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當沛兒走進素心院想叫夙素起床的時候,卻發現自家小姐身上還是穿著昨晚的夜行衣,托著腮幫坐在門檻上,臉上的表情像是開心又像是煩惱,眉頭皺著,嘴角卻又帶著笑,總之復雜到她已經不會用言語形容了。
沛兒快步走上前,蹲在夙素身邊,小聲問道︰“小姐,你怎麼起這麼早?還是……沒睡?”
耳邊忽然听到沛兒的聲音,夙素先是一驚,回過神來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沛兒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反正她經常搞不懂小姐的想法,沛兒也不再多問,說出一大早過來叫夙素起床的原因,“對了小姐,夫人回來了,讓你過去用早膳。”
夙素瞪大眼楮,一臉驚恐地看著沛兒,沛兒被夙素的反應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夙素捂著臉,哀嚎道︰“沛兒,我覺得我這次慘了。”
昨晚她回來之後,居然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像一閉眼楮就會想到他看著她的眼神,想到他的氣息,想到他的……更糟糕的是,她心里很害怕,不是怕娘懲罰她,也不是怕被罰得很慘,是怕若是昨晚上的事,惹娘生氣了,她不喜歡墨淵怎麼辦?
夙素的心情沛兒完全不明白,只當小姐是害怕夫人懲罰,于是笑著安撫道︰“小姐離家出走的事情,夫人好像並沒有很生氣,你也別太擔心了。”
夙素白了沛兒一眼,懶得和她多說,站起來伸了伸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走吧。”
沛兒一把揪住夙素的手腕,瞟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說道︰“你打算穿這身衣服過去?”
夙素低頭一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轉身沖進房里,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裙才又跑了出來。
夙素去旁邊的院子找桑暖,沒想到她竟然不在院內。等夙素慢慢悠悠晃到前廳的時候,圓桌前早就已經坐滿了人,大家似乎都在等她的樣子。
夙素趕緊快步走了過去,看清圓桌前坐著的人,夙素愣了一下,家里人中除了小叔不在家之外,都到齊了。桑暖也已經坐在位置上,就連前兩天見不到的墨淵,澹台夜冽,厲陽,敖三也都在。
夙素抬頭看向夙凌,只見他正在給娘夾菜,臉上的神色也很正常,夙素松了一口氣,娘應該沒有告訴爹爹昨晚的事,不然,墨淵肯定不能好好地坐在這了。
這麼想著,夙素又悄悄看向墨淵,只一眼就讓夙素皺起了眉頭,墨淵這是怎麼了?昨夜看到他的時候,面色雖不紅潤,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蒼白,他平日里少有表情,所以看起來冷淡沉默。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麼,他神情憔悴,眼底的疲憊藏都藏不住,這樣子也不像毒發,倒像是累極了的樣子。
夙任看著夙素盯著墨淵看得出神,不禁有些無奈,那小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若不是大嫂回來了,大哥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嫂身上,看到夙素這樣出神地盯著一個男子看,只怕墨淵就有難了。夙任輕咳一聲,說道︰“素素來了,快坐下來吃早飯了。”
夙素連忙收回視線,微笑著說道︰“爹,娘,二叔,二嬸,小嬸嬸,早。”
幾人朝她點點頭,坐在旁邊的三個少年也齊聲說道︰“姐姐早。”
夙凌給顧雲盛了粥,抬頭看向夙素,卻發現她氣色不太好,擔心地問道︰“怎麼了?病了?”
