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個,她說的配偶關係是什麼意思?」
莫加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沒有搭理林遷,皺眉端詳了會兒終於安靜下來的生物艙,然後一腳把它踹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哎你幹嘛!」林遷大驚失色,眼看那東西越漂越遠,他也顧不上那個愚蠢的問題了,緊追著艙體跳進水裡。
圍著殘破的生物艙繞了好半天,林遷用檢測儀上上下下地掃了一通,終於在某個不知名的零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能量儲備盒,裡面還有一塊趨於黯淡的紅色晶片。
就這個,處理過的能量結晶,轉手就是上千米拉,雖然這塊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怎麼說也能賣到三百米拉。
林遷心滿意足了。
回到岸上,他正想著去淘晶隊長那裡兌錢,突然感受到一束不容忽視的視線。扭頭去看,就見那個剛被他救上來的裸男,擺著一張說不出什麼表情的籐蔓臉,灼灼地望著他。
林遷後知後覺地問:「朋友,你沒事吧?」
然而莫加已經沒有餘力回答他了,他覺得腦袋裡像是有千萬隻蟲子在噬咬,視野陣陣發黑。他光著腳向林遷的方向邁出步子,沒走兩步卻突然一跪,河灘的碎石磕在他腿上,他也渾然感覺不到痛。
林遷終於察覺了他的不對勁,趕忙上前去扶:「哎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被一隻濕淋淋的手抓住胳膊,莫加本能地想甩開,可那隻手非但沒離開,還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朋友,你在發燒啊,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吧。」
「不去醫院。」莫加橫了一把刀在林遷脖子上,有氣無力地說,「不準聲張,帶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走,現在就走。」
林遷看著自己的切割刀此刻抵在自己的肉上,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忘恩負義的人:「你這人怎麼這樣!」
莫加不為所動。
拼不過喉嚨上的刀子,林遷只好屈服:「……好,這就走。不過你要等我去借輛礦石車來,不然你這樣……怎麼走?」
莫加猶豫了幾秒,大概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確實太過張揚,手上刀子不鬆,在林遷身上搜出了那枚紅色的能量晶片:「你去,我等你。」
林遷已經在心裡罵娘了,這是威脅!這是在挑戰他的底線!但是……他瞟了眼莫加透著寒意的雙眼,算了,不跟一個有病的人計較。
去借礦石車的時候,林遷回憶起方才指尖的觸感——那人臉上深紅的「籐蔓」有著輕微的脈動,而且格外滾燙,這一點就和他的出現一樣不尋常。
那是個既危險又麻煩的人,一定要早點擺脫,林遷這麼想。
見到淘晶隊長,林遷說自己需要礦石車來搬運大量的碎石,淘晶隊長不屑地打量他幾眼,顯然不太想借給這麼個新手。
林遷把檢測儀放到他眼前,翻出剛才探測生物艙殘骸的數據說:「隊長你看,這種品質的晶石,就在那些碎石底下,您真的不考慮借我嗎?」
隊長眼睛微微一亮。
林遷趁熱打鐵:「您借我礦石車,我明天就能把晶石帶給您。」
隊長沉吟一會兒,指了指身後:「那邊剛好有輛閒置的,用完就還回來,聽到沒有?」
林遷拍著胸口答應:「我保證!」
其他人看見林遷啟動了一輛礦石車走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嘿,這小子才來幾天,走什麼狗屎運了,居然請得動隊長的車?」
「哼,多半是瞎胡鬧,探到個空能晶石就當是個寶了,新來的常幹這種事。」
「那也不一定啊。」
「管他那麼多,下次我們跟著他去下游看看不就知道了,要真有好貨……」
「喂,不去醫院,那去哪兒?」
「隨便。」
「總要有個目的地吧。」林遷在礦石車的操作盤上點來點去,「你從哪兒來?從哪兒來我就送你回哪兒去唄。」
「……」莫加沒有回話,只丟給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要是他來的地方安全,他還會陷入現在這種境地麼?
