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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坊街的小院裡,青姈尚不知她繼父的案子又被人拿來當了借口。
她此刻正被堵在院門。
從宿州回來後,青姈先去馮家貪了幾日清靜,才同徐嬤嬤回住處。
關於母親死因的推測得以印證,陳紹夫婦的惡行只差推上公堂。但如今的京兆尹已不像建昭帝時那樣清正,明鏡蒙了塵,她勢單力孤,在牽涉人命的官司上想贏白家,有個後盾會更穩妥。
可京城那麽大,她想求助戴庭安,最好送個見面禮。
從哪裡突破呢?
青姈想了一路也沒頭緒。
到了住處,幾乎是意料之中的,陳紹夫婦看見她便衝了過來,口中抱怨道:“你怎麽回事?丟下個字條就跑得不見蹤影,要不是親眼看著你出門,我都以為是被誰給綁走了,差點去報官。家裡亂成這樣,就不能叫我們省省心?”
青姈看著白氏翻動的嘴皮,面沉如水。
“去了宿州。”她淡聲敷衍。
陳紹夫婦在那一瞬停了聒噪,試探道:“去宿州做什麽?”
“看望舅舅一家。”青姈聲音低沉,疲憊道:“我很累,想進去歇著。”
白氏做賊心虛,被捏住嘴巴似的沒吱聲,往旁邊讓開,又扯了扯陳紹的衣袖。夫妻倆才想退回屋裡,猛抬頭見外面站了個錦衣端重的身影,臉上登時露出驚喜,笑道:“哎呀,顧公子!你何時來的,快請進,到裡面喝茶。”
那笑容,活像見到財神爺似的。
青姈詫然回頭,就看到一襲藏青的大氅,緞面拿銀線繡了暗紋,細密的滾邊如水紋蔓延而上,領間水貂光潤雍容,襯著玉冠下眉目疏朗的那張臉,如華嶽端然,卻又風度翩翩。
顧藏舟站在黃昏的小巷,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內斂。
見她抬眼看來,顧藏舟微笑了笑,低聲道:“柔柔。”
他是唯一知道她小名的外男,每回念著這名字,語氣都格外溫柔。
青姈的神情在那瞬間凝固。
她有多久沒看到顧藏舟了呢?
似乎沒多久,上次見到他是十月初,他出京城辦差前曾來看她。但這月余時日之外,卻又橫亙了更為漫長的時光,離得最近的記憶不是在十月,而是在深濃迷霧裡,她看到他嬌妻端莊、兒女繞膝,撐著鎮國公府的門楣。
年少時的嬌羞心事在苦難後磨得所剩無幾,此刻重逢,物是人非。
青姈呆呆看著那張臉,很多事劃過腦海。
於是青姈的腦海裡,一半是戴庭安,一半是前世與顧藏舟最後相處的情形。
前塵舊事撞上的那瞬間,電光火石似的,她忽然記起件本不該在此刻琢磨的事。
那件事她以前沒太放在心上,幾乎快要忘記,但若是把它跟戴庭安去宿州的事擱到一起……青姈猛然打了個激靈——戴庭安前世重傷昏迷,顧家借機把她推去衝喜,或許真的跟那件事有關!
而那件事的主人公,似乎是叫薛玉。
青姈竭力將讓她心跳驟疾的念頭壓下,看著眼前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顧藏舟:初戀前來報到。
戴前夫:讓讓,我是她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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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狹窄逼仄的小巷,顧藏舟站在蕭瑟晚風裡,看著青姈驟然收緊卻仿佛心不在此的目光,握拳清咳了聲。披風微動,他往前走了兩步,“發什麽呆呢?”
“我——”青姈回過神,目光在他眉眼逡巡,片刻後退了半步,屈膝道:“顧公子。”
顧藏舟明顯愣了下。
她以前叫他“顧大哥”,數年如此,從未這樣生分。
青姈避過他的目光,瞥了眼笑容近乎諂媚的陳紹夫婦,暗自蹙眉,遂請徐嬤嬤先行回屋,她斂著披風,轉身又出了院門,順便帶上門扇,“顧公子有事嗎?”
她的聲音溫軟如舊,卻比離別前疏離了太多。
顧藏舟不明所以,將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來,是個紅漆描金的提梁漆盒,“剛從遂州回來,不知你近來是否順遂,先來看看。裡頭是點小心意,你先用著。”說著又看了眼低矮破舊的門框,道:“還是不肯搬去住嗎?”
青姈知他所指,搖了搖頭。
顧藏舟見她如此,歎氣道:“我知道你想什麽。夏天也就罷了,如今冷成這樣,屋裡籠著炭盆都不夠暖和,這地方如此破舊,怎能住人?你若不肯白住,就當是我賃給你,先撐過這個冬天。”
“不用麻煩的,這裡能住。”青姈抬眉看著他,眉眼沉靜。
曾頗為熟悉甚至期許過將來的人,此刻重逢,心底裡卻覺得陌生。
青姈跟顧藏舟認識得很早,她跟著謝冬陽入京沒多久就碰見了。
那是元和八年的夏天,她才七歲,顧藏舟十三,在端午龍舟賽上碰見,摩肩接踵的錦繡衣堆裡,少年逃出宴席到河邊看龍舟,見旁邊被人群擠著的竇氏抱著她吃力,便叫她坐在肩上,再由竇氏扶著。
那天青姈玩得開心,也記住了錦衣少年的風姿。
後來又在街上偶遇過,顧藏舟竟然還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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