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談敘第一次上門,還堂而皇之地在甄家過夜。等他洗完澡回書房的時候,紅紅開門進來了,三個多月沒見,當初的小狗長大了,它現在已經能夠自己跳上沙發床了。
甄澄緊隨其後出現,但她沒進門,隻探進半個身子來和他道聲「晚安」。還未等到對方的回答,又跟個靈活的兔子般關門跑了。
除夕夜,除去春晚之外就沒什麼電視可以看了。網路上倒是熱鬧非凡,喬琳琳沒回來過年,睡前給甄澄彈了個視頻聊天,提前互祝新年快樂。
喬琳琳那裡已經過零點了,第一次在國外過年,有一大堆的感慨要跟老友分享。她說那裡沒什麼好吃的,來來去去都那些洋人玩意兒,然後問甄澄有沒有吃春捲。
甄澄得意地故意氣她:「吃了,白菜餡的,我吃了三個。」
「吃三個?豬吧你……」對方毫不留情地吐槽,「正好,豬就愛拱白菜。」
甄澄翻白眼:「呵,你就是嫉妒我。」
「我又沒說錯,你最近真胖了。」喬琳琳特地湊到屏幕前仔細打量,「嗯……胸也大了點。」
甄澄:「……」
喬琳琳:「怎麼沒見到談敘?躲床底下了?」
甄澄詫異:「你怎麼知道他在?」
「要不然你身後沙發上男人的外套是誰的?」
「……」
她不得不佩服喬琳琳的觀察力。
「可以啊,看來好事將近。到時候記得提前把日子告訴我,我好安排回國的事。」
甄澄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煩躁地撓了撓頭:「這事還早,你別瞎想。」
喬琳琳自然是不信的:「都正式上門了,還早呢?我看照這個節奏發展下去,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就能抱到你倆的寶寶了。」
她一說到這就兩眼放光,莫名的激動起來:「啊……肯定超可愛!先說好了,我得當乾媽……」
乾媽個錘子啊……甄澄只覺得莫名其妙,怎麼才剛剛畢業半年多,周圍所有人對她唯一的期待就變成了趕緊結婚呢?
她對這事還是持保留意見,不是不想嫁他,只是一想到結婚時那大操大辦的陣仗……那種場面,父親的事勢必會被提起來,到時候媽媽能受得了麼?
她不可能像別人說的那樣順其自然,有些事,她必須想在發生前面。治病的事前些日子談敘提起過,但還沒具體著手。未來還有太多可能性,像一顆顆隱藏的□□,讓她對未來的暢想總是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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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過後,周圍一片寂靜。自從市區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後,年味已經越來越淡了。城市在漸漸規範起來,安全和傳統之間總要有些取捨。街道尚有那麼幾輛趕夜路的車子,開得很快,像是非要享受這難得一路暢通的快感。甄澄坐在飄窗上,看著看著就困了。
淩晨一點多,電視節目也沒什麼看頭了。她躲進被窩裡,然而偏偏在想要睡的時候,就徹底沒了睡意。
前兩天談敘送她回家的時候,在樓下撞見了個打聽甄家住哪的記者。說是某知名報紙的專欄記者,想來採訪甄家母女,談談當年建粼號的事情。
自從疑似建粼號的殘骸被發現後,相關部門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調查取證。因為整個過程難度深,規模大,到前幾天才真正確定了該殘骸是屬建粼號的。接下來就是成立專家小組,準備重新調查這一事件。於是,當年的話題不可避免地又被重新提起了。大大小小的媒體,都開始爭相尋找相關新聞。
那天是談敘在樓下把人拒之門外的,等人走後她總是心神恍惚,覺得事情還沒完,有一就有二。好在這幾天過年,不用總擔心突然被記者敲門。
正思考著這些棘手的問題,手機屏幕就亮了,來人言簡意賅,就那麼兩個字——
terrorblade:「睡了?」
明明在隔壁,還非要發微信……她有點無語,回了個「沒」字,然後隨手戳了個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糾結表情發出去。
terrorblade:「明天年初二,有空嗎?」
alipay:「應該有,怎麼了?」
terrorblade:「我媽想請你來家裡吃飯,白天忘了問你。」
漆黑的房間裡,甄澄望著手裡唯一的光源。那上面的每個字她都認識,卻反復讀了好幾遍。
談敘的家人要見她,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和他的關係已經到了不得不更進一步的局面?
