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在坐立難安的心悸中,林遷接到了來自布蘭德軍校的召集令。
洛倫斯校長慷慨激昂的聲音鼓動著耳膜,前線遇襲,莫加失蹤,格雷重傷……一條條軍報讓軍校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出戰的命令一層層下達,林遷手腳冰涼,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心臟。
他也不知道那是震驚、憤怒、恐懼還是別的什麼感情,只是第一次這麼渴望奔赴戰場,彷彿之前的焦慮都能借此機會平復下來。
林遷眼中的混亂漸漸歸於沉靜,他換上軍裝,整理好袖口和軍靴帶,別上領星,面對雙獅熾六星徽章,和其他所有軍校生一樣,響應著洛倫斯校長的宣誓:「偉大而光榮的布蘭德之獅,聽我怒吼!」
隨著聲紋和位置的確認,林遷的市民環上開始顯示倒計時,他還有兩小時二十分鐘的時間趕到軍校集合。
「唔麼?」小龍搖搖擺擺地走到他腳邊,翅膀撲騰了兩下,跳到他膝上,懵懂地看著他,不能理解這是怎麼了。
「咳。」林遷輕咳一聲,彈了下它的小腦袋,「沒你什麼事,好好待在家裡。」
似乎知道媽媽要離開,小龍呼嚕了兩聲,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很是不捨。
林遷看了一眼面前圓滾滾的蛋,把小龍抱了上來,語重心長道:「我也不能帶它去,小耀可就交給你了。」
小龍感覺到自己責任重大,一下子跳到蛋殼頂上,好不容易站穩,小肉爪輕輕拍了拍,一副「交給我啦」的得意樣。
林遷笑起來:「別給公爵和夫人添麻煩,聽到沒有?」
小蝠翼獸看似機靈,林遷不確定這它是不是都聽明白了,不過等他回來之後就知道,至少這最後一句,這傢伙肯定沒聽懂。
卡蓮給格雷的右臂做著包紮,她臉上一派堅毅冷靜,手卻在微微顫抖。
格雷的臉色有些蒼白,濺在眼角的血跡混著冷汗低落,金色的髮絲燒焦了蜷曲起來,透著少有的狼狽。
不過等疼痛緩過來,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拍拍卡蓮的手道:「沒事兒,把我那手揣包裡,我回去要拿它領賞的。」
卡蓮抿了抿唇不說話,只是站起來,站在他的右側。
格雷咧咧嘴,單手扛起粒子槍:「走吧,固定炮清空了,我們進去看看莫加那群人怎麼回事,難得他不靠譜一次。」
這一路上他們一點也不順利,固定炮被摧毀之後,胡爾要塞顯然加強了陸軍的防備。在他們的攻擊中,最可怕的並不是能量炮,而是一種被稱為「種子」的武器。
那是伊蘇拉人所不能理解的新型軍事技術,也正是這種技術,讓莫加和格雷都吃了很大的虧。格雷在遇上第三波伏擊的時候,又一發「種子」襲來,見識過這玩意的厲害,他舉槍就射,然而粒子槍的能量枯竭,「種子」還是落了地。
瞬間,那個極小的顆粒呈輻射狀延展開來,如同漣漪般一圈圈炸裂,帶著能量的物理穿刺造成大範圍的傷害,被刺中的士兵即使避開要害也無濟於事,只要被劃破,傷口處的毒素很快蔓延到全身,讓人立即喪失行動能力。
伊蘇拉的生物研究所已經在研製「種子」的抗毒血清,但此刻顯然遠水救不了近火,身在前線的他們仍然難以脫險。
身側有隊員驚惶喊道:「又來了!」
格雷咬牙,把槍托抵在左肩上,試圖單手更換能量盒,就在這時,一隻沾滿血漬的手伸過來,配合著他的動作,利落地把能量盒填裝進去,卡噠一聲,又利落地拉開保險。
不及多想,格雷瞄準遠處那顆細小的「種子」,利落地扣下扳機。整個動作,流暢得就像他自己的雙手在做配合。
辟啪——那顆種子在半空中被摧毀,總算讓他們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格雷回過頭,衝著卡蓮笑起來,真誠地邀請道:「卡蓮,做我的右手吧!」
卡蓮微微動容,她對格雷,從來不是那種想要佔為己有的愛情。她沒有自信能留住這個男人的心,可是,他失去什麼,她就要為他彌補什麼,這是她的執著。
這麼多年,她等的也不過是這個男人的一句「我需要你」。
「我……」難得的,卡蓮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羞澀。
「沒想到這麼默契,這樣的話我就不用擔心啦。」格雷接著說,「你知道,男人的右手很重要的,其實我不太習慣用左手擼……唔噗……」
卡蓮收回蹬飛自己長官的腳,面色平靜地對後面的隊員道:「隊長有令,繼續前進!」
「是!」
戰士們步伐穩健,他們勇猛而無畏,只是此刻誰也不敢伸手拉一把自家隊長。或者說,他們對與此人的作死行徑已然見怪不怪了。
林遷和李銘則來到前線戰場,立刻被分到微艦組。
他們得到的第一份情報是,莫加所率領的微艦隊全軍覆沒了,原因是對方的一種新型武器,對微艦有致命的捕獲作用,那種武器是「種子」的一種,需要特別提防。
林遷的手腳又涼了幾分,李銘則也同樣神色緊張,但在林遷看過來的時候,他扯開嘴角笑了下:「他們都是很優秀的軍人。」
「嗯。」林遷點頭。
他知道。
他知道李銘則這句話是雙關。
他們都是很優秀的軍人,所以,他們有能力在惡劣的戰場上存活下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軍人,所以,他們不會退縮,直到光榮地戰死。
「出發!」
長官的命令下來,林遷毫不猶豫地登上了微艦。
啟動,調整,升空……他飛快地竄了出去。
沒有任務目標,沒有路線地圖。由於先遣部隊的失聯,他們沒有得到任何可用的情報,他們同樣是去探路的,但更明確的指令是——殺戮,摧毀。
靠自己的判斷,找到要塞最薄弱的地方,給予報復性的打擊!
