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木枕溪的頓足, 街上其他路人也停下來,抬頭望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人群裡搭伴成行的交頭接耳,爆發出小聲的議論, 還有的人掏出手機,開始拍照。
新年前夕, 因為這場適時的雪提前帶來了歡樂的氣息。
木枕溪拉開挎包拉鏈, 從裡面取出一把傘,張開, 握著傘柄撐在頭頂上, 越眾而出, 步履輕松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殷笑梨覺得她一個人在家過除夕冷冰冰的, 每年都邀請她去她家過年, 但對木枕溪來說, 沒什麽是不能習慣的, 過年對她來說只是個一年當中較長的假期罷了。
回家路上她順便去了趟超市, 買了點速凍的餃子、掛面和雞蛋,以備假期這幾天懶得出門, 不想做飯又不想吃外賣之需。進小區以後她習慣性往右邊2棟的方向看了一眼,肖瑾應該和父母在另一個城市過年了, 走之前有一回她們在咖啡廳遇到,肖瑾提前跟她打過招呼。
肖瑾還問她有什麽打算,木枕溪說沒什麽打算,過年在家睡覺, 歇夠了假期就回公司上班。
肖瑾當時是個什麽表情來著?
木枕溪沒法兒確切地描述出來,好像是難過,又好像是心疼,又竭力掩飾著,維持著平靜。
木枕溪本想安慰她兩句,到後來什麽也沒說出來。
她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挺好的,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有新的期待。
電梯門開,木枕溪走到家門口,將手上的塑料兜都倒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去開家門的鎖,指示燈由紅轉綠,她伸出腿抵了一下門,側身邁進去,關門,換鞋,有條不紊地整理冰箱,把新買的東西添置進去,拍拍手,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仰頭一飲而盡。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以後,她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以及格外空寂的房子,才不怕人聽見似的,輕輕地歎了口氣。
***
“老肖,來廚房搭把手。”盧曉筠系著圍裙,把廚房的玻璃門拉開一掌寬的縫隙,對著外面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在客廳瞎晃悠,時不時地瞟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肖瑾的肖父應了一聲,快步進了廚房,“要我幫忙做點什麽?”
鍋裡的油熱了,盧曉筠倒進一盤秋葵,兩隻手都沒閑著,一隻手拿著鍋鏟翻動,一隻手在往裡擱調味料,聞言往旁一努嘴:“把菜洗了切了。”
“好嘞。”
肖父擰開了水龍頭,調了水流,挽起袖口,揪了幾根青菜水下衝著。
盧曉筠把火關小,往回看了一眼,哪怕並看不到客廳的景象,低聲問道:“咱女兒在幹什麽呢?”
肖父已經暗中觀察了很久,報告道:“在看電視。”
盧曉筠問:“什麽電視?”
肖父答:“《王子變青蛙》。”
盧曉筠皺眉:“都講什麽的?”
肖父道:“我查了一下,是個霸道總裁的偶像劇,十來年前的,霸道總裁以前和女二有婚約,然後失憶了愛上了女一,最後和女一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盧曉筠將鍋裡的秋葵盛進盤子裡,沉思道:“你覺得她看這個電視劇有什麽深意嗎?她以前喜歡看這個嗎?”
肖父搖頭:“以前沒注意過。”
盧曉筠眉頭沉凝,說:“你把這些菜先洗了,再去外面探探。”
肖父點頭:“好的。”
肖瑾在電視的背景音裡來回刷著木枕溪的微博首頁,今天就是除夕了,木枕溪的微博從昨天到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新的圖也沒有發文字,她現在是不是心情不好?想也知道大過年的沒人陪在身邊,縱使心情不壞,又能好到哪兒去?
她再度點開了殷笑梨的朋友圈,殷記者發了好幾條朋友圈,秀親戚家的小朋友,秀剛包的餃子,在老家浪得很開心,沒有關於木枕溪的消息。
她把手機倒扣在沙發上,捏著眉心沉沉地歎了口氣。
肖父剛探出一個腦袋便鑽了回去,如實向盧曉筠稟報。
盧曉筠問:“她心情不好?”
