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棠飯量不大, 八分飽後硬撐著吃了幾片肉, 便一隻手在桌下按住了胃的位置, 眉頭幾不可察地緊了緊,緩緩地吐出口氣。
最後還是李嵐發話道:“大家自己吃自己的,讓鬱老師歇會兒。”
言畢她主動放下了公筷, 起到了良好的模范帶頭作用,大家有樣學樣,紛紛專注自己面前的碗。
幾個青春期的女生, 吃飯的時候聚在一起,就好比一萬隻鴨子,話匣子打開了便滔滔不絕。
同學們的聊天不像鬱清棠成年以後接觸的那些, 飯桌上講究一大堆,就連師長同門之間也要敬來敬去,務必禮全周到。出門上桌要先走流程, 才能把二兩真心吝嗇地分出一毫半厘出來,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學生們不管這些, 坐著就是聊,一個個吃得嘴巴通紅, 臉和耳朵也被熱氣熏得格外紅潤, 聊的都是這個年紀的快樂和煩惱。
XX街新開了家奶茶店, 最近的學習進度, 哪個牌子的文具好用, 在家偷偷用電腦打遊戲被爸媽發現了, 喜歡的明星, 在追的綜藝,下周上映的新電影,社會熱點話題。當然,還有少不了的……純真的校園戀情,不說自己班上,隻八卦其他班或不認識的陌生人。
連雅冰道:“我有次晚自習課間在風雨長廊看到一對情侶手牽著手散步,十指相扣的那種。”
文藝委員低頭吃肉,聞言立刻機警地抬頭瞟她:“晚自習課間才十分鍾,你跑風雨長廊去幹嗎?”
連雅冰理直氣壯道:“我喜歡吃狗糧不行嗎?專門過去看小情侶。誰不知道風雨長廊是情侶約會聖地,狗死了沒有一對情侶是無辜的!”
文藝委員說:“建議下回把教導主任一塊帶上,一逮一個準,全都叫到辦公室點名批評。”
生活委員哈哈哈:“太損了吧。”
一中沒有明文禁止早戀,但國內風氣傳統,總歸是不提倡的。
鬱清棠心中一動,風雨長廊,是上回程湛兮帶自己去的那裡麽?原來是情侶約會聖地。
她忽然生出了這樣一番感慨,感慨完了又覺得自己實在莫名其妙。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學生們的戀愛話題聊著聊著就變成了默契地嘿嘿笑,互相擠眉弄眼。
“誰有暗戀的人?”
“有沒有正在談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了啊。”連雅冰一手拿著雙筷子,筷尖指過在座諸位。
大家神色各異,大多數看熱鬧,有的眼神飄忽,一看就是心裡有什麽。
李嵐輕咳了一聲。
眾人紛紛投去目光,眼睛雪亮,異口同聲地起哄道:“哇,你!”有情況?
李嵐看向始終一言不發,存在感接近於無的鬱清棠,聲音低了低,帶著緊張:“鬱老師。”
鬱清棠抬了抬眼皮:“嗯。”
聊得太開心忘記班主任還在場的同學們:“……”
空氣凝固了一秒。
連雅冰乾笑兩聲,舉起來的筷子伸到最後一盤牛肉丸裡,蹩腳地轉移話題道:“這丸子什麽時候在這兒的,我之前都沒看到。”
……
吃完火鍋,一幫高中生到門口等,鬱清棠在前台結帳。
學生們消費不高,吃的是一家本地的平價火鍋,物美價廉,又都是女生,加上鬱清棠九個人也隻吃了幾百塊。
鬱清棠收好小票,出來看到少了個人,問道:“李嵐呢?”
