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森和田氏的身體漸漸冰冷,兩人臉上的柔和像湖面的蕩漾的水紋,抓得眾人心跟著顫抖,徐茂青伸手輕輕撫過徐茂森的眼角,想要撫平眼角的褶皺,跟著,他努力揚起嘴角想要像徐茂森一樣微笑,僵硬的線條非不顯得那是笑反而有些猙獰。
起身時,徐茂青腿部一軟又跪了回去,雙手撐在兩邊拒絕外人的攙扶,一個人慢慢的爬起,動作很緩,很緩……
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以前兩家恩怨不斷沒想到最後徐茂森為救人挺身而出,也許這就是手足之情,其中更多的是徐茂青的付出感動了好吃懶做的徐茂森吧。
眾人開始清理現場的屍體,輪到徐金鳳和王聖武時,她們忍不住在兩人身上又補了幾腳,徐茂竹把二錢抱在懷裡不停安慰,他的聲音很粗,很沙,見二錢差不多了後才指了指用棉被蓋上的兩人,「二錢,你三叔和三嬸還等著爹爹給他們找個暖和的地方睡覺,你先挨著哥哥好不好?」
二錢懵懂的看了被子一眼,讓徐茂竹把他放下,過去拉著大錢的手,害怕的眼淚被使勁憋了回去。
王靜怡沒想到徐茂竹最後為徐茂青丟失了性命,田氏又救了自己,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徐茂森她們卻沒有機會了。抱著瑤姐兒的手還有些顫抖,她一步上前拉住站在角落眼神毫無焦距的徐茂青,「二郎,先讓三弟他們入土為安吧!」
徐茂森知道自己和田氏沒有多少日子可活,當初在屋子後面簡單挖了個墳墓,想著以後就和田氏埋在那裡,離自己的親人也近一些,這事兒他只和徐茂竹說過,如今房屋坍塌,大雪早已把墳墓覆蓋,找不找得到還是一回事兒,徐茂竹思考要把兩人埋在什麼地方合適,還沒想出個結果就聽徐茂青說道。
「媳婦,成親後三弟就沒怎麼感受過親情冷暖,不管誰的錯這次是我這個做二哥的欠他三條命,我想把他的墳墓選在後山腳下,每當天空灑下第一束光他就能感受到溫暖,忘記今日的冰冷,也不會覺得孤單!」
若以前王靜怡肯定覺得滲人,此時她能真實感受到徐茂青心底的悲傷以及深深的寂寞,她張了張嘴,良久嗓音才衝破喉嚨,她聽到自己說「好!」
挖墳墓是徐茂青和徐茂竹兩人親自動的手,看著並排的墓碑,徐茂竹攬過徐茂青的肩膀,遠處的霧靄朦朦朧朧的慢慢逼近,雪停了,明晃晃的太陽也只露出他的光暈讓人覺得天空不再黑暗。
「二弟,以後就只剩下我們三兄弟了,咱都好好的!」
「恩」
處理好一切下山看到徐茂軍他們也弄得差不多了,李氏見兩人打不起精神,心裡也一陣感歎,「你三弟知道自己命不長,如此,他也算死得其所了,你們也別太傷心,他在那邊知道你們如此惦記他也該高興了!」
徐茂青擠出一個笑容,回頭看了眼墓碑,問道「那些屍體都化為灰燼了?」
「是啊,人啊,死了都是灰燼,想想你大姐做的事兒,真夠讓人寒心的,只盼她投胎轉世你那個清醒些吧,對了,還剩下幾人怎麼辦?」李氏提到昨晚的事兒也是心有餘悸,她出來被人打到了手臂,現在都還在發麻,不過比起徐茂青她算是好的了「二郎啊,快回家讓你媳婦給你上上藥,你手臂還在流血呢!」
徐茂青看了眼血紅的衣服,上邊又添了一層血紅,聽李氏說他現在也感受到手臂傳來的痛意,估計是剛才挖墳墓的時候把傷口震開了。
回來所有人的心情都悶悶的,懷裡的瑤姐兒瞪著雙大眼睛到處瞄,伸手要徐茂青抱被徐四郎阻止了,「瑤姐兒乖,四叔抱你啊,娘親給爹爹上藥呢!」說完還指了指徐茂青血紅的手臂讓瑤姐兒看。