阿白蹲坐在艦橋的角落,它非常安靜,事實上從那天晚上起,阿白就一直沉默著。它不再高傲地盤踞在林遷的肩頭,不再在固定的時間假裝不屑地接收某個訊號。它總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發呆。
林遷曾以為它出了故障,後來才發現,它一直在發送聯絡阿黑的聯絡代碼,那不是常用的波段,而是成對製造的便攜終端出廠時的內部硬件聯繫,只要主芯片還在,這種聯繫就不會中斷,然而無論它多努力,另一端的回復只有忙音。
林遷握緊了冷汗涔涔的手心,駕駛著微艦衝進屏蔽了他們所有信號段的要塞上空。
不知道為什麼,關於要去的方向,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幾乎是在他的眼睛辨別出方向之前,他的肢體已經操作著微艦到那裡盤旋。
第一個摧毀目標鎖定,那是一個中等大小的軍備庫。
林遷一路上看到了許多軍備庫,但只有這個給了他很強烈的違和感,雖然外表上看不出它與其它軍備庫有什麼不同,但他下意識地覺得,就是這裡。
這是一個似乎被孤立的庫房,防衛出奇地薄弱,薄弱得讓人不得不心生懷疑。
林遷冷哼一聲:「吃我一招此地無銀三百兩!」
接著繞道庫房的後方,又給他悶了一炮:「再來一發隔壁王二不曾偷!」
……
半天過去了,居然連警報都沒響。
這讓林遷很沒有成就感,但他忽然心裡一動,想到了什麼。
調度。
有人在敵人防衛的調度上做了手腳。
是誰幹的?一定是先遣部隊裡的人。這麼陰險狡詐的事,會是誰做的?會是……
林遷甩了甩頭,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
不管這個人是誰,他給了他一個提示。
第二個摧毀目標鎖定,這一片區的調度堡壘。
「誰幹的!誰!你們……我命令你們,立刻把他揪出來!立刻!」
肥胖的男人中氣十足,憤怒使得他的三層下巴不停地抖著:「他偷了我們的佈防圖!孤立了存放『種子』的軍備庫!你們都是瞎子嗎!啊?!」
被訓斥的幾名新域將領噤若寒蟬。
他們逮不到那個人,那個人神出鬼沒,簡直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緊緊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現在1號種子庫被摧毀,居然沒一個人去攔截!我要你們拿命來賠!孔尼勒!」胖男人扭頭怒喝,三層下巴甩了三甩。
「在,大帥。」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他個頭很高,但低垂著頭,看上去像是在為現在的局面懊惱悔過。
「我給你5個……不,10個小時,必須把那個人給我找出來!必須!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不能讓他活著離開要塞!」
「遵命。」孔尼勒恭敬應聲,那聲音似有輕顫。
胖大帥滿意地嗯了聲,對於這名下屬,他一向比較信任。不過可能這次給他的壓力太大了,看把他急得,話都說不穩了……
如果孔尼勒抬起頭的話,那個胖大帥也許會更瞭解他的情緒。那絕不是憂國憂民、壓力山大的表情,那是興奮得難以自持的獰笑。
林遷折在了「種子」上。
對方察覺了他的行蹤,飛快地採取了反擊。
他從沒見過這麼變態的武器,幾乎是對微艦進行了「車裂」,他怎麼也想不通,那種看上去柔軟脆弱的植物籐條,究竟哪裡來的那麼強的力量!
此時他躲藏在一處暗巷中,手中握著粒子槍,背上背著複合型大劍,在周圍嘈雜的追擊和搜索聲中,冷靜地盤算著脫身之路。
他找到了調度室,同時自己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
越來越多的敵人包圍了他,他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林遷默默倒數,他用理智給自己打氣:「數到零就衝出去!」
然後他視死如歸地開始數:「999,998,997……」
「呵呵,哪有人這樣倒數的。」身後的黑暗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林遷猛地僵住了,卡在996無法繼續下去。
他不敢回頭,也無法回頭,因為那個人已經來到他身後,用難以抗拒的力道反剪住他的雙手,槍口頂著他的後心。
那個聲音溫和又輕快:「抓~到~你~了~」
林遷吞了口唾沫,喉結下上下滾動:「哥們,我剛來的,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呃!」
頸邊一記針刺的疼痛,下一秒,林遷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