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是時候。”
一道低沉又威嚴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夙素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身旁的茯苓已經躬身行禮了,夙素癟癟嘴,暗嘆一聲倒霉,轉身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燦爛地笑容,乖巧地笑道︰“夙素見過姨父。”
看到姨父身邊還站著姨母,夙素之前還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有姨母在,姨父總不會把她怎麼樣的,夙素朝著青楓甜甜一笑,撒嬌道︰“姨母~”
跟在夙素身後的幾人,在看到那黑袍錦服的男子時,便知道,這人就是穹岳的皇帝,六國的王者燕弘添。即使他此刻未著龍袍,那天下君主的凜然霸氣卻絲毫不會讓人錯認。穹帝登基已近三十年,年紀應該不小,可是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劍眉入鬢,黑眸凌厲,看起來絲毫不像年逾五旬之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美麗的女子,桑暖猜測,這女子應該就是夙素的姨母,因為她與夙夫人長得有幾分相似,但卻比夙夫人更加美艷。她膚若凝脂,眸似點漆,烏黑的發絲並未像普通夫人那般盤起,而是隨意的攏在身後,發上,身上都未帶飾物。她身穿一襲緋紅長裙,站在梅林之中,竟比這滿院的紅梅更耀眼。
“朕還以為三個丫頭里,你最野呢,現在看倒是你最乖,還知道回家過年,哪像那兩個丫頭跑出去就跟丟了似的。”
燕弘添微微眯眼,嘴角那抹弧度看得夙素心里直發顫,她好想哭。果然如她之前所料,姐姐們都沒回來,她先回來肯定要倒霉的,微低著頭,夙素小聲解釋道︰“不是的,兩位姐姐還有事沒辦完,所以、所以回來晚些。”
燕弘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有事?”
夙素腦袋里各種主意飛快地轉著,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麼,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回道︰“對,我們三人說好了各憑本事找到一件寶貝,獻給爹娘,感謝爹娘多年教導養育之恩,所以兩位姐姐肯定是還在為禮物的事奔忙,才沒趕上回來過年。”
夙姑娘果然機智,硬是把三個人貪玩而離家出走的行為說成是外出尋找禮物以報答父母恩情之意。算起來在燕弘添面前說謊,就是欺君之罪,不過夙姑娘自然是不怕,她從小到大這樣的小謊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只是信不信,就只有燕弘添知道了。
“哦?”燕弘添劍眉微挑,輕笑一聲,道︰“這麼說素素是找到寶貝了?”
夙素頓了一下,低下頭,訕訕回道︰“還、還沒……我這次回來,是因為我的朋友中毒了,普通的大夫沒有辦法醫治,所以我特地帶他們回來請求姨母幫忙的。”
看她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青楓笑道︰“你倒是誠實。”
听到青楓的聲音,夙素知道自己安全了,連忙抬起頭,對著青楓嘿嘿笑道︰“那是,姨母最疼我了。”
燕弘添橫了她一眼,目光才轉向夙素身後的幾人。
被他目光掃到的墨淵和澹台夜冽只覺得渾身一寒,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上前一步。
“墨淵見過穹帝。”
“燎越澹台夜冽見過穹帝。”
桑暖看到燕弘添的目光並未看向她,便安靜地站在一旁,並未上前見禮。
“墨家……”燕弘添若有所思地看了墨淵一眼,便轉而看向澹台夜冽,笑道︰“澹台夜冽,少年將軍,朕早已耳聞。”
澹台夜冽微微拱手,大方笑道︰“穹帝過獎了。”
“傅相近來可好?”
“外公安好,謝穹帝關心。”
夙素好奇,那位燎越的傅相到底是誰,爹爹和姨父對他好似都很敬重。
看了看天色,早已過了午時,燕弘添攬過青楓的腰,在她額角輕輕落下一吻,低聲說道︰“我先回宮了,除夕再來陪你,等我。”
青楓微微一笑,“嗯。”
從燕弘添旁若無人的輕吻青楓的時候,其他人都識相地低頭下,夙素早就見慣不怪了,這世上,能听到姨父自稱“我”的,可能也就只有姨母了吧。
燕弘添離開時,經過夙素身邊,抬手在她腦袋上叩了一下,才大步離開。
夙素郁悶,為什麼爹爹和姨父都喜歡敲她的腦袋啊,夙素一邊揉著額頭,一邊走向青楓,挽住她的胳膊,親熱地叫道︰“姨母~”
青楓看著燕弘添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之後,才帶著夙素一起往後院走。
夙素看到青楓沉默不語的樣子,心里有些愧疚,她們就這樣離家出走,確實任性了,夙素小聲說道︰“姨母,我不知道甯姐姐去哪了,當時我們只以一年為期,然後就各奔東西了。甯姐姐一定也很掛念您的,您別生我們的氣,好不好?”