夙素連忙搖頭,“爹,我沒事。”
“沒事就好,快吃早飯吧。”夙凌又盛了一碗粥給夙素,夙素連忙接過,坐在桑暖身邊。眼楮還不住地往顧雲身上瞟,大氣都不敢喘。
家里人都只當夙素離家出走,怕被顧雲懲罰,才這般乖巧,完全不知道,夙姑娘現在誠惶誠恐地心情是為哪般。
桑暖輕輕拉了拉夙素的衣袖,眼里滿滿地寫著“怎麼回事”四個字,夙素回給桑暖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然後低下頭,默默地吃著早飯。
桑暖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一大早就有丫鬟過來請她,說是夫人回來了,請她去用早飯。桑暖對夙素的母親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怎麼的女子教出了夙素這樣的女兒。第一眼看到夙夫人的時候,桑暖有些不敢相信,這女子太年輕了。夙素只繼承了她七八分的美貌,她杏眸櫻唇,卻有一雙微揚的縴眉,膚色不似一般女子白皙,但瑩潤光滑,右邊臉頰上有兩道極淺的疤痕,看樣子像刀傷。這樣的傷口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會顯得礙眼,但是在她的身上,卻絲毫不會折損她的美麗。
桑暖向她行禮自報姓名的時候,她微微抬頭,她的目光很清透,也很銳利,似乎只需要一眼,就能把一個人看清。那一刻桑暖知道了夙素的敏銳來自哪里了。
顧雲昨晚回房問了夙凌,才知道這幾個年輕人是誰,來夙家干什麼。顧雲看了一眼墨淵,眼中劃過淡淡的笑意,這個人倒是有意思,中毒了還敢蛙跳一宿。就算要跳,不是應該拉著女朋友陪著嗎?自己一個人跳有誰知道?夠傻的……
“夙素,一會吃飽之後,你就帶他們兩個去曙山別院找你姨母吧,早點醫治也能早點好,不行的話就去相府請你大姨母一起過去。”
顧雲忽然發話,夙素眼眸發亮,看向自家老爹,果然看到他臉色雖然不怎麼好,可是並沒有反對,夙素連忙回道︰“好。”
坐在墨淵和夜冽對面的夙宸凡一直悄悄打量著這兩個忽然出現在家里的男子,暗暗作比較。將軍府里的男人,幾乎個個強壯有力,看著兩個男子臉色蒼白,一臉病容的樣子,夙宸凡搖搖頭,不屑道︰“為什麼姐姐帶回家的男子,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難道姐姐就是喜歡病秧子……”
“咳咳咳咳!”夙素被嚇得一口粥卡在喉嚨里,咳個半死,瞪了一眼夙宸凡,一怒之下居然抓起一個肉包子就朝著他腦袋上砸過去。
“哎呦!”夙宸凡捂住腦袋,不服氣的還想說,夙素直接怒道︰“夙宸凡,你再敢亂說話,信不信我揍死你!”
只有八歲的夙宸凡可憐兮兮地看向身邊兩個哥哥,兩人一左一右拍拍他的肩膀,卻誰也沒幫他說話,夙宸凡只能又一次妥協在惡勢力之下,老實閉上嘴。
顧雲冷冷得看了一眼夙素,夙素立刻坐直身子,低頭乖乖喝粥。
桑暖咋舌,這夙家重女輕男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對面那兩位美婦人肯定有一個是小男孩的娘親吧?為什麼她們的表情不但沒有一絲生氣,完全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若不是還有夙素的娘親在,那丫頭是真的要翻天了。
在這有些怪異的氣氛下,幾人終于用完了早飯,顧雲離開前忽然說道︰“夙素,回來以後,你和墨淵到書房等我,我有話問你們。”
夙素的心猛地抖了一下,喏喏地回道︰“是。”
顧雲說完就出了前廳,夙凌冷著一張臉,目光在夙素和墨淵身上徘徊了幾圈,最終也沒說什麼,跟著顧雲身後離開了。
夙素松了一口氣,幾人一走出前廳,桑暖立刻抓著夙素,小聲問道︰“你娘知道你和墨淵的事了?”
夙素苦著一張臉,唉聲嘆氣,貼著桑暖的耳朵,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小聲地說著昨晚的悲慘經歷。
“什麼?!!”桑暖大叫一聲,她早就猜到夙素晚上肯定會跑去見墨淵,但她沒想到,這兩人半夜私會不乖乖在院子里說說話就算了,竟跑到外面去。最重要的是,卿卿我我的時候,還被夙素的娘親撞個正著!
這……這實在……實在太好笑了!!