肖父道:“是的,看起來是有煩心事。”
盧曉筠若有所思。
按照一般情況,肖瑾對他們倆態度不冷不熱,只要不提過去,大家可以裝作無事發生過,很少表露出明顯的情緒波動。
盧曉筠:“會不會遇到什麽事情了啊?”她看了看丈夫,“你去問問?”
肖父一個瑟縮,說:“我不敢。”
盧曉筠說:“我前陣子回林城和她吵了一架。”
肖父:“……”
盧曉筠循循善誘的語氣:“去旁敲側擊一下,沒事的,你看她回家這兩天還衝你笑了幾次。”
肖父:“……”
五分鍾後,做好心理準備的肖父抖擻了一下精神,神態自若地坐在了肖瑾旁邊的一張沙發上,肖瑾轉頭看了他一眼:“爸。”
肖父嘴角牽出一個溫厚的笑容:“看電視哈。”
肖瑾:“……”
事實證明這個說話方式不適合肖父,肖瑾挺了挺腰,坐正了些,正色道:“爸你有話要跟我說?”
肖父一秒鍾虛下來,乾笑了聲,手搓著布料軟垂的西褲,沒話找話道:“不用這麽嚴肅,我就是看你看這電視津津有味的,跟著看兩眼。”
肖瑾狐疑地看著他,沉默一息,說:“……哦。”
肖父眼睛盯著電視機,看了幾分鍾,根據肖瑾的性取向開口誇讚道:“這個女主長得還挺好看的。”
肖瑾說:“我喜歡男主。”
肖父尷尬地啊了聲。
肖瑾笑起來。
肖父看到她笑簡直驚呆了,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這會兒的肖瑾不見了。
肖瑾無聲地笑了會兒,才慢慢將咧開的嘴角收了回去,但唇角上揚弧度若隱若現,看得出心情愉快。
這種愉悅在十幾分鍾之後,她將倒扣在沙發上的手機翻過來,拿在手上刷了幾分鍾之後上升到了頂點。肖瑾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如獲珍寶,眼角眉梢浸滿了掩飾不住的柔情蜜意。
殷笑梨發了條朋友圈。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除夕快樂[圖片][圖片][圖片]】
配了三張圖,第一張是飯菜的對比圖,左邊是豐盛的除夕宴,右邊倒是不豐盛,但勝在精致,三菜一湯,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第二張是殷笑梨背對著比耶的背影;第三張是另一個女人的背影,同樣的姿勢,卻是在雪地裡。
林城昨天下了場大雪,肖瑾朋友圈被下雪刷了屏,說明木枕溪這張是近照,極有可能是今天拍的。
肖瑾長按保存下來,心底頗為惋惜木枕溪沒露正臉。不過轉念一想,不露正臉也好,殷笑梨朋友圈裡什麽人都有,被人看到木枕溪的長相又有動歪心思的。
她靠著這一張照片就能保持很久的心情上揚。
肖父觀察了她一會兒,心裡湧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悄悄地離開沙發,進了廚房。
肖父神情凝重。
盧曉筠:“???”
肖父嚴肅地說:“我覺得……”
不安竄上了盧曉筠的心頭,她把火關了。
“咱女兒好像談戀愛了。”肖父扔出了一顆重磅炸彈。
盧曉筠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上回吵架肖瑾還那副表現,要真能和別人談戀愛至於搞成這樣麽?
肖父說:“不信你自己出去看。”
盧曉筠出去看了一眼,肖瑾還盯著手機,盧曉筠回來,說:“肯定在看那誰照片呢,她一直這樣。”
肖父皺眉道:“是嗎?”
“是啊。”盧曉筠白他說,“下次沒證據的事別亂說,害我空歡喜一場。”
肖父道:“你不是不信麽?”
盧曉筠又瞟他一眼:“別人說的話我不信,你說的話再離譜我心裡總信上一信的。”
肖父兩條手臂摟過妻子的腰肢,額頭親昵地抵著她的額頭,笑道:“好,我錯了。”
盧曉筠:“哼。”她在丈夫懷裡待了一會兒,輕拍他的手,嗔道,“放開,我要繼續燒菜了。”
“再抱會兒,不著急。”肖父手臂收緊。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廚房的玻璃門。
兩人觸電般彈開,盧曉筠對著鍋裡的空氣做翻炒的動作,肖父清了清嗓子,拉開了廚房門,肖瑾出現在門後,眼觀鼻鼻觀心:“我來燒點水。”
肖父:“茶幾上的喝完了?”