一位同學說:“班長有事,讓我們在這等她幾分鍾。”
鬱清棠:“……好吧。”
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麽和這群學生相處,大家多多少少了解她的性格,也很體貼地不一窩蜂找她聊天,自己聊自己的,時不時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很喜歡。
鬱清棠奇異地感到了一絲緊張,揣在風衣口袋裡的修長指節曲了曲。
幾分鍾後,李嵐回來了,手裡拎了杯奶茶,超大杯。
“鬱老師,這是我們請你的。”李嵐把奶茶放到她手上。
鬱清棠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李嵐已經松開雙手,退後兩步,仰起笑臉道:“我們要回家了,就在這分開吧,老師再見。”
其他人也說:“拜拜鬱老師。”
鬱清棠捧著溫熱的奶茶站在路邊,慢半拍地回:“……拜拜。”
同學們走出老遠還回頭看她,鬱清棠隻好立在原地不動。
又幾分鍾後,坐在公交車裡的鬱清棠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超大杯珍珠奶茶,眼睫慢慢地眨動了一下。
她拍了張照片,發給了程湛兮。
程湛兮大約在畫畫,沒有及時回。鬱清棠到了老城區的外婆家,踏進院門,兜裡的手機才震了下。
[程湛兮]:你不是不喜歡吃珍珠?[驚訝]
[鬱清棠]:學生給的
[程湛兮]:所以你是在朝我炫耀嗎[氣鼓鼓.jpg]
炫耀嗎?
鬱清棠更迷茫了,她從和學生們分開以後整個腦子就是亂的,至於為什麽會拍照給程湛兮,大抵源於對她的信任,希望能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鬱清棠]:炫耀什麽?
[程湛兮]:炫耀你比我受歡迎啊鬱老師,只有我請他們喝奶茶的份,沒有他們請我喝的份[生活不易,程喵歎氣.gif]
又是這個獸耳表情包,不知道她本人戴起來會不會比表情包更可愛。
鬱清棠思緒跑偏了一秒,方認真思考起程湛兮這段話來。
自己是這樣想的嗎?
沒等她思索出答案,程湛兮又一條消息進來了。
[程湛兮]:我給你買奶茶你就這不喜歡那不需要,學生給你買奶茶你連不喜歡的珍珠都喝,這差別待遇是不是太明顯了?是我程程子不值得被你寵愛嗎?
鬱清棠:“……”
這也要拿來比較?
[程湛兮]:我吃醋了
鬱清棠看到這條消息,心臟某處忽然輕輕地動了一下,一種異乎柔軟的情緒湧上來,讓她整個人都好像泡在溫泉水裡,生出別樣的憐惜之情。
程湛兮靠在山上的樹乾下,鼓了鼓腮幫子。
她不是說說而已,她就是吃醋,但鬱清棠估計不會說什麽好聽話哄她,只能一個人慢慢消化了。
正在這時,鬱清棠的消息跳了出來,程湛兮睜大了雙眼。
鬱清棠:【我們倆每天都一起吃飯】
言外之意就是咱們倆都這麽親近了,用不著再和學生們計較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管鬱清棠是不是這個意思,程湛兮就這麽理解了!
程湛兮當即眉開眼笑。
她打字道:【那回去以後我也要請你喝奶茶】
鬱清棠:“……”
程老師其實是個雜技演員吧?最會的就是順杆爬。
鬱清棠唇角微不可察地上翹,回道:【回來再說吧,我要睡午覺了】
反正她執意要做的事,沒幾件是自己真正能拒絕得了的,鬱清棠已經初步有了體悟。
[程湛兮]:睡吧,你都吃過一輪要睡覺了,我還在忍饑挨餓
鬱清棠想起那個弄髒了的飯團,好笑的同時內心閃過一絲愧疚,但沒有再發消息過去,她確實要休息了,吃飽犯困,今天吃得格外飽也格外困,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差點睡著,更不好一味打擾在忙的程湛兮。
山上的程湛兮等了兩分鍾,沒見她再回復,發了個“午安”的表情包,便將手機裝回了背包裡,重新坐到畫架前。
她的畫架遠方是錯落有致的村落,一塊塊農田經歷了秋收,遍地是枯黃的秸稈,谷物堆成了山包,陽光下稻田一片金黃,構成了一幅平淡又溫馨的鄉村畫卷。
鬱清棠洗了個澡,換上睡衣躺進被窩裡,放松地合上了眼睛。
……
