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姈也沒否認,隻含糊道:“我跟顧公子確實相識。”
相識之外交情有多深,戴庭安沒追問。
青姈續道:“巧的是我聽說了件關於他的秘事,若此事抖露出來,薛玉後院起火,他家夫人性情耿直剛烈,恐怕不會允他打著嶽父的旗號為非作歹。薛玉的密謀,自然不攻而破。而那秘事——”她頓了下,賣個關子,“就在河陽村。”
錦簾微晃,她縮坐在披風裡,那雙桃花般的眼睛裡波紋微漾,暗藏瀲灩光芒。哪怕衣裳素淨,發間並無金玉裝飾,那容色亦如明珠映於暗夜,神采煥發。
戴庭安的目光在她眉眼間停頓,片刻後挪開。
“看過再說。”
……
河陽村是京郊的一處村落,離東華門不算遠。
蹲伏在天子腳下的村落,比別處的鎮子還繁華些,一座座院落矗立在阡陌田野間,依山傍水之處還有富貴人家的苑林別居。
青姈帶戴庭安去的是個三進的院子,坐落在山腳。
才晌午時分,日頭尚暖,照在積雪半融的草地,有枯樹橫斜。
馬車停在高處,將院中情形一覽無余,院門口一位壯漢把守,裡面兩個健壯仆婦,兩位年紀尚弱的丫鬟,都在青煙扶搖的廚房忙活。院子正中有秋千,一位婦人抱著個孩子,在那秋千上輕晃。
站在遠處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身段氣質卻溫婉得很。
那是薛玉養的外室,叫夏憐姿。
青姈咬了咬牙,將她打聽到的事解釋給戴庭安聽。
據說薛玉在上京趕考前,也是當地頗有點名氣的才子,長了副好相貌,又有才學在身,頗受閨閣女兒的青睞。
身為縣令之女的夏憐姿比他小四五歲,孺慕他的風姿,暗許芳心。她生得好看,縣令府裡養出的姑娘,氣度也遠在小戶女兒之上,少女豆蔻芳年,輕易撥動薛玉的心。
只是彼時薛玉並無功名在身,又有些傲氣,不肯以白身求娶夏姑娘,便許了諾言,定要進京博得功名,闖出片天地,風風光光地去取心上人。
這一闖就是好幾年。
薛玉有了功名在身,眼見暫時跳不出流外小吏的圈子,便趕著回鄉,誰知夏憐姿已不知所蹤。他一番打聽,才知道在他上京的第三年,縣令便獲罪被流放邊遠苦寒之處,妻女皆不知所蹤,而他在京城身份低微,沒聽到過半點風聲。
之後,薛玉灰心回京,娶了喪夫待嫁的蘇染冬。
借著嶽父的提拔,薛玉仕途漸漸順暢,也結交了新朋友,慢慢往上爬。
直到前年底,他遇到孤身進京的夏憐姿。
失散十年的情人重逢,薛玉細問之下,才知道當初夏憐姿家道中落後隨母投靠舅家,卻因生活艱難被趕出大門。後來流離輾轉,她一心到京城尋他,吃了許多的苦才保住性命,二十歲出頭的女子穿著破衣舊衫,楚楚可憐,趴在他懷裡便哭了起來。
薛玉在蘇家形如贅婿,與蘇染冬成婚數年卻無半個兒女。
碰見年少時鍾情愛慕之人,對方又溫柔小意,萬般柔情,豈能不動心?
怕蘇染冬知道後殺上門,薛玉特地尋了京郊的村落養著夏憐姿,找仆婦丫鬟照顧,他借著公務的由頭,或來此處廝磨溫柔,或在京城客棧裡密會,兩處得意。
很快夏憐姿就有了身孕,誕下個兒子,便是此刻抱在懷裡的那位。
薛玉急著投靠肅王找新的靠山,恐怕與此也不無關系。
……
青姈說得簡略,聲音也愈來愈低。
這般男女隱晦之事,牽扯到夫妻外室私生子,她一個待嫁閨中的姑娘說給男子聽,畢竟難以啟齒。可事涉機密,青姈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親自來。
說完後,她竭力擺出風輕雲淡的模樣,盯著腳尖的枯草,看都不敢看戴庭安一眼。
戴庭安沒出聲,隻側頭覷著她。
她剛開口時,他確實是詫異的。千算萬算,都沒料到這姑娘如此大膽,這種事也敢說給他這不算熟悉的男人。看她別開腦袋躲他的目光,甚至還彎了彎唇角,然而聽到末尾,他卻笑不出來了。
這世上沒有幾個姑娘會拿清譽玩笑,尤其是這種事,若非親信,絕不會開口談及。
她顯然也很難為情。
喪父喪母,淪落為罪臣之女,狠心貪婪的繼兄嫂隻知圖謀銀錢,她的日子顯然不好過。而闔府落難之後,卻只有她記著陳文毅的案子,獨自奔走,不管來意如何,至少這份孤勇是旁人少有的。
戴庭安沒去戳她緊繃著的敏感神經,隻淡聲道:“外面冷,上車說。”
兩人先後登車,戴庭安命人驅車至僻靜處。
剛才的微妙尷尬也隨之拋遠。
待馬車停穩時,戴庭安跳過薛玉的詳細,隻抬眉道:“這等私事,你如何得知?”
“從前在承恩寺的養濟院認識了一位婆婆,她跟夏憐姿的仆婦相熟,幫著套問出來的。都是無足輕重的百姓,隻想過安穩日子,幫著探問消息已冒了大風險,想必將軍不會再讓我招出她的身份吧?”
青姈微微抬眼,藏幾分忐忑試探。
戴庭安注視著她,那雙眼睛泓邃清冷,隔著咫尺距離逼視過來,像是黑雲壓城,威壓懾人,令小心思無處遁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