肖瑾輕輕地嗯了一聲。
肖父說:“我來吧,你繼續回去看電視。”
肖瑾又嗯了一聲,回頭往外走,幾步之後停下,背對著父母,帶著隱約的笑意道:“你們……可以繼續抱一會兒,我不會再突然過來。”
盧曉筠大臊,轉過來抬手對著肖父的胳膊抽了一下。
肖父小聲抱怨:“你打我乾嗎?我冤枉啊。”
肖瑾微微一笑。
她給殷笑梨發了條微信:【你朋友圈那桌菜是木枕溪今天的晚餐嗎?】
手機不離身的殷笑梨秒回:【是噠】
經歷了上回送藥的事,她和肖瑾的革命友誼再次進了一步,對於她關於木枕溪的一切問題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肖瑾:【她除夕一直一個人過嗎?】
殷笑梨:【是啊】她想了想,回給肖瑾一條,【你其實不用太擔心啦,她不怎麽在乎過年這種日子的,跟平時差不多,要不是我勒令她做點好吃的,她估計就隨便對付一下了】
肖瑾對著那行消息,刪刪改改,最後隻發出去一個【嗯】
殷笑梨約莫是從她的回復裡腦補出不少淒涼,不忍道:【你還想知道什麽嗎?】
肖瑾:“……”
她禮貌地打字:【暫時沒有,謝謝】
殷笑梨抓了抓頭髮,不知道怎麽給兩個人破這個僵局,正好她媽媽催她去布置碗筷,準備吃年夜飯,殷笑梨匆忙和肖瑾道了個別:【我去吃飯了,有事給我發消息哈】
肖瑾低頭打開了火車票購票軟件,查詢著明天回去的車票。
廚房裡。
肖父肖母被女兒打斷,沒再好意思卿卿我我,菜快燒好了,肖父沒再出去,在旁邊端盤子打下手。他特意看了看外面,肖瑾在客廳坐著,才低聲開了口:“其實我還是覺得咱女兒怪怪的,這次回來你不覺得她笑的次數明顯變多了嗎?”
盧曉筠點頭,這個確實是。
肖父在水龍頭底下衝了衝盤子:“所以我覺得她肯定有情況了,就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
盧曉筠:“你去問問?”
肖父搖頭,說:“我可以找人去查。”
盧曉筠擔憂道:“萬一被她發現……”這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關系,再節外生枝……
肖父露出些許的猶疑神色,還是堅定下來:“我找個可靠點的,應該不會有事。”
盧曉筠依舊擔心:“可是……”
肖父沉聲道:“這些年咱們倆投鼠忌器,只能從肖瑾說出口的隻言片語裡去推斷事情,已經耽擱了這麽久。既然咱們女兒余情未了,為什麽不去找對方複合呢,木枕溪人現在在哪裡?就說幾年前你發現的那個相簿,裡頭明明有對方近來的照片,為什麽不見她動一點心思,這些你都不好奇?”
盧曉筠沉默。
“當年的事跟肖瑾沒有關系,都是我們倆的錯,才把她害成這個樣子。”肖父眯了眯眼,說,“我想把木枕溪找出來。”
盧曉筠抬手捂住了嘴,壓住脫口而出的驚呼聲,緊張地看了眼門外,用更小的聲音道:“你找她出來乾嗎?”
肖父說:“和她道歉,再問問她有沒有和肖瑾複合的想法。”
“你……”盧曉筠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萬一她結婚了呢?”十年過去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肖父說:“結了可以離,只要她有這份心。”
盧曉筠覺得自家丈夫有點瘋狂,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上的枉顧肖瑾的個人意願嗎?
盧曉筠拉了拉他的胳膊,告誡般道:“你不要再犯以前的錯誤了,她有她的選擇,你不能替她做決定。”
肖父皺眉,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妥,歎了口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派人去查一下,就是她失去蹤跡這麽多年,大抵不好找。”
盧曉筠:“那肖瑾?”