瑤姐兒果真立馬縮回了手害怕的躲在徐四郎懷裡。
大家都不願意提前晚的事兒,她們沒出村不知道外邊的情況,可徐金鳳她們回來可見外邊的情況肯定不好,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那種事兒,徐茂青夜裡帶著幾人開始巡邏,大家輪流視察,剩下的幾人被徐茂青放走了,他們估計也怕了夾著屁股這次是真的進山了。他們進山的時候看到兩人攙扶下山的情景,李氏立馬嚴正以待的把王靜怡護在身後,感覺旁邊有徐茂青在,老臉紅了紅,「二郎,你在啊,行,那你來!」
「......」王靜怡一頭黑線,不過心裡很感動,兩人和他已經沒有多少關係,唯一的養育之恩也不是對她的,是對已經死去的那人。
孫氏腿腳傷得厲害,已經不能行走,看到他兩所有人眼神都露出厭惡和痛恨,孫氏自己也感受到了,每日只拿著一碗飯,乖乖的待在角落裡,裝活死人......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元宵節當天空氣微微回暖,可仍抹不去人們頭上的擔憂,看著王老頭拉著孫氏離開的時候王靜怡眼睛都沒眨一下,王老頭欲言又止的神情被她忽略,從小沒有接受多少親情和溫暖,她的記憶裡王老頭沒有凶過她,可也只限於對自己不理不睬而已。
接過徐茂青遞過來暖暖的一個袋子時,王老頭雙眼通紅,望著走向屋子的那一抹背影,「二郎,你們好好過日吧,她大哥的骨灰我們帶回去,怎麼說也給他們一個家不至於成為孤魂野鬼!」
當時王聖武和徐金鳳他們一群人的骨灰放在一起火化的,若真要分出誰是誰估計是不可能了,可王老頭用包袱裡面的布將沒有被風吹走的骨灰全部裝到一起,留著就當是個念想。
孫氏頭上爬滿了白髮,對徐茂青她心裡一直惴惴的,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其中滋味說不出,如今躺在擔架上,她眼神有些漂移,當初徐金鳳說回陰山村的時候王老頭極力阻止,可徐金鳳那句我二弟家有錢有糧的話讓大家都心動了,是的,沒有住處,沒有衣服,沒有糧食,要度過冬天根本就是白日做夢,現在想想,要真是做夢該多好?
看著王老頭吃力的一步一步往前,徐茂青的眼眸不知飄向何處,在遠處的影子越來越小漸漸快要淹沒時他回過神,大步往回走,不一會兒駕著牛車出來......
看到追上來的徐茂青孫氏心口一緊,握著手裡的包袱身體瑟瑟發抖,「你......你要幹什麼?」
徐茂青沒有說話,拖起擔架的一隻腳,往上用力,王老頭知道徐茂青要去做什麼,長歎一口氣,讓出身邊一個位置,擦了擦額頭的汗,兩人合力把擔架放到了牛車上,實話實說道「你隨我們一道也沒用,你娘的屍體估計早就被雪掩蓋得找不見了!」
徐茂青抬眼望著遠處的倉雪,腳印陷下去了幾分,「找不見也是我們沒有緣分再做母子,若不找的話只怕以後心留遺憾!」
越往花田村感覺越荒涼,這種荒涼比起地龍翻身的那種絕望不同,花田村像是不存在一般,沒有任何動物和人的影子,王老頭也有些詫異,喃喃道「當初聖文和他媳婦死活不一起過來,按理說應該還在才是,還有小海......」小海是王聖文的兒子,王家唯一的香火了。
徐茂青擰了擰眉,手裡的鞭子再次輕輕揮下,一眼就能看完整個村子的情形,徐茂青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又找了一遍,真的是毫無生機,可總覺得差些什麼,他說不上來,見王老頭一臉絕望的坐在牛車上埋頭痛哭,他沒開口......