「喂,到底去……」
「去你家!再囉嗦我殺了你!」頭疼欲裂的莫加再也忍不住了。可能是沒什麼力氣了,這次他沒有用刀子威脅,而是拿著那只紅色晶片作勢要掰斷。
「我操!你別!」
情急之下林遷用漢語罵了句髒話。無奈,他給礦石車設定了回家的路線,然後和莫加一起坐在半封閉的礦石車裡,幹起了假公濟私的勾當。
用於運送砂石的車艙一點也不舒適,兩人背對而坐,一路顛簸著前進。
「臥槽是什麼意思?」莫加的聲音悶悶地響起。
「什麼?」那麼親切的詞,林遷以為自己幻聽了。
「你剛剛說的那句『臥槽』是什麼意思?」
「哦……嗯……意思是……『對不起』,表達了衷心致歉的態度。這是比格納星球的方言。」全句叫我操你大爺。
「好,我懂了。」
說完這句,兩人都沉默下來。
搖搖晃晃中,林遷本來昏昏欲睡,然而胳膊不小心碰到莫加的身體,令他猛地驚醒。
大夏天,雙恆星照耀的大夏天,和他臉上那些「籐蔓」的高溫相反,這人的身體竟冷如冰塊。仔細看,還會發現他在瑟瑟發抖。
林遷不禁有些擔憂,看來這人病得不輕啊,難為他還能睜著眼,保持意識清醒。
「朋友,你冷不冷?」
「……」
「要不,我把衣服借給你? 」
莫加瞟了眼他薄薄一層的工作服,懶得說話。過了一會兒,大概實在冷得受不了了,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下意識地半靠在林遷溫暖的背上。
林遷身體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扭頭去看,豈料剛扭到九十度,一把切割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者也不說話,只是轉過身更緊地靠著他,兩人此刻就是前胸貼後背的狀態。
「那什麼,朋友,你還好吧?」林遷牙齒咯咯咯,嚇的。
「脫。」莫加也在咯咯咯,冷的。
「啥?」
「把衣服脫了。」
「……」
刀子壓得更緊了一些,林遷能感覺到冰涼的刀刃在他脖子上輕微地顫動——這人根本就是強弩之末了,還要逞強麼?
嘆了口氣,他說:「朋友,既然救了你,我就會救到底,我脫就是了,這種事情嘛,不需要威脅。你把刀子收起來,好嗎?」
莫加混沌的腦子裡灌進了這人沉靜的聲音,他望進林遷的雙眼,裡面儘是真誠與安撫,明潤得像是一杯溫水,不知不覺就鬆懈下來。
凶器慢慢放下,林遷趕忙把切割刀放回工具箱,轉頭就換了副嘴臉:「你想拿我當暖爐,不是不可以,但是你這個態度很有問題!」
莫加沉默地看著他變臉。
「有你這麼求人的麼?我這是脾氣好,我告兒你,要是我兄弟張索,早把你扔角落裡自生自滅了,他還能再給你來幾拳!」
莫加冷哼了一聲,不知是在笑還是其它什麼表情。
林遷梗著脖子道:「不、不就是取個暖嗎,來就是了……但是我告兒你啊,我不賣身!你可別亂來啊!」他一邊利落地脫著一邊說。
脫完上衣後他把衣服搭在莫加背上,聊勝於無。
為了避免在大街上被人圍觀,他們繞了不少路,礦石車吭哧吭哧開到公寓時,都快要日落了。莫加似乎陷入了沉睡,林遷一直本分地充當暖爐,同時還忍受著貼在他後頸的灼熱「籐蔓」,可謂冰火兩重天。
下車的時候,林遷正要推醒他,忽然聽見一聲微弱但清晰的話語。
莫加說:「臥槽。」
林遷伸出去的手停滯了好久,在發飆的邊緣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有些迷茫,真的。
他救了個總是威脅他的人,但是,這個人又對他說「對不起」。
「我操。」林遷嘟囔了一句,把人半拖半背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