肖父說:“一起查,你不是知道她住在哪個小區嗎,我明天就去聯系私家偵探,只要跟一段時間,就能知道她最近都接觸了什麽人。”
事已至此,似乎也沒別的辦法,盧曉筠不安地叮囑道:“千萬別被她發現了。”
肖父再三保證。
父母在廚房裡秘密決定了事情,肖瑾一無所知。
今年的年夜飯,肖瑾一反常態地拍了張照片,發到了朋友圈裡,想配點文字,手落在鍵盤上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最後發了張笑臉,此過程皆收入肖父肖母眼底。
盧曉筠差點淚濺餐桌,肖父給她抽了張紙巾,肖瑾耳根發燙,不自在地去盥洗室洗第二遍手。
回來以後,肖父趁熱打鐵道:“你和你媽加個微信?”
盧曉筠猝然抬頭。
肖瑾愣了兩秒,垂目道:“……好。”把手機拿了過來。
加完微信以後,盧曉筠情緒又有點控制不住,肖父趕緊給她倒了半杯紅酒,舉杯,揚聲道:“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健康平安。”
三人碰了個杯,盧曉筠破涕為笑。
肖瑾輕輕地彎了下眼睛,落座後,主動給盧曉筠夾了一筷子魚肉。
盧曉筠眼眶紅通通的。
肖父嗔怪的語氣說肖瑾:“你看看,好端端的夾什麽菜,你媽媽今天是水做的,你吃你的,不要搭理她就行了。”
盧曉筠立馬怒道:“肖衍!”
肖父雙手抱頭,蹲下,果斷道:“長官我錯了!”
盧曉筠撲哧樂了:“你給我坐好。”
肖瑾唇角微勾。
吃了十年來最和諧的一頓年夜飯,肖父肖母並肩站在水池洗碗,肖瑾從門口路過,聽到盧曉筠數落肖父的聲音:“笨手笨腳的,就會幫倒忙。”
“早說放洗碗機裡,你非要手洗,弄一身油一身水。”
“手洗你倒是自己洗啊,非賴著我幹什麽?”
“圍裙!圍裙!你不知道系圍裙嗎?你的腦子呢?談合同的智商呢?肖衍我真是服了你。”
“行行行,不說了行吧,說你兩句你還擺個苦臉。”
平凡又甜蜜。
肖瑾不知不覺地揚起笑容,在門口聽了很久,那兩個人快忙完,開始擦碗碟裡的水了,她才如夢初醒,抿了一口手裡放涼的水,挪動腳步悄聲走開了。
肖家沒有看春晚的傳統,一家三口都覺得寡淡無味,更願意到外頭走走。
吃完晚飯休息了半小時,套上大衣圍巾,沒特意要去哪兒,隨心所欲地散散步。肖父肖母在前面走,肖瑾對著他們的背影拍了張照,收起手機,兩手揣進衣兜裡,仰頭望了望天。
這裡的空氣質量遠沒有林城好,夜空都是灰蒙蒙的,基本看不到星星,肖瑾歎了口氣。
肖父不經意回頭,捅了捅盧曉筠的胳膊。
盧曉筠跟著回頭,將肖瑾這副出神模樣盡收眼底。
兩人互視幾眼,沒琢磨出什麽,搖搖頭。
肖瑾低下頭看路,從兜裡重新摸出手機,點進殷笑梨的朋友圈,把那條關於木枕溪的翻來覆去地看,心下仿佛架起了一個小爐子似的,反覆烘烤著,焦灼難耐。
肖瑾躊躇道:“爸媽。”
肖父肖母同時站住腳,問:“怎麽了?”
肖瑾說:“我想回林城。”
肖父問:“什麽時候,明天嗎?我讓人送你去車站。”雖然有點意外,但肖瑾這次已經和他們一起呆了三天,足夠了。
肖瑾搖頭:“不是,是現在。”
肖父:“啊?”
肖瑾顧不上那麽多了,拔腿就往回跑,說:“我回家拿證件!”
肖父:“哎?”