程湛兮周六晚沒回城裡,而是住在了山腳的一家農家樂,聽著蟲鳴入睡。周日又趕早進了村子裡,繼續寫生。
村子裡的青壯年進城打工,留下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民風淳樸,講著本地的方言,少有外人進村。程湛兮的車停在村口,背著畫架和工具走路進來,路旁玩耍的小孩兒紛紛用烏溜溜的眼珠看她,充滿了好奇。
程湛兮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
還有的小孩兒叫著跑開,去路旁的屋子裡、村子下方的池塘邊喊大人,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
程湛兮在小溪旁停下,溪水清澈見底,底下遍布鵝卵石,她把畫架和工具放下,蹲在溪邊掬了捧沁涼的水,澆在臉上,她凍得一個激靈,也舒爽得展開了眉頭。
她一路走來唯一剩下的還跟著她的一個三四歲大的小不點兒跟著搖搖晃晃走到了溪邊,程湛兮拎起小孩的衣領,把她提到了一邊,輕柔道:“小孩子不可以玩水。”
她又問:“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找大人。”
小不點兒細聲細氣地喊了聲:“姐姐。”
按年紀應該叫阿姨,程湛兮沒糾正她的稱呼,心安理得地受了。
她重複了一遍問題。
小不點歪了歪頭,說:“我不想回家,我想在外面玩。”
程湛兮隻得道:“好吧,那不準玩水,水邊很危險。”
小不點連連點頭。
程湛兮沒在農家樂吃早餐,而是往背包裡裝了幾個麵包和一盒餅乾,她坐在溪邊的石板上,拿出麵包,撕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小不點口水流了下來,系在身前的圍兜也濕淋淋的。
程湛兮笑道:“餓了?沒吃早飯?”
小不點奶聲奶氣地說:“奶奶不給吃。”
“為什麽啊?”
“我把碗摔了,早飯沒了。”小不點苦著臉,煞是可愛。
程湛兮分了一半麵包給她。
小不點伸手來接,髒兮兮的兩隻小黑爪子,程湛兮收回手,說:“等一下,先洗手。”
她把東西放下,帶著小不點去溪邊洗手。程湛兮一隻手揪著她的後衣領,防備她栽下去。
這當會兒的工夫,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領著農婦打扮的老人過來,指著程湛兮的方向道:“三奶奶,在那兒!”
程湛兮聞聲回頭。
老婦人急忙衝過來,一把將小不點從程湛兮手裡搶過來,帶到身後,防備警惕的神情在看清程湛兮的打扮和容貌後一松,操著生疏的普通話道:“你好。”
程湛兮客客氣氣地道:“你好。”她指了指旁邊的畫架,主動介紹道,“我是個畫家,來這裡取景寫生。”
她友好地伸出右手。
老婦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和她握手。
奶奶回頭教訓孫女,用的是本地的方言。程湛兮半懂不懂,她猜應該是教育她不要跟陌生人亂跑,但她覺得那小女孩怪有意思的,睜著雙懵懂的大眼睛,反應總是慢半拍的樣子,愣頭愣腦,大人看著心都萌化了,哪裡還舍得說重話責備她?
果然,奶奶說了沒幾句,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指彈她小腦門,叫旁邊那小男孩:“看著點妹妹,別讓她再亂跑。”
奶奶走了,小女孩才捂著腦門,小臉皺成了一團,細聲道:“好疼呀。”
程湛兮低頭用手機偷偷給鬱清棠發消息。
【鬱老師,我發現一個特別像你的人】
鬱清棠回過來一個問號。
程湛兮:【是個三歲的小朋友哈哈哈】
鬱清棠:“???”
程老師是瘋了吧?
程湛兮沒說鬱清棠在她眼裡有時候也只是個三歲小朋友,她長按拍攝,給鬱清棠發了一條幽谷清潭的短視頻過去。
鬱清棠在老城區的家裡,剛吃完早餐不久,在二樓臥室的書桌前做數學題,房間空曠安靜,視頻點開後傳出來小溪潺潺的流水聲,溪底堆積著各種形狀的漂亮鵝卵石,清澈純淨,撲面而來的清涼濕潤,讓人心向往之。
鬱清棠放下筆,回:【你又去哪兒了?】
話發出去她覺得語氣有些太親近隨意,想撤回的時候程湛兮已經秒回。
[程湛兮]:寫生啊
[鬱清棠]:不是說去秀峰?
