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有余的刀尖,全數沒入泥地里,只留著刀柄在外面嗡嗡的晃動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得這群餓狼般的男人全都閉了嘴,嚎聲停了,溶洞里倏地靜了下來,只剩下火堆里柴木燃燒的劈啪聲。
「若我沒有聽錯,剛才易當家說的,誰有本事,人就歸誰,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也爭上一爭?」
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甚至帶著幾分笑意,那輕松的語調落在眾人耳里,莫名的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眾人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才敢肯定,那個不怕死的人居然是小小少年。她甚至都沒有站起來,還是那樣坐在桌角邊,看不清氈帽掩蓋下的臉,但那揚起的嘴角卻是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子在自己面前受辱致死卻什麼都不做,她做不到。而且那樣的她,也不配做夙家的女兒。
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時機。
此刻雖不是最好的機會,卻是不能再拖的時刻。
夙素一邊說著話,一邊看似懶散地往後靠了靠,拉近了與墨衣男子的距離。據她剛才的觀察,這墨衣男子在海盜窩里的身份應該很微妙,她甚至感覺到,就連那位易當家對他也頗為幾分忌憚,既然剛才他口口聲聲說「要她」,那不利用一下,實在對不起他的「厚愛」。
夙素看起來懶散,實則全身都在戒備,對墨衣男子的防備甚至遠遠高于面前凶悍的海盜,因為她完全看不透他。
好在,不管是她的出言挑釁還是刻意接近,墨衣男子對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全然默許,又似乎毫不在意,總之,那只端著酒杯的手連晃都沒晃一下。
易當家的虎目微斂,眼神在墨衣男子和夙素間徘徊,一時之間也沒說話。
這時,吳畝終于從那殺氣凜然的一刀中回過神來,猛地從地上躍起,凶神惡煞地盯著夙素,怒道︰「就憑你,也敢和老子爭?」
「怎麼,你不敢?」夙素依舊靠在桌角旁,頗有幾分痞氣。
「好,老子先宰了你這個兔崽子,再來享受美人!」吳畝天生力大,習武後就更為勇猛,在這海盜窩里,也是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今日被這黃毛小兒挑釁,當即怒火中燒,手上的青筋紛紛暴起,恨不得立刻擰斷那小子的脖子。
「小子,你是活膩了。」銀槍男子就坐在旁邊,斜睨了夙素一眼,眼里滿是輕視,嘲笑著她的愚蠢。
夙素微微挑眉,沒理他,大胡子越怒,對她越有利,正所謂,擾其攻防,亂其心智,她的兵書可沒白讀!
眼看著吳畝便要沖了過來,夙素朝上位的那人大聲說道︰「那還請易當家的做個見證咯。」
易猛又看了墨衣男子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豪邁地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來了興致,端起酒碗,一邊喝酒一邊說道︰「好!你若贏了吳畝,這娘們歸你。」
得了易猛的承諾,夙素也不再多言,拿起旁邊桌上插在羊腿上的短刀,走向吳畝。
「吳哥,打死她!」
「打死她!」
剛安靜下來的溶洞又一次沸騰了起來,本來就是一群嗜血的狂徒,對即將到來的血腥一幕,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于這個敢于挑戰吳畝的無知少年,他們沒有絲毫的同情。
看著吳畝抽起插在身邊沙地里的短刀就向自己沖了過來,夙素暗暗松了一口氣,這確實是她的策略。若他拿的是用慣的大刀,再加上他那強勁的臂力和深厚的內力,她想不動用十八蓮步和夙家劍法取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著他接受過一*的挑戰,內力被一點點的消耗。
所以她挑釁他激怒他,讓他只握著自己送到他手邊的短刀就恨不得立刻沖上來宰殺她。
就像現在——
吳畝右手握著短刀,朝著迎面走來的少年沖了上去,短刀猛地向著少年的脖子揮去,霸道的力道竟握得刀柄咯咯作響,若是刀鋒踫到哪怕一點,這少年的頭絕對會立刻飛出去。
少年像是被嚇著了,忽然蹲下了身子,險險躲過了這一刀,下一刻,她身子忽然往前撲了上去。吳畝一刀掃空,剛想出拳捶上少年的腦袋,這一下也夠她腦袋開花。看到那猛然向他撲過來的瘦小身子,並不想理會,但多年來刀口舔血的日子積攢下來的敏銳直覺,又讓他感覺到了那一撲中揚起的殺氣,驚得他連忙收回拳頭往後急退。
可惜他的輕功連夙素的皮毛都比不少,他一動,夙素立刻跟著動,若不是此刻還有無數的眼楮盯著他們,她不敢使出十八蓮步,大胡子連退的機會都沒有。
因著夙素需要隱藏實力,吳畝也是用盡全力,這一撲他算是躲過了,只是肚皮上一股涼意伴隨著刺痛而來,也讓他終于看清,少年手中握著的短刀正對著他的腹部,這一撲看似毫無章法,若是他剛才妄自托大,那麼此刻那把短刀就不止在肚皮上劃出一道血痕,而是狠狠的在他肚子上開了一個洞。
吳畝背脊一涼,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出手如此刁鑽狠辣。
他自然不知道,在夙素所受的教導中,兵行詭道這一條,從三歲時聽見的那一天起,就被她奉若真理。
吳畝此刻又驚又怒,出手比之剛才更狠了幾分,簡直就是往死里打。夙素知道,這次一擊不中,想要再偷襲,已是不易。
好在她從小就混跡軍營,還不時和各位將領切磋,各種拳法,十八般兵器,她雖不精,卻樣樣都通,也多虧了這廣而雜的武功路數,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武學出處。
在眾人看來,這少年打出的招式,完全是野路子,毫無章法,讓人看得直搖頭。幸而她身手還算敏捷,雖然躲得狼狽,卻總能躲過吳畝短刀和鐵拳。
如此周旋了小半柱香的時候,夙素有些疲累,吳畝內力深厚,再這樣打下去對她不利。那就只有——用娘親的方法了!
