但只要不是個傻子,誰都能聽明白岳濤那句話裏面的意思,常維宇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察覺別人偷偷看過來的目光之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一邊懊惱一時暴躁沒壓住脾氣,除此之外又有點埋怨岳濤小心眼——節目組本來就坑爹,還不讓人抱怨了?怎麼著他現在好歹也算個流量吧!
就在這種氣氛之下,大家總算爬到了藏寶地。
這個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大家隨便在地上鋪了單子,吃過早上做好的便當之後,又歇了一會,岳濤就宣佈了尋寶開始。
為了保持身材,很多明星們平時都講究營養搭配和食材選擇,但到了這份上誰也沒力氣挑三揀四了,拿著吃的就是一通狼吞虎嚥,聽到岳濤表示不能再吃了要起來幹活,都是一陣絕望。
常維宇動了動嘴唇,沒敢再說什麼。
岳濤拍了拍巴掌:“快快起來了!節目組特意選在這一片藏寶就是因為有樹蔭擋著不會很曬。現在藏寶圖已經下發,第一個找到寶物的小組還有神秘大禮包哦!”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身邊的簡娜忽然輕輕叫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脫口道:“什麼人!”
她接受過專業的主持訓練,很少在鏡頭面前失態,岳濤心裏也是一驚,迅速回頭,只見一個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後的不遠處,沒說話也沒動彈,像一個沉默的假人,也不知道他在那裏多久了。
聽到簡娜的詢問,他向前走了幾步,整個人暴露在陽光之下,卻是衣衫襤褸,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也髒兮兮的,一頭亂髮蓬著,看起來簡直像是個乞丐。
他全身上下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亂髮下面露出的一雙眼睛,烏黑而深邃,正在直勾勾看著前方,這副模樣也難怪剛才簡娜會被嚇得驚呼了。
岳濤暗自皺眉,他倒也不是有什麼歧視,只是現在怎麼說也是正在錄製節目,明明之前已經跟村子裏打完了招呼,說是要儘量不讓村民們打擾的,現在冒出來這麼一個人,會讓他很麻煩。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人的時候,岳濤心裏總有種莫名不安的感覺,他很有職業素養地露出一個笑容,對那突然冒出來的人說道:“這位小兄弟是來看錄製節目的吧?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正在拍攝,您能稍微離遠一點看嗎?”
隨著他的話,那個人扭過頭,用呆滯的眼神看了岳濤一眼,然後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地面上藏寶時被挖鬆的泥土,一言不發。
岳濤沒法跟他溝通,只能自己猜,覺得這個人或許是擔心自己這邊的人順走村裏的財產——節目組來之前受到過不少村民們的反對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大部分村民們都理解不了,其實他們的到來對於村子來說是個發展經濟的好機會。
岳濤看了一眼時間,耐心地解釋:“我們找的東西都是節目組之前準備好的,我們自己埋進去,再自己挖出來,絕對不會動村民們的東西。小兄弟你放心……”
“你們當中,一定會有人死。”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是那個人開口了。
簡娜驚呼一聲,岳濤頓時啞然,沉默之下,只見對方瘋瘋癲癲地怪笑了兩聲,又拍著手唱歌似地念道,“一定會死的,嘻嘻嘻,一定——會死的~”
明明時值盛夏,他的聲音卻讓在場的人無不心生涼意,那笑聲混在林子另一頭遙遠的風聲中,殊無半點喜悅之情,反倒顯的詭異萬分,讓岳濤的全身活生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周圍的人也都驚呆了,他們看著那個瘋子搖頭晃腦的離開,卻誰也不敢搭話和阻攔,面面相覷,剛才歡快的心情都去了一大半。
——就算不迷信,聽到這樣的話也膈應人啊!
過了一小會,岳濤吐出胸口憋著的一股鬱氣,若無其事地說:“看來這個人精神有問題,幸虧他沒有攻擊咱們,現在人走了就好,一會下了山我把這件事跟村長溝通一下。”
周俊宜沉聲道:“但不管怎麼樣,大家都要注意安全,快點拍攝吧。”
人們本來放鬆的神經又被他一句話給說哆嗦了,但是周俊宜的話很有道理,節目不能因為這樣的小事就停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謹慎,畢竟那個瘋子沒有繼續糾纏就是好事。
岳濤招呼招呼大夥繼續拍攝,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個瘋子其實並沒有走,當溫倩倩所在的小組順著地圖找到一個藏寶地的時候,他們將再一次見到這個人。
另一頭,洛映白和夏羨寧也已經到達了常鄉村。
通往村子只有一條破舊的土路,隨著夏羨寧車子的疾駛,地面上浮著的黃土不停被掀起來又落下,最後終於落定在一條蜿蜒的小河旁邊。
洛映白從車上走下來,只覺得朗日當空,光華似火,曬在身上好像要活生生把人給點燃一樣。
夏羨寧從他後面走過來,隨手鎖好車,將一頂帽子扣在洛映白頭上,帽檐稍微遮擋住了灼熱的陽光。
洛映白摸了摸腦袋,驚訝地回頭:“哪來的?”
夏羨寧又幫他把帽子正了正:“剛才買的。”
洛映白要摘:“就一頂嗎?那還是你帶吧。”
夏羨寧一按他的手,漫不經心看著前方道:“我用不著,我曬不死。”
之前一到夏天,讓洛映白出門簡直就像要殺了他一樣,每次都叫著會熱死曬死,現在有了正經事要做他倒是一聲也沒吭。
夏羨寧分明在一本正經地揶揄他,洛映白大笑,搡了他一下道:“得了吧你,走吧。”
周俊宜發過來的位置顯示他們會在附近的一座山上進行尋寶節目,但是洛映白和夏羨寧找到進山口之後,卻發現山路上的岔道非常多,不好辨別周俊宜所指的到底是哪一條。
正在這時,洛映白剛好看見一個穿著褂子和短褲的年輕人從後面過來,於是上去道:“你好小兄弟,我想麻煩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這些山路裏面,有哪一條是通到那邊那個山頭上的啊?”
陽光刺目,他的眼睛有點睜不開,只好半眯著看向對方,等待回答。
只是他問的很禮貌,對方卻似乎不大那麼樂於助人,上下打量了洛映白一圈,忽然嘻嘻笑了起來,說道:“嘿嘿……你死啦!”
洛映白:“……”
他搭訕的這個人正是剛剛周俊宜他們遇到的瘋子,不過剛才這人沒有露臉,此時他那頭亂糟糟髒兮兮的長髮被弄到了腦後,可以見到一張年輕而平庸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