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墨七!他千防萬防,沒想到……皇上還是用了墨七的銀子!就是因為這銀子,就是因為這筆銀子,皇上才對墨七不分黑白的寵愛了一輩子!
薑煥璋隻覺得喉嚨裡湧上來絲絲甜意。
昨天……是怎麽鬧起來的?是誰?是誰要壞了他的大事?李氏?薑煥璋用力咽下喉嚨裡的甜意。
不是她,她肯定有這個心,她肯定想這麽做,她時時刻刻都想著看顧氏的笑話兒,她肯定想,可她沒那個本事!
還有誰?這府裡,還能有誰?
顧家?
升米恩鬥米仇,顧家那一對畜生拿了他十萬銀子還不知饜足,還想要更多!更多!
他們昨天搶走了多少銀票子?十萬?十五萬?二十萬?還有東西……
好一會兒,獨山見薑煥璋毫無動靜,不得不抬頭,一眼掃見薑煥璋青白無人色的臉,嚇的一聲驚叫:“爺!”
“閉嘴!”薑煥璋一聲暴喝,額頭青筋猛的暴起又落下。
不能全怪顧家,是這府裡,是他這個家裡,他這個亂相四起、毫無章法的家裡,他那個半點腦子沒有、蠢如豬狗的爹,還有他那個娘,自從太婆過世,這個家在阿娘手裡,就一天比一天敗壞,敗壞到如今這樣,一群,人人都敢伸手主子的財物,人人都敢給主子下套,人人都敢看他的笑話……
薑煥璋跌坐在地上,那些血、那些屍首、那些恐懼的頭顱,不停的在眼前晃動,薑煥璋雙手緊緊揪著衣領,那份憤懣、痛苦、不甘,混雜著濃烈的自哀自憐,從胸腹直衝上來,彌滿了全身。
渾身顫抖的薑煥璋失聲嚎啕。
獨山被薑煥璋的失聲痛哭,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聲,連哭帶叫、手腳並用往外爬,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往外爬,總之,這屋裡不能呆了,大爺瘋了,趕緊逃吧。
爬出門檻,獨山一頭撞在正站在簾子外,將簾子挑開條縫往裡張望的大喬腿上,大喬正著急的想看清薑煥璋怎麽了,沒留意獨山,被獨山這一撞,嚇的一跳老高,獨山更沒想到會撞到人,嚇的一聲慘叫,沒等他這聲慘叫叫全,就被大喬一把捂在嘴上,拖了出來。
“噓!”大喬緊緊捂住獨山的嘴,獨山一看是大喬,身邊一軟,一頭扎在大喬懷裡,回手指著屋裡,手指頭戳的象搗蒜一樣,大喬其實不知道他想說什麽,看他急成那樣,趕緊先點頭再說,“知道!知道!我知道!”
大喬拖起獨山,一口氣將他拽到垂花門下,指著上房問道:“瘋了?”
“可不是!看樣子真是鬼上身了!”獨山兩條腿還在哆嗦。
“鬼上身那是鬼扯!總不能讓他……一直哭吧?”大喬也不知道怎麽辦,他是趕車的,不是小廝,會侍候馬,不會侍候人。
“我去請夫人。”獨山轉身要往外跑,大喬一把揪住他,“不是說夫人病著呢?”
“可不是!大喬哥,你說怎麽辦?”獨山早就慌的沒了主意,哭喪著臉,仰頭看著大喬求助。
“要是大奶奶在就好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啊!”
要是大奶奶在就好了,現在大奶奶不在,沒有清菊隔三岔五的過來傳話吩咐他乾這個做那個,他心裡十分的沒底。
“對!去找顧姨娘!還有青書!沒有大奶奶,還有姨娘啊!”獨山卻被點撥了,話沒說完,人已經跑遠了。
一大清早,天還沒亮,顧姨娘就在薑煥璋的陪同下,對著花名冊點了卯,又看著薑煥璋發賣了錢管事等人,
再暈暈乎乎挑了一堆男男女女進來……薑煥璋眼看差不多了,回去谷蘭院等大喬和獨山回話,顧姨娘跟著婆子進了清月院,這是表哥專程挑給她的院子。
顧姨娘進了院門,過了一道垂花門,看著寬敞的院子裡那道寬寬的交十字拚花甬路,和正屋廊前那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恍惚如在夢裡。
顧姨娘踩著中間的拚花甬路,上了正房門口台階,再沿著遊廊,從旁邊寶瓶門進了最後一進院子,一排七間後罩房前,左邊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小巧假山,右邊一叢蒼翠的湘妃竹。
顧姨娘只看的渾身都是木的, 直著腿進了後罩房,一間不漏,挨間進了一遍、細細看了一遍,出來,回到正院,從寶瓶門旁的耳屋看起,一間屋一間屋的細看,每一個角落都看到,每一件東西、每一扇窗戶、每一片簾子都摸到。
小福跟在後面,兩隻手搭在肚子前,橫眼看著她,嘴巴不停的往下撇,撇的都快扯到下巴下面去了。
顧姨娘將三進院子的每一寸地方都踩遍了,每一樣東西都摸過了,站在正房門口十字甬路當中,轉身四顧,總算有了些真實的感覺。
表哥,讓她住和大嫂一樣的院子,讓她管家,把她視作他的妻,表哥對她真是情深似海,恩深似海……
小福早就站累了,背靠柱子,有氣無力的站著,卻不敢坐下。
大爺昨天發了那麽大的脾氣,今天一大早又發賣了那麽多人,這府裡變天了,她雖然心眼不太多,可這樣的大行情,還是看得到的,這會兒她再不高興,也不敢惹顧姨娘不高興,惹了她不高興,就是惹大爺不高興,惹了大爺不高興,她就沒活路了,這一點,她十分的明白。
顧姨娘掂起腳尖,輕盈的轉了個圈,再轉一圈,裙子飛起,象一朵鮮豔的花。顧姨娘低頭看著飛成花兒的漂亮裙子,開心的咯咯笑起來。
獨山一頭衝進清月院,衝著站在院子中間,轉著圈咯咯笑的如銀鈴一般的顧姨娘,扯著嗓子喊道:“姨娘快去谷蘭院,大爺不好了!”喊完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扭頭又叫了一句,“我去叫青書姨娘!”
顧姨娘的笑聲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噎的直伸脖子,大爺不好了?表哥不好了?表哥……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