她閉上眼睛,乾脆放任自己去幻想一會兒,如果家裡的情況和普通家庭一樣,那麼此時此刻,她必定是無比幸福的。時過境遷後,感情終於能夠水到渠成。而那個談婚論嫁的人,又恰好是此生遇過最讓她心動的那一個。她想要為他穿婚紗,等他在紅地毯的那一頭朝她伸出手。那樣的畫面於她而言太過美好,即便是短暫的想像,都足以令她感動。
不知不覺,甄澄趴在床上睡著了。她今天有點累,一合上眼就陷入了沉睡。
或許是受喬琳琳那些話的影響,她夢到自己懷孕了,整日小心翼翼地捂著肚子,不敢告訴別人,也不敢亂吃亂跑。她惴惴不安地問談敘怎麼辦,他輕巧地回答,結婚啊,沒別的辦法。然後畫面又轉到那艘碩大的輪船,黑色的海水湧上來,無數怪物從裡面伸出爪子,想把她拽下去吞噬入腹。
船開始晃了,她嚇得伸手亂抓,一把握住了隻寬厚而熟悉的手掌。
那層來自現實世界的溫暖瞬間將她喚醒。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背脊發涼,身後出了大片冷汗。
而談敘坐在床頭,沒開燈的房間裡,他臉上的神情不詳。
見她醒了,俯身下來摸了摸她額頭的冷汗,壓著嗓子低聲問:「做夢了?」
她的心臟跳得極快,仍未從那份真切的恐懼脫離,瞬間坐起來撲進了談敘懷裡,把他抱得很緊。
「不怕,我來了。」他順勢摟住她,慢慢地輕拍她的後背,像在哄孩子。
等甄澄的呼吸稍許平復,他低下頭,開始親吻她的脖頸。她伸出十指穿過他微涼的髮絲,感覺有股溫熱的觸感落在小腿肚,又一點點往上移動,所到之處掀起了陣陣戰慄。
最後那厚實的手掌撩起了睡裙下擺,停留在大腿外側,兩根手指輕輕勾住內褲的蕾絲邊,往下褪去。
此時她的身體已經被他完全控制住了,嘴唇被他吻得死死的,只能壓抑地嚶嚀出聲,又擔心會驚動隔壁的媽媽。
夢裡的情節還驚魂未定,和身體裡的某種*摻雜在一起,被他的四處遊移的手掌一點即燃。
意亂情迷的纏綿擾人意志,等她反應過來時,睡裙已被堆到了胸口。
「今天你來。」談敘啞著嗓,從她胸前的山峰抬起頭,給她安排了任務。
忽然被他說得有點窘,她心猿意馬地問怎麼來。
「坐上來。」他說著,就扶住她的身體,引導她翻到他身上。
她第一次這樣嘗試,從前幾次他偶爾也鼓勵她試試,但她總是不敢。今天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來了勇氣,坐在他腰上慢慢找位置,再一點一點往下坐,直到他的身體觸碰到了她最深處的隱藏大陸。
談敘的眉心緊皺著,長舒了口氣,似乎是被她弄疼了。
她自己也覺得不大適應,試著慢慢動了兩下才濕潤起來,給雙方都減輕了不少痛感。接下來他也不提示了,她只好按照自己的節奏進行,時快時慢,每一下都像是貫穿了整個靈魂。
她不要那可有可無的靈魂了,理智也不要。
她只想要他,所以格外努力。
最後實在沒力氣了,才伏在談敘的胸口喘息起來。他翻了個身,重新換個位置把她壓在身下,深深吻下去。兩具身軀又重新糾纏在一起。
夜色已深,房間裡刻意被壓抑的呼吸,和被褥悉悉索索的輕微聲響,所有不安分的躁動都在黑暗中悄然有序地進行著。
最後甄澄疲憊地側躺在大床正中央,由著談敘幫自己清理乾淨,再把她重新攬進懷裡。
她枕著他的肩窩,大口吞著新鮮空氣,胸口起伏不已。手掌貼著他滾燙的身體,疲憊地半闔著眼,對著他喃喃道:「我夢見自己懷孕了。」
談敘愣怔片刻:「然後呢?」
