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緩慢並且難熬,徐茂青從那日送王老頭回去後精神一直有些恍惚,盯著王靜怡能看上大半個時辰,叫他他就沒頭沒腦的問一句「媳婦,你不會走吧?」王靜怡以為是被地窖裡越來越少的糧食愁的,故意嚇他,「要是你不好好掙錢養活咱娘倆,哼,你看我走不走?」
她說完這話徐茂青肯定騰的一聲過來抱著自己,密密麻麻的吻落下,聲音帶著莫名的緊張與其他情緒,「咱都有瑤姐兒了,你走了瑤姐兒怎麼辦?」
「瑤姐兒不是有你嗎?」感覺到對方顫抖的身體,王靜怡知道自己玩笑開大發了,趕緊投降,「我開玩笑呢,咱還是想想怎麼解決生計吧,啊~~」
說實話,她自己很愁糧食,朝廷沒有任何的賑災措施,相反,衙門裡還派了衙役來統計陰山村的人數,若一家人死光的,其田地全部充公,徭役也加重了許多,衙役一走,村裡的氣氛比往日死氣沉沉了一倍不止。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王靜怡很想問問當朝者憑什麼不把百姓放在眼裡,可看到大家只是沉默唉聲歎氣並沒有任何抱怨說朝廷不滿的地方她心裡歇了菜,可話到嘴邊怎麼也忍不住問出來,記得李氏是這麼告訴她的,「自古民不與官鬥,咱平頭老百姓能活下去就不錯了哪還敢奢求其他,哎......」
聽李氏的話後王靜怡果斷放棄與其繼續交流,她怕說多了讓氣氛更加沉悶,而且他們的生活方式如此,一時半會改變不了,就算聽進去了能怎麼樣?造反還是上京讓皇帝可憐天下百姓?越想就覺得越不可能,她只能把希望寄託在柳束博身上,希望他能造福一方百姓了。
可能是雪停的原因,之前逃出山裡的一些人回來了,看到重新修過的屋子,他們羡慕又嫉妒,沒錯,王靜怡他們現在正在重新建屋子,一家一家來,只要你報名人人都會幫著出一份力,從山裡回來的村民很快也加入到了家園建設中。
木材有些是去山裡砍的,有些是從倒塌的房屋堆裡挖出來的,雖然潮了,但大家都不想渾渾噩噩過日子,木材潮就潮,大不了加油種地以後翻新就成了。
修建屋子不用說第一家修的是徐茂青家,人家貢獻糧食幫助眾人一場,只是先給他修建個屋子算什麼?大家都樂意,後面的順序就按著抓鬮的方式來。
等把修建屋子要用的木材準備好已經是三月份了,風雖然微微刺骨,可雪地裡冒出的綠意讓大家不得不正視冬天過去了......
每天婦人們就負責去田野裡刨野菜,徐四郎他們負責帶小孩,男人全身心投入到房屋搭建中,徐茂青有念舊情節,他招呼人把之前的牆壁全部抬開,最底層的石塊崩裂了,他捨不得扔,照著以前的屋子重新修建一遍,牆壁也是他們按著以往看著的自己摸索做的,第一次看著立起的牆壁沒有倒塌大家甭提多高興了。
為牆壁眾人試驗了一次又一次,無奈牆壁要麼太軟要麼太薄,如今終於可以承重,那種打了雞血的衝動讓他們晚上都捨不得放下手中的活兒。
建了幾座屋子,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可炯炯有神的眼睛告訴著彼此,我們正幹勁十足。到最後一家時,天氣已經暖和起來了,前日青哥兒開口叫了聲娘,把許氏給哭得,旁邊的許子魚都跟著紅了眼,王靜怡想了良久,瑤姐兒已經十個月了,在現代可以說話了都,忙完田裡的活兒一定要多陪陪瑤姐兒才行。
「二郎媳婦,等你二妹家屋子一蓋咱就各回各家了啊,別說,這三個月真和做夢似的!若不是有你和二郎,咱也就死在冷冰冰的雪堆中成雪骨了!」說話之人光是想想之前的日子就覺得苦不堪言,尤其是看到那些骨瘦如柴的從後山回來的人,個個奄奄一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不說話真和死人沒什麼兩樣她就覺得自己是多麼幸福。
王靜怡只是笑笑,家裡的糧食早就沒有了,能支撐大家活下去的不過是希望,重建家園看到自己有新家的支撐,她擦了擦臉上的汗,以前白皙略肥的臉如今瘦得輪廓清晰,巴掌大的小臉上越發突顯她名言水潤的雙眸,婦人看得愣神,不自主道「二郎媳婦,你真好看!」
「幹什麼呢?」李氏聽到婦人的話笑著抵了抵她胳膊,略帶威脅道「告訴你啊,她可是我們徐家媳婦,你說歸說別打什麼歪主意啊!」
「哈哈哈,徐嫂子,你想多了,我就是說說,別說我拍馬屁,放眼村裡,我看啊,也就只有徐二郎站在他媳婦身邊才覺得般配,換成其他人都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說完還配合的把手裡的牛糞往上一舉,讓李氏看。
李氏也不覺得臭,接過去埋在堆裡,答道「是啊,我看那些媒婆不是最愛說天造地設的一對嗎,以前覺得都是媒婆瞎掰的,天造地設的一對哪那麼容易就能出現的?可是看二郎和二郎媳婦,別說,可不就是?」
王靜怡害羞的把頭低下,被別人當著面誇成一朵花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也只囧了一會,複又低頭挖坑去了,麥子開始結穗,為了讓麥子養料充沛,王靜怡帶著大家往麥地裡埋些糞肥,她知道麥子是大家如今唯一的希望,因為水稻種子是梗在大家心裡的疙瘩,平時買種子都是去鎮上或者有裡正代買的,今年,怕是得自己想辦法了。