盧曉筠指著肖瑾跑出老遠的背影,皺眉道:“她……”
第一次見她這麽心急如焚。
兩個人隻好跟著回去,因為這次反常,肖父更加確定肖瑾一定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半小時後,肖家父母把肖瑾送上了出租車,家裡的司機放了假,他們仨都喝了酒不能開車。肖瑾降下車窗,說:“拜拜,下回見。”
肖父束手而立,盧曉筠站在他旁邊,彎腰從車窗看著車裡:“注意安全,到了給我們發個消息。”
除夕當夜的票很難買,縱使從當地到林城的車次很多,肖瑾還是隻買到了一張站票,凌晨1點開。離開車還有一個半小時,她拖著行李箱站在候車室——沒有座位了,地上或坐或躺著許多人,候車室裡因為人多漚出奇怪的異味。
肖瑾抿唇,默不作聲地找了個人少的角落站著,一隻手扶著行李箱,另一隻手刷著手機。木枕溪還是沒有更新動態,殷笑梨朋友圈更新了幾條煙花視頻,點開還有她的笑聲。
肖瑾看著手機上方的時間,晚上11點35分,心裡惴惴地打起鼓來。
再過二十五分鍾就是新年了,要不要給木枕溪發條消息?她們倆現在算是朋友關系……吧?朋友之間發一條新年快樂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握著拉杆,行李箱在她手下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信息欄裡的“新年快樂”已經編輯好了,收件人那欄也輸入了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她無心再去刷別的社交軟件,手心不斷沁出細汗來,專注地盯著手機上方和火車站大屏幕上的時間。
***
木枕溪在殷笑梨的催促下做了一頓勉強豐盛的晚餐,吃了沒到一半就飽了,開了電視機打開春晚節目,然後上微博收看實時吐槽,網友奇思妙想,吐槽得很歡樂,她便也跟著扯一扯唇角笑開。
電視上放映著歌舞節目,木枕溪從11點開始心神不寧,在沙發上換了好幾個坐姿,手機屏幕上的字依舊能進眼睛,卻無法再牽動她的思緒。
11點半,木枕溪十指插進發絲裡,把額頭抵在沙發上,輕輕撞了幾下,霍然爬起來,關掉電視機疾步走進臥室,鑽進了被窩。
快睡。
快睡覺。
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不會想了。
肖瑾。
不行,不能想。
什麽都別想,快睡著。
睡著。
睡。
木枕溪閉著眼,猛地拉高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臉。
僅僅過了幾分鍾,她就重新把被子拉開,狠狠地揉了把臉,把床頭的手機撈了過來,按一下鎖屏鍵,沒亮——她剛關機了。
木枕溪冷靜了兩秒:嗯,關機了好,不要再開機了。
又過了幾秒鍾,她不敢相信地瞪著手機界面的那個缺了口的蘋果,用力抽了一下自己的手。
叫你手賤!
手賤著賤著就習慣了,追魂奪命似的輸入了鎖屏密碼,看一眼顯示的時間:11點57,還差三分鍾。
木枕溪又在枕頭上磕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怎麽就,怎麽就,怎麽就不能再多堅持三分鍾!過了十二點你不就安分了嗎?!
接下來操縱一切的人木枕溪拒不承認是自己,她點開了信息,在收件人裡輸入了肖瑾的手機號碼,文本欄裡打了四個字:新年快樂。
11點59。
肖瑾在衣服上第九次蹭了一下手心的汗,木枕溪單手捂著臉,從指縫裡看著手機上方的時間,心裡默數著秒。
12點整。
新年的鍾聲敲響了。
可兩條消息都沒發出去,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肖瑾迅速退回到主界面,手指發著抖在撥號鍵盤裡鍵入了木枕溪的電話號碼,借著那股油然而生的衝動,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撥號鍵。
木枕溪比她慢了一步,她剛輸完號碼,屏幕便跳到了通話界面,木枕溪趕時間,心裡罵了聲直接伸手按掉了,掛完才反應過來那個來電號碼和她方才輸入的是同一個。
木枕溪:“!!!”
木枕溪:“……”
肖瑾聽著系統女聲的那句“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一顆心直接跌落到了谷底,自嘲一笑,連同信息文本框裡的那句“新年快樂”也一並刪掉了。
手機又嗡嗡震了起來,她近乎麻木地翻過來一瞧,緊接著呼吸一滯,心臟驀地急速跳動起來。
來電顯示:木枕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