桑暖真的笑了起來,還笑得無比歡樂,夙素瞪著桑暖,怒道︰“你還笑!”她就是沒人可以說心中的苦悶,才想和阿暖訴訴苦,結果她居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桑暖強壓下胸中的笑意,憋得臉都有些扭曲了,“難怪墨淵這副摸樣了,哎,以後我要對表哥好點。”桑暖覺得墨淵實在是夠倒霉的了,若她是夙素的娘親,一定打死這個敢輕薄她寶貝女兒的男人。
听了桑暖的話,夙素抬眼看去,墨淵走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他走得很慢,步伐也不如以前瀟灑輕盈。夙素覺得墨淵有些不對勁,毒發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夙素快步走過去,想問他,轉念一想,墨淵是個什麼都不肯說的人,夙素轉而走向厲陽,和他使了個眼色,厲陽皺了皺眉,腳步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越走越慢,落下了墨淵一大截。
夙素趕緊小聲問道︰“厲陽,墨淵他怎麼了?”
厲陽瞪著她,怒道︰“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呢,主人天亮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臉色潮紅汗如雨下,連路都走不穩,你到底帶主人去哪了?”
天亮才回去的嗎?不可能啊,昨晚他們分開的時候,明明沒到寅時,夙素越想越不對勁,也不管厲陽,追上已經走出將軍府的墨淵,急道︰“墨淵,我娘昨晚最後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墨淵笑了笑,回道︰“她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你怎麼……”夙素腦子里嗡的一聲,回想起昨晚兩人的對話,娘什麼都沒說的意思,就是讓她蛙跳到天亮?難道……夙素盯著墨淵,他眼底的疲憊是這麼明顯,夙素的眼眶發燙,怒道︰“你的毒還沒解呢!你、你傻啊!”
墨淵是一個很少解釋的人,但是迎著夙素擔憂又心疼的目光,還有那微紅的眼楮,這次卻忍不住解釋道︰“我沒用內力,其實就是累了點,腿有點疼而已。”
沒用內力,就是只憑著體力跳了?那何止是有點疼而已,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吧。她小時候還沒有內力的時候,被罰跳了十圈,她可是賴在房里兩天都沒有下過床。夙素的眼眶更紅了,心疼得不得了,竟然一時忘了兩人已經站在將軍府門口了,居然想蹲下身子幫他揉揉腿。
墨淵一怔,連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起來,急道︰“夙素!”墨淵嘆了口氣,說道︰“我現在真的沒事,但你再這樣,我就一定有事了。”
夙素不明白他的意思,墨淵示意她看看周圍,夙素才發現將軍府外的六個守將正手握長矛,滿目凶光地盯著墨淵。
夙素尷尬地收回手,回過頭又看到桑暖一臉揶揄地笑看著她,就連澹台夜冽也微微挑眉,眼中滿是戲虐。
夙素臉上一紅,轉身鑽進了馬車。
曙山別院原來叫做曙川別院,那原本是位于京城東面的一所皇家別院,也是皇上御用的休養之處,後來被清妃娘娘看中了,皇上便將曙川別院賜給了她,並改名叫曙山別院。
夙素一年不知道要來這里多少回,所以侍衛們看到是她都沒攔著,夙素便帶著幾人一路往里走。曙山別院的景致確實極美,尤其現在還是冬天,一進院門就能看到滿目寒梅,各色各樣,競相開放。
清妃喜歡梅花,這是整個穹岳都知道的事情,皇上為了她,幾乎找遍了天下間最名貴的梅花品種。若問都城內哪里賞梅最美,自然是曙山別院,只可以,這樣的美景只獨屬一人。
幾人走在梅林之中,不禁被美景吸引,腳步不由放慢了些,一道柔美的聲音忽然響起,“夙小姐來了。”
夙素抬頭看去,來人是一名氣質清雅,笑容溫婉的美夫人,夙素立刻迎了上去,第一句話便問道︰“苓姨!皇帝姨丈走了沒?”
茯苓微微一笑,回道︰“皇上用過早膳,正要回宮。”
夙素心中一下,笑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皇上要回宮了,她就可以霸佔著姨母了。
“確實很是時候。”
一道低沉又威嚴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夙素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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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是親媽,墨墨受的苦,綠一定會讓夙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