甯兒,辰兒和夙素三人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甯兒雖不在宮中,卻不知為何養出了一身的皇家貴氣,這貴氣卻不是嬌氣,她比誰都能吃苦,只是凡是都有自己的主張,有時候連燕弘添都拿她沒辦法。辰兒自小性子就寡淡,又太過于聰明,小小年紀就讓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素素則是終日鬧騰,還喜歡撒嬌耍賴,鬼主意也多。這三個孩子,性格完全不同,卻沒一個讓人省心。
青楓拍拍夙素的手,嘆道︰“傻孩子,姨母又沒怪你們,回來就好。”
夙素看她確實沒有生氣,便也不再多說,挽著青楓走向後院的宅子。
這座宅院正對著梅林,很適合賞梅,可是今天夙素卻沒有心情賞景,剛走進前廳,夙素便迫不及待地介紹起桑暖來,“姨母,這是阿暖,我的結拜姐姐。她也善于用毒制毒,很厲害的。”
對于夙素對人就說她用毒很厲害這件事,桑暖已經懶得謙虛了,上前一步,行禮道︰“桑暖見過……”遲疑了一會,桑暖繼續說道︰“見過夫人。”
“免禮。”青楓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選擇稱呼她為“夫人”,可見是個聰穎的孩子。青楓掃了一眼她縴細干淨,宛如白玉般的十指,眼中閃過一抹興味,用毒厲害的大有人在,但是還能保持十指潔白,身上飄散著淡淡馨香的人卻不多。青楓微笑問道︰“你師承何人?”
桑暖沉默片刻,才回道︰“母親。”
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的母親,青楓不認為她會是無名之輩,于是問道︰“你母親是?”
“墨桑。”
青楓聞言一怔,眼中滿是驚喜,笑道︰“你是墨桑的傳人?以前常听師傅提到墨桑,說她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今日能見到她的傳人,還真是件喜事。”
桑暖並未因為青楓的夸獎而喜悅,嘴角雖然有著笑意,聲音卻很是冷淡,“母親早逝,桑暖只是按照她留下的手記自己琢磨罷了,算不上誰的傳人,只怕夫人要失望。”
“自學?”天下間無論何事,自學都是極難的,更別說用毒,稍有不慎,便要搭上性命,若她當真是自學的,青楓倒是要佩服這個年輕的姑娘了。
夙素看姨母似乎對墨桑很感興趣,連忙趁機說道︰“姨母,墨淵和澹台夜冽就是因為擅闖了墨桑前輩的墓穴,所以身染劇毒,那毒實在詭異刁鑽,世間少見。”
听了夙素的話,青楓果然來了興致,直接走到夙素身邊,順手抓起站在她身邊的男子的手腕探脈,一探之下,青楓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臉色也有些凝重,松開他的手,青楓問道︰“有人給你治過,還不止一個人。”
青楓一席話,听得桑暖心頭一跳。她原本以為,青楓雖然是鬼醫的弟子,但畢竟是皇帝身邊嬌寵著的人,學醫制毒都是極辛苦的事,她的用毒之術只怕也不會太過高明。沒想到她只隨手探脈,竟然能看出墨淵被多人治療過。
如此說來,青楓的醫術,必定不在普善先生之下。
墨淵也驚訝于青楓的能耐,本也沒打算隱瞞,此時自然如實回道︰“是,剛中毒的時候,桑暖給我治療過,強行壓制了毒氣,但未能祛除,之後普善先生也給我治過。”
青楓不解,“普善先生也束手無策?”普善先生雖沒有師傅善于用毒,但是他的醫術確是萬分高明的,不應該解不了此毒才是。
夙素小聲解釋道︰“姨母,普善先生……過世了。”
過世了?青楓惋惜,卻也沒有太過于放在心上。
青楓看向桑暖,問道︰“你用何物給他療毒?”
“當時他的毒發作起來很是凶猛,我一時不知他所中何毒,只能用我的血暫時壓制住毒性。”
竟然是她的血?青楓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個叫桑暖的女子,她的血竟能壓制住這般猛烈的毒物,除非她有什麼奇遇,那便是糟了大罪,才能練成這百毒不侵之體。青楓張了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青楓走到澹台夜冽身邊,給他把脈,一探之下,不禁莞爾,搖搖頭,嘆道︰“你倒是簡單,把自己往死里折騰。”這人能活到現在,也算奇跡。
青楓的臉色始終凝重,夙素擔憂地問道︰“姨母,如何?能治嗎?”
“一個個來,試試吧。”青楓指了指墨淵,說道︰“你跟我來。”頓了一下,青楓又看向桑暖,說道︰“桑暖也來。”
夙素也想跟過去,青楓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又不會醫術,就不用過來了。”
夙素摸了摸鼻子,訕訕地回道︰“哦。”眼楮卻一刻不離,眼巴巴地看著墨淵。
墨淵會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算……眉來眼去?青楓不禁多看了墨淵兩眼。
青楓帶著墨淵和桑暖走進了後面的小院,夙素無所事事,轉頭便看到澹台夜冽站在門邊,看著門外的一大片梅林,不知道想什麼。
夙素走到他身後,低聲叫道︰“澹台夜冽。”
“嗯?”澹台夜冽回頭看她,揚起一抹笑,那笑容就如同兩人初見時那般燦爛。
夙素看到他的笑,眉頭卻皺了起來,“你這人,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