「然後你要和我結婚。」她說。
「……這就是,你的噩夢?」他有些無語,側過頭,嘴唇輕貼住她的額頭。
她不說話了,閉上眼享受身體與他的繾綣相依。
甚至開始放縱自己去幻想,倘若黎明永遠也不再來,是不是就可以這樣,在他溫暖的懷裡睡到下一個世紀?是不是那一件件一樣樣鋪陳在她未來道路上的荊棘坎坷,都會隨著黎明一起消失不見?
清瘦的肩頭迎來他溫柔的輕撫,熟悉聲音貼在耳邊:「你剛才沒回消息,我就知道了。」
「……」
停頓片刻,談敘又問:「不想去我家?」
「不是。」她第一時間否認,「不是不想去,只是……」
「害怕結婚?」他的心思總是比大部分男人細膩一些,或許在年夜飯的時候,他就已察覺出了些許端倪。
這一回,她用沉默回應他。
剩下的,談敘也已能夠猜個七七八八了:「擔心你媽媽?」
「我媽只有我了,我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這個我早就想過了,很簡單,我和你一起照顧她。」談敘毫不遲疑就給出了答案,「大不了這段時間辛苦一點,儘量不讓她接觸到有這類消息的報紙和電視。害怕被人找上門,那就搬家,來和我一起住。浦東那裡有空房間,我爸媽不常來,可以騰出來給你媽媽住。」
甄澄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幽暗的房間裡,他純粹的倒映著微光的瞳孔,這是她唯一能看得清的東西。
在談敘面前,世上好像沒什麼特別大的事情。
她擅長把簡單的事情想得特別複雜,而他又剛好擅長化繁為簡。
「阿寶,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別人的那些言論。什麼年紀該做什麼事,本來就不適用於每個人。」他對她娓娓道來,聲音平和得令人心安,「你只要記住,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我等了半年才把你等回來,我不想你再被這種事嚇跑。我們完全可以先把你媽媽的病治好再談未來的事,她不好,我們就不結婚。這樣可以嗎?」
他說得輕鬆隨意,裡頭卻暗藏堅定的承諾,尤其是最後那一句,沒來由得令她心疼。這世上有人選擇標新立異,有人享受現世安穩,可只要他在這,她就不需要去絞盡腦汁考慮如何取捨。
甄澄鼻子酸酸的,她發現自己再也接受不了談敘為她做任何讓步。他每一次體貼地讓步,都反而會讓她想更進一步。就像那些被鎖了區以後紛紛翻牆去打外服的遊戲玩家,有時候不為別的,只為那點無可救藥的叛逆。
「談敘。」她輕喚他的名字。
「嗯?」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牢牢抱住他,粘著他,開始說傻話。
談敘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甄澄好整以暇解釋道:「我是說以後,以後的幾十年,到死為止。」
她很少這樣認真地跟他表白,如若不是月色寡淡,讓彼此都看不清對方,或許她還沒這份脫口而出的勇氣。
本以為談大忽悠會說些感人肺腑的貼心話,誰知他驀地笑了出來:「這叫至死不渝,什麼到死為止……說得像要和我同歸於盡似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