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加預計得不錯,要塞外部的戰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好。他和梅裡歐來到碼頭的時候,那邊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攻防戰。
梅裡歐的那張上校臉一出現,立即有名中尉前來匯報:「報告長官,達尼碼頭遭到敵艦猛攻,請求提供『種子』支援!」
梅裡歐抬頭望向空中那些飛速游移的微艦,語氣沉痛:「難道你們還不知道?種子庫昨夜被敵人炸毀,現在哪兒還有能分給你們的支援!」
那人一聽這話,臉上白了幾分,聽到身後轟響,焦急回身,卻突然感到後心刺痛,低頭看去,就見一小節兵刃露在胸前,尖端還滴著他的血。他尚未反應過來,把柄兵刃又抽了回去,乾淨利落。
倒地前,他聽見那名「上校」興奮地對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大兵說:「頭兒,那是銘則,絕對是銘則!」
「上校」隨意甩落刀刃上的血滴,面對發現情況不對圍攏而來的敵人,笑嘻嘻地像在看一群待切的西瓜。
而那名大兵神色冷峻,壓根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他們只有兩個人,按理說新域的防衛軍穩操勝券,可不知怎麼回事,看著他們,在場的人就是覺得心裡發慌。
此時此地,他們還能怎麼樣?
事實證明,他們就是能在包圍圈裡翻出浪花來。
眼見那艘正在炮轟碼頭的微艦貼地而來,莫加抬頭做了個手勢,隨後從腰間射出鋼索。鋼索頂部帶著能量彈頭和倒鉤,只聽噗地一聲,彈頭穿過了微艦的側翼,倒鉤牢牢釘在上面。他一手拽住梅裡歐的背帶,騰身就向微艦躍去。
這是銀圖的隊員長期訓練出來的默契,虧得銘則在側翼「中彈」的情況下還能穩穩地保持平衡,並且替他們掩護開路。梅裡歐扛著粒子槍在身後掃出一片無人區,儘管莫加幾個大迴環甩得他有點頭暈,但總算還是平安落在了微艦的外舷上。
反觀莫加,這一系列動作下來,他絲毫沒有停頓,流暢得就像一場表演,只是他這個演員太過冷漠專注,連面部表情都不屑於變換一下。
兩人剛登上艦舷,梅裡歐就沖李銘則嚷嚷:「你認得出來我?」他這副扮相皮膚黝黑五官粗狂,他覺得銘則這樣也能認出他來一定是真愛,他期待他說「當然,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認得,因為我是用心在愛你,而不是眼睛。」
想像很美好,不過李銘則顯然沒空理他,只淡淡回了一句:「你誰?我只認得會長。」
梅裡歐:「……」
莫加道:「銘則,帶我去跟格雷會合。」
「是。」李銘則領命,但看著碼頭上一片混亂,他有點不安,「會長,這邊是軍部剛剛明確的突破口,不攻下來的話……」
「沒事,交給我。」莫加聲線沉穩,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李銘則不再猶豫,調轉方向前往第三戰區。
莫加沒有進艦橋,他取出一個皮囊,從裡面取出兩顆綠色的子彈,裝進粒子槍中,瞄準對方的戰術中心,咻咻兩槍打過去。
兩顆子彈落地,驀地成蛛網狀震開碼頭的地面,不過數秒時間,整座碼頭分崩離析,爆開的植物尖刺將毒素帶入人體,使得敵人短時間內徹底喪失行動力。
李銘則駭然:「這……這是……」
「種子。」梅裡歐沉聲道,「他們的新式武器,幾乎葬送了我們整隊前鋒。」
莫加收好皮囊:「我廢他們種子庫之前順出來幾顆。林遷說過,『人家怎麼幹我,我就怎麼幹人家。』」
如果林遷在的話,他一定會悲傷地捂臉:「我說的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果然中文是全宇宙最難學的語言嗎。
失去一條手臂的格雷仍然無比悍勇。
莫加見到他的時候,在他染血的右邊身體淡淡瞟了眼:「怎麼樣?」
格雷哂然一笑:「不勞少將您費心,就算雙手都沒了,我們奧古斯汀家族的人也能繼續戰鬥。」
莫加點頭:「那就好,麻煩你接下來一路從碼頭打進去了。這裡是幾顆他們所謂的『種子』,你拿去用。還有,這是他們的佈防圖,你自己看著辦。」
格雷愣了愣:「那你呢?」
莫加面無表情:「我去救人。」
「救人?」
「我老婆被抓了。」
「……」格雷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拍了拍他的肩,「不要衝動,給他們留個全屍。」
「看情況吧。格雷,麻煩你幫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沒問題。」
就算銀圖和斯塔私底下再多打鬧,在原則問題上當然還是統一戰線的。
目送莫加點了幾個人隨他再度殺進去,格雷相當佩服他的能力,這是一連十數日的戰鬥,莫加孤身處於敵軍中心地帶,估計都沒有休息過。只是看著莫加如此冷靜,他本能地覺得,可憐的敵人要攤上大事兒了。
莫加所選的地牢線路是防衛最薄弱的地方,但同時也是他最摸不清底細的地方。入口的守衛很容易就解決了,與其說他們強勢,不如說那些人壓根沒有做好防備的準備。此時格雷那邊正在發動強攻,沒人注意得到他們。
莫加點了十人跟他一起進入,梅裡歐借助守衛的識別卡開了三道門,原本以為是關押俘虜或叛軍的地方,最後卻讓他們狠狠怔住了。
第一道門,他們在兩側的半封閉牢房中看到很多昏昏欲睡的人,他們大多憊懶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嘴角流著涎水,目光呆滯。
「這些是病人?」李銘則猶疑,「為什麼把病人關在牢房裡?」
眾人不知,他們也沒空管新域的人權法,只是警戒著繼續向前走。
第二道門,裡面的人比上一段通道的多一點活力,但情況似乎更糟糕,他們行動遲緩,行為怪異,有人在咬自己的手腕,有人在用長指甲不停地抓撓自己或別人的身體。他們中有不少人還穿著新域的制式軍服,但全然沒了軍人的挺拔身姿。
一行人越發覺得奇怪,這地牢裡關的人,怎麼好像都不太正常?
