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談敘去甄澄家吃年夜飯。在此之前甄澄擔心了許久,怕談敘家人有想法。畢竟他是家裡獨生子,從小到大除夕夜都是和家裡人一起過的。
不過在見到他車裡那被禮物塞得滿滿當當的後備箱時,疑慮瞬間就被消除了。
「我媽非要買這麼多……」談敘笑得無奈,把後備箱裡的一大堆水果和保健品拿出來放到地上。
關了後備箱,又打開了後車門。
甄澄一看,就傻了眼,愣怔地杵在原地,都忘了幫他搭把手。
那滿滿的後備箱算什麼,原來這車後座上的禮物才是大頭啊……
「為什麼……買這麼多啊?!」她完全沒經驗,甚至有點疑惑,是不是每個媽媽都會為初次上門見家長的兒子準備這麼多禮物。
「我也不知道,可能吃錯藥了。」談敘兩隻手都掛得滿滿當當,可還是有那麼一兩個大盒子拿不下,他看了一眼,似乎是什麼濾水壺的,於是更崩潰了。
甄澄實在不好意思:「要不還是別拿上去了,這麼重。」
「她再三交代了,必須統統送到。」他吃力地把大盒子抱在懷裡,兩隻手都沒什麼空了。
突然想到什麼,側著身子,拿腰頂了頂她:「喏,還有這個。」
「什麼?」
「口袋裡,自己摸。」
她伸手進去,掏出了個厚厚的紅包。
「……」這麼厚,得包了多少錢啊……
談敘知道她不肯收,趕在她拒絕前開了口:「拿著吧,遲早是一家人。」
她不說話,欺負他騰不出手,原封不動又塞回了他口袋裡。
甄澄家每年的年夜飯都是在外婆家裡吃的,熱鬧的一大家子從早上就開始準備談敘上門的事了。
甄媽媽是見過談敘的,一見面就樂了,對這個小夥子怎麼看怎麼滿意。餘波那孩子就更不用提了,他一直視談敘為偶像,這次像是見了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直接撲上去要抱他。
都是高中男生了,倒一點都不靦腆,性格開朗得像個外國孩子。
「小談怎麼帶這麼多東西啊……」外婆和舅媽也出來迎接,幫著他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來,順便說了甄澄一句,「這小姑娘,也不幫小談拿一點。」
她朝家人吐了吐舌頭,又默默看向談敘。
反正在人前,他總是願意無條件袒護她:「她剛才在樓下已經幫我拿挺久了。」
接下來就輪到談敘尷尬了,一進門就被一堆長輩塞紅包。他不好意思收,可又實在跑不掉,旁邊的甄澄又看熱鬧似地朝他笑,一點都沒有要幫他的意思。
除夕的下午總是清閒,談敘陪著一大家子打麻將,甄澄坐在邊上給他拼命使眼色,舅舅舅媽都笑個不停,就連旁邊的餘波都看懂局勢了,只有談敘還懵懵懂懂。
打麻將是他昨晚連夜惡補的,在網上找了個公式記,然後去遊戲平臺玩了兩把,感覺自己還挺厲害。如今在這幾個麻將精面前,還是暴露了菜鳥的本質。
即便甄澄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他還是耿直地打了手頭的六條,結果就悲催地放炮給舅媽了。
「你傻呀?外面打過的牌你也要留意的啊,你沒發現沒人打過六條麼?」甄澄急了,小聲朝他吐槽,「打遊戲這麼聰明,怎麼打麻將就沒半點天賦呢……」
談敘都還沒開口,准丈母娘就先替他說話了:「誒,打麻將又不是什麼正業,稍微會一點,過年的時候一起玩玩就行了嘛!不用特地鑽研這個。」
「是啊,以後你來了我們家,總有機會慢慢學起來的。」舅媽也幫著他。
外婆端來剛做好的甜湯,給談敘的那一碗裡面加了特別多料,像是要喂豬。
他平時不怎麼喜歡這種紅棗年糕的甜湯,可今天卻默默喝完了,然後禮貌地對滿心期待的外婆說了句「很好喝」。
老人家沒完沒了了,還想去盛第二碗,被甄澄及時阻止了:「別再給他灌啦,待會兒要吃不下年夜飯了。」
外婆只好作罷,笑著點頭說:「對對,待會兒晚上得多吃點。」