[程湛兮]:昨天去了,我在山頂看到這邊風景不錯,順便進村來了
鬱清棠心想:那你的吊椅不裝了麽?還說請她一起玩?
[程湛兮]:鬱老師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當作工作之余的放松,環境真的很好,比城裡的空氣清新多了,還有可愛的小朋友玩
鬱清棠捧著手機,把視頻點開又看了一遍。
……不得不承認她心動了。
鬱清棠無聲地歎了口氣,為什麽程老師身邊的一切事物都那麽有吸引力?
鬱清棠咬了咬唇,最終沒能把拒絕的話堅定說出口,留了轉圜的余地:【有空再說吧】
她還惦記著程湛兮說的那個像她的小朋友,程湛兮卻回復她:【我去忙了,麽麽噠】
鬱清棠:“……”
程湛兮那半塊麵包依舊給了小女孩,她自己心無旁騖地臨溪作畫。
小女孩吃完了就乖乖站在她身後,站得腿麻了就彎腰用小拳頭捶捶,到旁邊的石板上歇息,不吵不鬧。
午飯時間,奶奶來領小女孩回家吃飯,她抬起臉,對著坐在石板上啃麵包喝礦泉水的程湛兮嘰裡咕嚕說了句話。
程湛兮:“???”
奶奶指指她,又指指村子裡,做了個吃飯的手勢。
程湛兮把工具和上午完成的畫收起來,真誠笑道:“謝謝奶奶。”
奶奶眼角皺紋開出了花。
蹭了頓午飯,程湛兮幫著收拾桌子,想接著幫忙洗碗被推出了廚房。程湛兮懶洋洋地靠在門口,眯著眼看天上的太陽,腿忽然被輕輕碰了碰,小女孩拿了個兒童繪畫本,遞過來,奶聲奶氣地道:“姐姐,給你看我畫的畫。”
程湛兮低頭,看到封皮上寫著“春天幼兒園”“小班(1)班”的字眼,還有她鉛筆寫的名字:林溪。
“你叫林溪?”程湛兮柔聲問她。
小女孩點頭如搗蒜。
程湛兮直到傍晚才離開村子,臨別前將手機號碼存在了老人的手機裡。家家戶戶炊煙升起,雞鴨回籠,野了一天的小朋友們被爺爺奶奶叫回家吃飯。
天邊的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
程湛兮斜靠在機車上,嘴角噙笑,對著天空拍了張照片,給鬱清棠發消息:【回去了】
泗城的空氣質量良好,但比起鄉下還是差了些。
鬱清棠從院子裡望出去,晚霞也布滿天空,卻遠沒有程湛兮拍過來的絢爛壯觀。
她靜靜地看了會兒天,才將視線定格在文字消息。
程老師現在回去麽?
……
鬱清棠吃完了晚飯,把碗洗了。
客廳裡外公外婆在看電視,方文姣聽到從二樓下來的腳步聲,扭頭望去,鬱清棠肩上挎著包,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方文姣問:“這就回去了?”
鬱清棠嗯聲。
方文姣:“這麽早?”
鬱清棠面不改色道:“還有點工作沒做完。”
方文姣起身送她到門口,說:“注意安全。”
“知道了外婆。”
鬱清棠背影匆匆,埋頭一路走出了巷口,輕輕地呼出口氣。
又不是沒早回去過,她心虛什麽?
回新城區的公交車搖搖晃晃,鬱清棠捏緊了細白的指節,背抵著公交座椅閉目養神,控制自己忍不住想看手機的衝動。
嗡——
鬱清棠睜開眼睛,掙扎了不到三秒,從兜裡摸出了手機。
[程湛兮]:我到了,鬱老師晚上什麽時候回來?
鬱清棠心臟忽然跳得很快。
她握著手機的手攥緊,慢慢地深呼吸,讓自己好受了一些,打字回復:【不確定】
[程湛兮]:好叭,我進電梯了,累死我了,我回家要癱一會兒
鬱清棠默默地心想:原來一到就給我發消息了麽?