顧雲的打法,很少注重招式,講究快、準、狠,在大姨母送來的人體解析圖上,人身上的什麼大穴、死穴一覽無遺。
蛇打七寸,夙素決定猛攻吳畝要害,只要能將他擊倒哪怕一小會,這場比斗也算她贏了!
只是之前一撲之後,吳畝很是警惕,處處防著夙素近身。看準了要下手的位置,夙素提氣于胸,一個漂亮的旋身,往吳畝背後貼過去,吳畝看出端倪,連忙揮出短刀阻隔,若想靠近他的背後,這一刀就一定避不過,若現在避開,就做不到一擊即中。
權衡只在瞬間,夙素已有了決定,清瘦的身影迎著刀鋒而上,在即將觸到利刃時,腰身往後一擰,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過了要害。
顱下三寸,腋下一寸,夙素雙手同時出擊,重重一下,吳畝高大的身影立時倒下。當然她也付出了代價,左臂上被短刀劃出了三寸有余的大口子咕咕的往外冒血。
夙素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累!還很痛!是誰說扮豬吃老虎容易的!她只怕老虎沒吃著,就真成了死豬……
一直都在喊打喊殺的海盜們,正興起著,吳畝說倒下就倒下了,一干海盜有些傻眼,面面相覷。
不管這少年用了什麼辦法,吳畝倒地不起是事實,易猛最先回過神來,手一拍大腿,大聲叫道︰「好小子!有兩下子,這個女人賞你了!」
夙素長舒了一口氣,她真怕又跳出什麼人要和她比試,畢竟這里是海盜窩,他們不守信用她也沒有辦法。耳邊再次響起各種口哨聲、唾罵聲、叫囂聲、起哄聲,她也能感覺到來自各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只是她現在管不了這麼多。
待氣息稍微喘勻後,夙素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秦芊身邊,將已經被撕碎的衣服碎布胡亂地蓋在秦芊身上,遮蓋住暴露的肌膚。
神色本已呆滯的秦芊,這時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又開始掙扎起來,夙素也不敢使蠻力去抓她,說了好幾句「秦姐,我是小樹」都沒有用之後,夙素一狠心,一記手刀落下,秦芊身子軟倒了下去。
這個溶洞很大,有些地面是軟軟的沙土,有些是石塊。甚至有好幾處石塊很大,差不多半人高,夙素掃了一眼周圍,利落地將秦芊抱了起來,朝著一處離她最近的小石堆走去。
她現在不可能把秦芊帶走,只能暫時放在這,好歹隔絕了山洞中央大多數人的視線。
夙素安置好秦芊後又走了出來,將趴在地上疼得幾近昏厥的秦言背了起來,一並安置在小石堆後。
石堆外,各種聲音都有,夙素現在倒不是很擔心,自己剛才那一系列動作,必定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和懷疑,如何處置她,想必他們還在考慮,這樣也好,只要那易當家的還沒出聲,他們就暫時沒有危險。
此刻讓她為難的,是這對奄奄一息的姐弟,秦言顯然疼得連呼吸都困難,以大胡子的力道,脫臼是肯定的,剛才他還吐了一大口血,估計內傷了。
相比之下,秦芊的情況要好些,把握著力道,輕柔地將脫臼的下巴幫她接好,其他都是瘀傷,夙素也不敢貿然再去動她。夙素轉身蹲在秦言身邊,輕輕抬起他的手臂,一邊檢查傷勢一邊說道︰「小言,你的手臂骨折了,肩骨也脫位了,我現在給你接上,你忍忍。」
秦言疼得面色灰白,夙素也不等他回應,扶正了位置,直接動手了。
“啊!”夙素已經盡量迅速了,但是接骨引起的劇痛還是讓秦言暈了過去,看著他嘴角的血漬,夙素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處理外傷對她來說毫無難度,但是內傷,她就真的不太懂了啊。
她正煩惱的時候,一抹淡若煙海的紫色出現在眼前。
------題外話------
今天停了一整天的電,總算是更上了,我的日更的晚節算是保住了!讓你們久等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