當第三道門打開時,他們被嚇了一大跳,那是震耳欲聾的□聲,有「人」在高密度的玻璃門內衝撞,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這些人狀若瘋狂,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梅裡歐端著粒子槍往前移動,忽然啐了一聲:「搞什麼!亂交?!」
眾人隨著他的槍口看去,只見一間牢房內的數人**全身,如同發情的野獸般撕咬交媾,有男有女,這些人下身一片狼藉,混合著各種體液,即使他們聞不到那種糜爛的氣味,也能從畫面上感到一陣噁心。
「天,這到底是些什麼人!」有人不可置信地感嘆。
難怪那些守衛都不想靠近,這裡面簡直就是煉獄。
莫加也覺得太過詭異,走上去看了看牢房上的標籤:C級感染,傳染性98.2%,高危患者,強制永久隔離。
「生物病毒感染……」莫加皺眉,這場戰爭是新域主動挑起的,觸發的原因一直不明,伊蘇拉提出交涉未果,只能被動應戰,如今看到這番景象,莫加心裡隱約有了些揣測,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不要接近他們,當心傳染,任務完成後記得全身消毒。」莫加道,「走吧,抓緊時間從這裡出去,應該就在俘虜營附近。」
孔尼勒帥氣的臉上蒙上一片陰霾,手骨捏得咯咯響。
敵人在東區發動奇襲,步步都踩到佈防點的痛處,駐守東區的將軍眼見不敵,讓大帥抽調了整個要塞大部分的兵力前去支援。
對方前鋒,那個斷了一個膀子的傢伙顯然對佈防十分熟悉,而且他們居然有「種子」開道,這讓胖大帥氣到吐血,順便把所有的火氣都撒在了孔尼勒的身上:「蠢貨!那個人已經把消息帶出去了!你他媽都幹了些什麼!飯桶!」
他孔尼勒何時受過這種氣,被奪了兵權不說,還被扣上一定辦事不利的帽子!這都是那個誰的錯!那個曇族!
孔尼勒強壓下心中的憤懣地回去俘虜營,半路上忽然一激靈,那是種突如其來的悚然,直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再見到那個曇族的時候,那個人只剩下吊著的一口氣了。看到這人蔫蔫的樣子,孔尼勒突然又失去了報復他的興致,這種低等又弱小的人種,向來是他最看不起的。
誰知這個人的生命力超級頑強,看他去而復還,居然從喉嚨裡發出了難聽的「呵呵」聲,他的嗓音沙啞,在擴音器的幫助下也只是蚊子哼般:「怎麼了,孔尼勒將軍?你覺得空虛寂寞冷嗎?」
「閉嘴!」孔尼勒心中煩亂,「信不信我馬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唔……我當然信。我只是看你……咳咳……很無聊的樣子,想給你解解悶……」林遷邊喘邊說,「像我這麼貼心的俘虜,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吧……咳……」
「……」孔尼勒懶得理他,他正在想自己到底錯漏了什麼地方。
不安,太不安了,那是種危險逼近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將軍,你知道五子棋嗎?」像是迴光返照,林遷的眼中神采奕奕,那種不讓他昏迷逃避的神經毒素,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卻把僅有的生命力燃燒到了他的眼睛裡。
「那是種很簡單的棋類遊戲,兩方對弈……誰先五子連成一線誰就贏……
「唔,這種棋有一種絕妙的佈局,就是對手落下一子,造就了兩條線路都連得三子的情況,到了這種時候……
「呵呵,即使你堵得了一條線,另一條線卻是怎麼也不可能堵得住了啊……」
孔尼勒猛地看向他,眼神陰晴不定。
林遷咧咧嘴:「聽不懂?沒關係,玩一局你就懂啦。」
此時孔尼勒當然無暇陪他玩了,他衝著自己的親兵吼道:「去!給我堵住地牢!一隻蟲子也不准放進來!」
可惜,他的頓悟還是來得太晚了,親兵過去時正撞上即將出來的莫加一行人,雙方火拚的結果就是,地牢完全毀了,莫加他們闖了出來,至於裡面那些ABC級別的感染源,就不知道怎麼樣了。
孔尼勒獲悉戰況,面色複雜地看向林遷:「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人不是最無能曇族嗎?這種螻蟻般的生命,憑什麼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憑什麼……在戰術上比他看得還要透徹!
林遷心知救他的人來了,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了,強力的神經毒素也無法讓他再保持清醒,他闔上了眼瞼,遮住了渾身上下最後一絲光亮。
他留給孔尼勒的最後一句話是:「記好了,我叫諸葛亮,字孔明。」
那語氣,拽得讓人牙酸。
從此,諸葛亮成了孔尼勒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