三人維持這個動作在雪地中站了許久,取下牛車上的鋤頭,徐茂青往裡邊去,遠處的聲音都沒引起他的注意。
「是王叔嗎?」
王老頭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整個村子的人都沒了,一起長大的兄弟,仇人通通都沒了,此刻,他感覺到深深的疲倦,和在鎮上做工累趴掉的感覺不同,如今他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說不定醒來村子還是以前的村子。
來人又問了一遍,「是王叔嗎?」
徐茂青這次聽清楚是有人在說話,轉過身看清來人長相後身子僵住,仿佛遇見了什麼敵人,全身戒備的握緊了手裡的鋤頭。
此刻,王老頭似乎聽到有人叫他,臉部僵硬的仰頭,眼睛在其臉上掃了一圈後,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是狄旭?」
「王叔還記得我就好,村裡的人我都帶到安全的地方了,聽聖武哥說你們去陰山村,本想去陰山村找你們可又害怕錯過故而一直守在這裡,終於等到你們了!」叫狄旭的男子四周看了看,「對了,還有人呢?」
王老頭聽到自己兒子孫子沒事兒心裡松了口氣,立馬又被提了起來,餘光瞥了幾眼旁邊之人,「他們......他們沒了......」
徐茂青按徐老頭說的大致方向挖了挖,沒有趙氏的屍體,把面積往周圍擴大一圈還是沒看到人,他儘量忽視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打在雪地上,挖的雪在旁邊堆積出較高的山丘,漸漸泄了氣,他垂下眼眸,「可能真是母子緣分盡了,既然有人接應你們我就先回去了!」
把擔架放下,朝狄旭點了點頭,駕著牛車就要離開,鞭子還沒揮下就聽對方猶豫的問道「你是靜怡相公吧,我見過你!」
徐茂青握著鞭子的手緊了緊,然後鬆開,手上的青筋暴起,他,坐著沒動。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問她過得好嗎?」狄旭說不清對眼前男子的看法,其實他去過陰山村不止一次,可是那沉重的大門就像一道枷鎖,鎖住的不只是院裡的人還有他自己的心,很多次聽到裡邊傳來的笑聲他都愣神,若是換個人靜怡是不是會更開心些,可他不敢是一定,因為他看過他們牽手,擁吻,躲在角落裡幻想他才是眼前的男人,靜怡眼裡看著的都是他。
徐茂青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男人與男人之間有些東西不用說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男人也有自己的直覺。
鞭子落下,牛車漸行漸遠,孫氏盯著狄旭一身通透的袍子雙眼發亮,「狄旭,你是不是掙大錢了,瞧瞧穿著,和城裡老爺沒什麼區別!」
狄旭淡淡掃了眼孫氏,眸中的冷意一閃而逝,俯□子,又變成那個謙恭的君子,「讓王叔王嬸看笑話了,我哪掙什麼大錢,也就是能吃飽飯而已!對了村裡的人都被接到我家去了,咱也去吧,村子是不能住人了!」
孫氏一直點頭,車上和王老頭嘀嘀咕咕了一大通,不時還一臉討好問狄旭一兩個問題,待知道以前連紅薯都沒得吃的人如今有下人伺候,孫氏只恨當初眼瞎看走了眼,想想若狄旭是他們的女婿,自己何苦東奔西跑看人臉色,自己兒子還平白無故讓人殺了?懷裡抱著的饅頭立馬成了髒髒不堪的東西,孫氏隨手就扔了出去,接受到狄旭疑惑的眼光時她乾笑兩聲,「這個包袱裡都是石炭,本想用來烤火的,如今去鎮上帶著石炭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哈哈哈,狄旭,你家很大吧?」
墨黑的眼神瞥了眼滾在地上露出一角的雪白,狄旭毫不在意的打了個哈欠,「還行吧,嬸子自己看了就知道的!」
黑色的夜晚,外邊屋子不時傳來鼾聲,王靜怡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夢到有人拿繩子捆著自己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身邊人緊緊抱著自己,她都快不能呼吸了,身子往裡邊一移,對方立馬貼上來,滾燙的身子讓她面紅耳赤,又怕被外邊的人聽到,低低嗔道「幹嘛啊,睡覺!」說完感覺手上的力道不松反而更緊了,她只認為後邊的人是JINGCHONGSHANGNAO,屁股往外一抵,「不睡覺就出去看雪......」
「媳婦......」
徐茂青的聲音低沉而壓抑,王靜怡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虐待他了,不然幹嘛楚楚可憐對自己說話,當身上的手掌掀起裡衣時,她醒悟了,對方哪會可憐,明明就是可恨至極!
半推半就間,王靜怡身子也如著了火般,滿嘴的不願全被徐茂青掐掉,想了想,她索性抱了瑤姐兒放在中間,她就不信月黑風高徐茂青想作案就作案了?
當然,結局自然是不如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