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是一個預言,也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
「怎麼講?」莫加半靠在椅子上,示意他接著說。
「你先聽我簡述一下關於這次彗星事件的猜想吧。」羅格清了清嗓子,拿起報告上的星圖指給莫加看,「以前我提出過第11維交錯的現象,那篇論文您是看過的,然後根據目前收集到的數據和資料來看,我認為『初耀』的現世可能是第11維交錯的一種小規模預演。」
莫加微皺著眉頭,仔細聽他說那些專業分析。羅格說得比較淺顯,加上莫加本身對這些就有過研究,所以基本理解了他的意思。
按照羅格的猜想,「初耀」突然現身,是兩個膜世界的磁場相互吸引,然後在第11維出現了短暫的交錯,而它的消失,就是兩個膜世界的交錯點產生了斥力,於是那顆彗星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和所有的儀器檢測中。
「所以說,『初耀』很可能並不屬於我們這個膜世界,而是另一個膜世界中的彗星。至於我之前所預測到的彗星軌跡,應該只是它在這裡的投影。簡而言之,我們都被騙了。」
說到這裡,莫加已經有了一些頭緒:「你的意思是,那段電磁波也很可能不屬於我們這個膜世界?」
羅格點頭:「是的。相信您也注意到了,影像中的很多細節與現在的情況都不相符。我認為那多半是磁場混亂下流落到我們這邊的信號,那個不是我們認識的『林遷』,他所說的『莫加』也不是少將您。」
莫加提出質疑:「可是你要知道,膜理論至今都沒有得到確切證實,更何況所謂的第11維交錯現象壓根沒有理論基礎。如果這些都不成立,你用什麼來說服我那不是未來的林遷,不是我身邊的這個林遷?」
羅格長嘆一口氣:「就算那真是林遷本人,你怎麼知道那段影像之後他沒有獲救呢?你看到他粉身碎骨了嗎?你知道他當時究竟是什麼處境嗎?」
「……」莫加被問住了。羅格說得沒錯,關心則亂,他全身心地撲在那段影像裡,反而忽略了很多影像之外的東西。
「少將閣下,未來的事情,單憑一段電磁波是無法預知的,不是嗎?」
不久,梅裡歐也主動聯繫了莫加:「頭兒,你要我查的我都查好了。」
「嗯,說吧。」不知道為什麼,莫加覺得他的表情有點怪異,說話的語氣也有點微妙,難道真的查出來什麼問題?
梅裡歐從西蒙出生開始,把他所有的行動軌跡進行了整理和篩選,挑出了為數不多的幾條比較特別的。比如:
1、西蒙去過一次對平民開放的戰艦博物館,坐過D-12、E-3和先驅者的艦艙。
2、西蒙曾經販賣過露克粉,有過吸食的經歷,但並未成癮。
3、在杜維爾衰竭症發作之前,西蒙曾去過比格納星球的港口,與海盜發生過衝突。
4、安薩親王試圖劫持過林遷,乘坐的是掠奪者-3型號的微型艦。
5、林遷乘坐過莫加安排的各種戰艦。
6、林遷去過瓦林卡酒吧,喝過一杯正宗的瓦林卡之淚,並受到音頻毒品的影響。
等等。
把這些全都看一遍,莫加還是無法得出什麼結論。看來那段畫面中的戰艦林遷的確沒有接觸過,更沒有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錄製那段話的可能性。尤其他們看過彗星後的這些天,林遷壓根就沒有走出過他的視線範圍內。
也許,那真的只是來自異世界的電磁波,與他們根本毫無關係?
正當莫加想著這件事要不要到此為止時,梅裡歐打斷了他的思緒:「那個,頭兒,還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嗯,其實跟這次的事沒什麼關係,就是這個事吧它挺有意思的,然後我個人也比較好奇……」
莫加不耐煩:「什麼事?說!」
梅裡歐笑得淫蕩:「呵呵,要不您自己看吧。」
說著他又傳給莫加一條記錄,上面寫著:星辰歷3717年21時52分,王都,瓦林卡之淚酒吧,租用房間號W24,同行者:莫加(市民號:A-M369704122537)
「……」看著這一行數據,莫加不由挑起了眉。
四年前?瓦林卡酒吧?與他同行?還開了房?