談敘下意識扶住肚子,預感今晚可能會撐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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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舅舅說起了公司裡的事,說前陣子已經把事情都調查清楚了,那郵件就是菊lia發的,她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後來東窗事發,已經被公司辭退了。
舅舅還替cylina轉達了想請甄澄回去的意思,不過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實在不願意再回去過那種不自在的日子,也許是和談敘待久了,他那套「及時行樂」的想法也漸漸感染了她。
哪怕不能像寧波認識的那對小情侶一樣隨性自在、全然不顧現實因素,最起碼,要活出自己喜歡的樣子。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啊?」舅舅對她總是有操不完的心,「你喜歡什麼工作,我再幫你找找看。」
「不用了舅舅,我自己找吧。」她和媽媽已經受到舅舅太多的照拂,實在不願意再麻煩對方。
後來說著說著,話題又回到談敘身上了。
這頓年夜飯他吃得不免有些拘謹,因為家裡的舅舅、姨夫和外公都喝酒,他沒辦法也只好入鄉隨俗喝了點。
平時老吐槽甄澄酒量差,其實他自己酒量也不好。飯桌上喝得有點暈了,隱約聽到大家笑著開玩笑,說到時候結婚可怎麼辦才好。
然後他就開始很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結果邊上的姑娘哼了聲說:「什麼結不結婚的,你們也想太多了吧?」
「這有什麼多的,我在你這個年紀……」媽媽剛想說什麼,就被她打斷了。
「現在早就不是那個年代啦!」她目前對這個話題還是不願意觸及,多多少少有點害羞,「我要先賺大錢,再成家。」
談敘溫柔地笑著,看她和家裡人鬥嘴,一個人舌戰群雄寡不敵眾,最後連餘波那小屁孩都跟風來催婚了。
於是不緊不慢地站出來替她解圍,對桌上的大家長說:「外婆,這個我們會好好打算的。一旦有了計劃,到時候還有很多禮數和習俗的問題要請教您。」
「好啊好啊!這些我再清楚不過啦!等你們想好了,我親自替你們安排。」外婆對這種事總是無比熱情的,別說是自家外孫女,就連周圍鄰居家待嫁的姑娘們,她都巴不得一個個去幫忙牽個紅線。
既然外婆都發話了,其他人也就不催了。
甄澄全程沒說什麼,撐著腦袋欣賞談大忽悠替自己解圍的模樣。其實他是可以很成熟的,只是平日裡老埋汰她,像個幼稚的小屁孩。
後來舅舅也喝多了老白酒,拉著談敘非要給他發煙,說什麼「以後多照顧我們家澄澄」這種奇怪的話。
「他不會抽煙。」甄澄替他解釋。
舅舅又理所應當似地說:「不會可以慢慢學啊。」
她想起自己曾經聽到過舅舅和媽媽的對話,舅舅總認為當初分手的事是談敘不好,覺得自家侄女受了欺負,想讓甄媽媽想清楚。可媽媽又相信自己的眼光,認定了這個小談,對方也不好多說什麼。
所以舅舅心裡或多或少,對這個上門的男孩子是心存疑慮的。
「這小夥子不會抽煙怎麼在社會上混啊?」他開始話多了,拉著談敘聊什麼生意場上的事,被舅媽餘波和甄媽媽一通勸說也不聽。
再這麼下去,估計又得發酒瘋說什麼「不給我面子」之類的蠢話。
甄澄看著舅舅再度給談敘遞煙,很普通的軟中華。她皺著眉頭,朝談敘搖了搖頭,示意他對方只是喝多了,不用勉強。
誰知他只是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別擔心,便伸手接過了煙。
舅舅高興了,上去幫他點煙:「這就對了嘛,小夥子總要學的……」
甄媽媽又擔心地補充:「試一口要是抽不慣的話,就掐掉好了。」
「對對,扔了沒關係的。」舅媽和外婆也幫著他。
「沒事。」談敘只是覺得長輩給他點煙有些不好意思,俯身下去,就著舅舅的打火機,點燃了指間的煙。
然後,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白色的煙圈。