剛剛平複了些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快了起來。
程湛兮再次事無巨細地播報:【到家門口了,我去洗澡,你到了告訴我一聲】
鬱清棠偏頭望向玻璃車窗外,市中心的標志性建築已經映入眼簾。
她低頭抿唇,手指在觸屏鍵盤輕輕地點了兩下。
[鬱清棠]:嗯
十分鍾後,鬱清棠從21樓電梯口出來,看了看右邊緊閉的大門,抬腳走進了2101,關上門。鬱清棠打開微信,剛點進程湛兮的對話框便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好像發出去的不只是一句話,而是代表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她迅速點了返回,把手機丟在客廳,也去浴室洗澡。
之後進書房備課。
一個小時過去,兩人誰也沒主動發消息給對方。
鬱清棠開始坐立難安,隔幾分鍾看眼手機,她揉了揉眉心,滑開屏幕,上一條消息靜靜地躺在對話框裡。
程老師不會出意外了吧?
鬱清棠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不斷地說服自己只是去確認她的安全。做了一番漫長的心理工作,又半個小時後,鬱清棠站在了2102的門口,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之後立刻退開兩步,垂手站定。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回蕩在客廳裡。
程湛兮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心臟因忽然驚醒而狂跳。
“叮咚叮咚……”
門鈴還在響,不是錯覺。
程湛兮不舒服地按著心口,她想起了什麽,大步衝向門口。
大門從裡面霍然打開,雪亮的光線刺得門口的鬱清棠閉了閉眼睛。
程湛兮往前走了一步,用身高優勢幫她擋住了客廳湧出來的燈光。
“鬱老師!你回來了!”
程湛兮背著光,一時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的聲音裡能聽出濃濃的喜悅。
鬱清棠原先想好的理由和對白被她簡單的一句話擊得粉碎,腦子裡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我……”她張了張嘴,幾不可聞地開口,下一秒,其余的話語消失在喉嚨裡。
程湛兮將她抱了過去。
不是先前那種溫柔的擁抱,而是雙手環住她的腰,將她雙腳抱離地面,貼到身前,用力地揉進懷裡。
鬱清棠僵住。
不但身體僵住,反應神經也一並罷工,腦子空得更厲害了,什麽都思考不了。
程湛兮回家後洗過澡,身上隻一層薄薄的真絲睡裙,鬱清棠比她也好不了多少,長袖棉睡衣,兩人都是真空狀態,緊緊貼在一起,柔軟相抵,嚴絲合縫。彼此的體溫源源不斷地透過來,侵蝕、交融,冷的熱了,熱的更熱,頸間幾乎濡出一層黏膩的薄汗。
她艱難地張合了一下唇,卻仿佛脫水的魚,口乾舌燥。
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本能的呼吸,大口地呼吸。
呼吸聲大得在耳膜裡鼓噪,心跳早已不能控制。
程湛兮的手撫上女人清瘦的後背,修長白淨的指節倏然屈起,使力扣向自己。
鬱清棠沒忍住,低低地悶哼一聲,立刻咬住下唇。
耳邊女人的呼吸聲陡然重了起來,吐在耳垂上的氣息滾燙。
鬱清棠敏感地縮了縮脖子,但幅度輕微,可以說躲閃,也可以解釋為迎合。
程湛兮尋到她垂落在身側的手,牽住環在了自己後腰上。
鬱清棠指節微動,沒有掙脫。
她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後來的狀態,意識渙散,眼神迷離,什麽都想不明白,隻想跟隨放縱的本能,予取予求。
程湛兮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吻了吻她的耳廓。
柔滑的臉頰。
眼尾的淚痣。
極富技巧性地淺淺咬住下巴。
鬱清棠向後揚了揚細白的脖頸,烏黑長發散落在身後,神情隱忍。
程湛兮濕潤的親吻回到小巧晶瑩的耳廓,流連忘返。
鬱清棠臉深深埋進她頸窩,用力勾著她的背。
樓道裡的感應燈光自動暗下,程湛兮擁著女人進了2102的大門,將她推抵在門後。
程湛兮溫柔地將她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從額頭一路憐惜地吻到鼻尖。
旋即她放下撐在門板上的一隻手,指尖輕輕挑起女人的下巴,偏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