瞬間醍醐灌頂,莫加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自己那次酒後亂性的對象,就是林遷?不對,那時候的他應該是西蒙……
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感覺,有點茫然,有點難堪,又有點懊悔,這簡直像是個天大的玩笑,莫加感覺額角隱隱作痛。
「怎麼回事?」他問。
林遷說他以前從沒來過王都,他相信,但是西蒙的行蹤記錄應該不會有錯。
梅裡歐憋著笑回答:「那天晚上西蒙在瓦林卡酒吧做露克粉的交易,這是他以前在假期常做的買賣。不過開房記錄就那麼一次,估計是受到了剛投入使用的音頻毒品的影響。」
「嗯,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就這麼多。」
「那再見。」莫加不想再看到他那張賤賤的臉,果斷切掉了通訊。
經過羅格的開解和梅裡歐的打岔,莫加心裡的煩躁減弱不少。他站起身準備回臥室,卻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去書房的衛生間洗了把臉,莫加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頹廢,黑眼圈、鬍子茬,以前還從沒如此失態過,難怪他們看他的眼神都那麼古怪。
把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他才進臥室。
時間也不早了,不過這回林遷死撐著沒有睡覺。他抱臂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對面擺了個沒有靠背的凳子,穿著睡袍,剛洗過的頭髮還沒幹,在棉質睡袍上暈開深色的水跡,翹著冷艷高貴的二郎腿,他用下巴示意莫加坐下。
看到這陣勢,莫加不禁好笑,看樣子自己把林遷惹毛了,今天不太好過關啊。
莫加走過去坐下:「有什麼事嗎?」
林遷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見鬼了,明明他坐的老闆椅莫加坐的小板凳,怎麼覺得在氣勢上還是對面的人更強?他端了端架子,輕咳一聲:「你還問我什麼事?你才是吧,最近整天魂不守舍的在搞什麼鬼?不會真是開學恐懼症吧。」
「最近軍部有些麻煩事,我心情不好。」莫加道,「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
「真的?」
「是的。」
林遷懷疑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真的沒有要說的打算,只得放棄。看來他們還是沒到交心的地步,該說是信任不夠,還是能力相差太懸殊呢。
忽略掉心裡隱隱的失落,林遷攤手:「好吧,如果是軍方的事情就算了,我明白,你就算說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林遷……」
「你不睡嗎?你知道你看上去累成什麼樣了嗎?」不再聽他說,撤了老闆椅,林遷打著哈欠爬上床,「莫加我告訴你,古話說得好,少時不睡覺,老大徒傷悲,你再這樣折騰下去,遲早過勞死。不過你死了也好,財產全是我的,話說回來你帳戶上到底有多少錢?」
聽林遷絮絮叨叨地說著沒心沒肺的話,莫加忽然笑了起來,原本被焦慮和恐慌燒灼得空蕩蕩的胸口像是一下填滿了。
床燈照著這人不甚高興的臉,斜斜瞪他的眼裡卻泛著柔和的光,平白添了些旖旎的神采:「莫加?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發現結婚以後你越來越嘮叨了。」
「我、我他媽……」
莫加走近他,用唇堵住他的反駁。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笑了,大概是忽然覺得之前的自己笨得可笑——現在他的林遷還是好好地站在他跟前,會擔心他沒休息好,會想替他分擔煩惱,還會羞憤得卡殼。與其擔心那種未可知的事情,不如好好把握現在不是嗎?
舌尖挑開林遷的牙關,莫加毫不遲疑地掠奪著屬於他的溫暖。林遷背靠著床柱,避無可避,思緒被突如其來的熱吻攪得一團糟,身體稍一鬆懈,就被順勢按在了床上。
陶醉在漸漸翻湧起來的慾望裡,林遷伸手環抱住莫加,回應著莫加在自己身上的親吻,他也吻上莫加的耳垂,輕輕喘息道:「那些事……你實在不想說也可以,不過不要再把氣撒在我身上。唔……你真當我好欺負?」
濕暖的唇舌掠過耳朵的敏感處,莫加被他撩撥得心裡一動,手上重重捏了一把,引得林遷吸氣後仰,抿唇忍下一聲痛。
「對不起。」莫加望進他明潤的眼睛,為了不讓他亂想,只得避重就輕地說,「還記得我們談論過的四年前的那件事嗎?就是我在瓦林卡酒吧跟一個少年……」
「嗯?」怎麼忽然又提起這件事了?林遷勉強從腦中分出一點注意力。
「因為你問起,所以我稍微有點在意,就去查了一下。」
「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那個少年就是西蒙。」
林遷眨了眨眼:「哪個西蒙?」
莫加定定看著他:「就是你這個『西蒙』。」
「……」林遷足足反應了好幾秒,「你的意思是說,四年前你一夜情的對象,就是我這具身體?只不過那個人不是我,是西蒙?」
「是。」
「呵呵。」林遷心頭一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氣得語無倫次,「哦,我說怎麼茶不思飯不想的,原來是念著舊情人的事啊。舊情人和現任配偶合二為一了,你這叫一箭雙鵰一炮雙響一屍兩命吧。」
莫加頓了頓,暗道失策,好像在不恰當的時候說了不恰當的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情商真的是硬傷。
林遷一把推開他:「莫加我再強調一遍!西蒙是西蒙,我是我!你別想混為一談!還有你知道你最過分的是什麼嗎?」
「不……」
「你他媽居然誘姦未成年!」
此刻林遷的心情有點複雜,他也說不清這是吃醋還是憤怒,反正一想到「西蒙被莫加上了」或者「莫加把西蒙上了」心裡就不舒坦。
他把莫加的枕頭塞給他,推他出去然後怒摔房門:「暫時不想看到你,分房睡吧!」
……
這一夜,莫加的頭腦徹底冷靜了下來。
關於那個彷彿來自未來的片段,他想,也許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也許那不過是個玩笑般的偶然,也許後來那個「林遷」得救了……只是這些都與他無關。
屬於他的「林遷」只有一個。
即時長得再相像,即使共享過同一具身體,兩個靈魂也是不一樣的,就像「西蒙」和「林遷」,你看,如果弄混了,他就會很生氣。
而如果那真的是他的林遷……
他不會讓他再遇到這樣的事的,就算遇到了,他也會不顧一切地去找他的。
怎麼可能,把他一個人留在茫茫宇宙中呢?
畢竟,他是那麼害怕孤單的人。
所以現下當務之急應該是……怎麼才能回房睡覺吧。
正在檢查門窗是否關嚴的繆先生看見自家少爺站在房間門口,不由一愕:「咦?少爺你怎麼在這兒?」
莫加淡然道:「沒事,睡不著出來散散步。」
「哦哦,好的,那不打擾您的雅興了。」繆識相地退下,沒有戳破少爺的謊言。
大半夜的,睡不著?出來散步?那幹嘛還抱著枕頭杵在房門口?
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給媳婦兒掃地出門了。
少爺,這事兒我幫不了您,您自求多福吧。
繆忍著笑下樓,心想最近家裡真是越來越熱鬧了,什麼時候再多個小小少爺就更好了。嗯,不知道夫人上次的暗示林少爺聽懂了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