整個過程自然流利,沒半點生疏。
「你看,這不是會的嘛。」舅舅是高興了,可甄澄卻傻了眼。
照理說第一次抽煙的人會很不習慣,甚至嗆到自己。可談敘無論是手指夾著煙的動作還是抽煙的模樣,都頗有些老成。
他神色平和,在撞見她好奇的目光時,眼底升起了淡淡的笑意。
象徵性地抽了幾口,談敘掐滅了煙:「這個多抽對身體不大好。」
「對,你們年輕人啊,還是要少抽煙。」外婆笑著,又去勸舅舅。
對方是老煙槍了,自然不在意這些:「我這個年紀了,要戒也戒不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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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澄和媽媽住得離外婆家很近,年夜飯結束後談敘送兩人回家。
甄媽媽一早和他說好了,大年三十吃完飯就住她們家裡,不再趕回去了。書房裡有個沙發,拆開來能變成床,尺寸和普通雙人床也差不多大。
媽媽從昨天就開始忙著洗床單曬被子了,在這之前她試探著問過甄澄:「到底要不要曬被子啊?」
意思是問女兒和小談進展到哪一步了,甄媽媽思想還算開放,並不反對兩人婚前住一起。要是兩個年輕人真睡一間房,她倒是不必再大費周章去鋪個新床了。可甄澄沒聽懂畫外音,隻傻愣愣回了句:「曬一下吧,他還是挺愛乾淨的。」
於是晚上就成了各自回房的節奏。
書房裡沒電視機,甄媽媽讓談敘去甄澄房裡看會兒電視。甄澄一回家就先洗澡去了,談敘在她電腦上開了會兒直播,玩h1z1。這是一款大逃殺遊戲,設定是把一群人從飛機上扔下去降落在一塊地方,並從外圍開始放毒氣。隨著安全區域不斷被縮小,玩家不得不相互廝殺,活到最後者為勝。
這遊戲很奇葩,自從鎖了中國區以後,引起大批國內玩家紛紛組隊翻牆去外服,虐遍全球。後來有個段子說如果想炒一部遊戲,最快的方法就是把中國區鎖了。
甄澄洗完澡回來的時候,談敘正開著一輛警車在公路上找安全點,一百多人的遊戲,如今存活的已低於十人。她就陪談敘玩過那麼一兩次,有一回她打到一半被媽媽叫出去吃飯,於是操作自己穿上一身綠衣服趴在草叢裡掛機。回來的時候,對手全都互相殘殺同歸於盡死絕了,一百六十多個玩家,她這個「伏地魔」莫名其妙拿了第一。
她一直不知道外圍毒氣到底長什麼樣子,只是偶爾會看到遠處有一層淺綠色,也看不清楚。
談敘開著直播,但沒開話筒,把她抱到腿上,腦袋親昵地靠在她肩頭,那裡散著洗髮水的清香。
「你真想看啊?」他的聲音也變得溫柔。
甄澄不假思索:「想啊。」
「真的?」
「嗯。」
於是他掉了個頭,開始駕駛警車往外面有毒氣的地方去。
觀眾看不懂了,開始滿屏幕刷問號。
可tb大神還是義無反顧,把車開進了綠色的毒氣裡,然後下車去散步。在這裡,視野很模糊,大大被局限了,血量也在持續下降。
「滿意了嗎?」他問腿上的小姑娘。
「滿意滿意。」她笑著點頭,起身跳上床去玩手機,也不打擾他繼續遊戲了。
然而毒氣的擴散速度極快,談敘正打算往回跑,車就被人偷了。這樣,他用跑的速度根本來不及跑回安全區,便扔下電腦不管了,跟觀眾交代了一聲洗澡去了。
轉身去包裡找自己帶來的換洗衣物時,談敘忽然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腰身。
那股洗髮水的清香又出現了,瞬間彌漫在他的周圍。
「怎麼啦?」他轉過身,把這隻粘人的橡皮糖抱在胸前。
她的耳朵貼著他的心跳聲,話音淡淡的:「談敘,你什麼時候會抽煙的?」
他愣怔片刻,重新想起了那段晦暗的日子。可他永遠不會都告訴她,當初的自己是活在怎樣的絕望裡。
只是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漸漸地,又勾起了唇角:「大概是,你不要我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