因為大家一起幹活,村裡的人仍住在一處,徐茂青和劉大漢不建屋子了,他們的任務是上山打獵,沒有米麵糧食,山裡的獵物就是他們的口糧。
李大錘本來也要跟著上山的,可建造的是自家屋子,他不得不在場看著,哪些需要改進的及時說出來。他家已經沒有老人了,而且村子的情況比陰山村差太多,和徐金蘭商量兩人決定在陰山村落戶,故而建的屋子在徐茂青他家旁邊,中間隔了座樹林,建屋子的時候徐金蘭希望兩家近一些讓王靜怡勸徐茂青把竹林裡的竹子全砍了,不過被王靜怡拒絕了,竹林是果樹林是她平時乘涼的地方,以後她還會在那兒帶著瑤姐兒摘果子,講故事,若砍了,瑤姐兒的童年會少很多樂趣,而且住得太近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兒。
徐茂竹的屋子在劉大漢隔壁,老屋是徐老頭和趙氏建造的,當時建屋子的時候他就說不想回去,那裡雖然有高興的回憶,可也有悲傷的,他想換個地方重新來過。
李氏見徐茂竹那麼說也要把屋子建在這邊,可他家田地不少,到時下田幹活不方便,想想也就放棄了,還選了當初的地基。
如此一來,本只有兩家的腳下如今有四戶人家,院落整整齊齊,看上去熱鬧許多。
「二郎媳婦,俺家的麥子長得不錯吧?」說話的是一個和徐澤明差不多年紀的老頭,他精神矍鑠,很難看出身邊的兒子都不在了。
「曹老伯,你家麥子好著呢,放心吧,交了稅肯定剩不少,你好曹嬸子吃是不用愁了!」王靜怡認真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曹老頭媳婦在地震中被砸傷了雙腿,如今下不得床,在屋裡聽到王靜怡的話偷偷的哭了會,抹了淚,眼裡重現清明。
喂瑤姐兒吃了肉,王靜怡最佩服自己的不是囤積了多少糧食,而是存了足夠的鹽巴,若沒有鹽她覺得就是再鮮美滑嫩的肉她都不會張嘴。
路上,徐茂青一手抱著瑤姐兒一手提著桶,「媳婦,等二妹屋子建完咱自己開灶給你弄些好吃的補補身子,瞧瞧你瘦得?」
王靜怡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肉,貌似真的少了許多,她心裡開心,「好啊,我看二妹他們屋子建好大家肯定是要好好慶祝一番的,畢竟都還沒住過自己的新屋子呢!」
當時建屋子的時候就說好了,等屋子建好後大家就各自開灶做飯,畢竟都有自己家庭的人不一直攪在一起長了不好,窮困的時候在一起是互相幫助扶持,脫離災難後再跟原始社會似的搞群居就有點討人嫌了。
李大錘家上房梁的那天大家都停下手裡的工作,先是把竹屋拆了,把竹子燒掉,沒有美味佳餚,大家面前只擺放了一碗肉湯,有的還是用竹筒盛的,不過大家興致很高,不知道誰起的頭,聊著聊著都手牽手跳起舞來,到了傍晚大家才從興奮中緩過來,離開的時候大家都有些戀戀不捨,畢竟大家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經歷了最難忘的一段時光。
地龍翻身,村子裡的人少了一大半,村口小店老闆一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看著光騰騰的屋子,王靜怡眼眶有些泛紅,徐茂青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他媳婦之前一直沒進來瞧過,如今看到空蕩蕩的肯定不舒服,「媳婦,咱的糧食雖然沒了,可錢還在,我明日就去鎮上買些傢俱回來,把咱家還弄得跟以前一樣!」
見王靜怡盯著角落的碎石子愣神,他有片刻恍惚,還是被發現了?「媳婦,這石板是之前的,破損得厲害的我把它們堆牆角,這樣不會被絆著,完整的我才放中間的......」見自家媳婦眼淚有啪啪掉的趨勢,徐茂青不知道自己說錯啥了,撓著頭道「媳婦,我......」
「二郎,咱以後都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王靜怡不知道怎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她注意的不是牆角的的碎石子,而是搖搖晃晃放在櫃子上的泥人,那是她去鎮上讓徐茂青買的最貴的最沒用的擺設,當初只覺得一家三口牽著的場面很溫馨,兩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老闆把面部表情都用小刀精心刻畫,看上去很高興,很滿足。如今,胳膊出明顯的黏貼痕跡,以及被碎步遮住的布料,她不想問徐茂青花多長時間從一堆廢墟中找到不起眼的泥人的。
「好,都聽媳婦的!」徐茂青一手攬過王靜怡,他心裡早就想說的話被王靜怡說出來,一股暖流襲卷全身,心終於落地了。
一晚上,炕上兩人翻來覆去睡不著,沒有燭火,王靜怡想去外邊也看不著,月色朦朧,她只能在黑暗中摩挲徐茂親的手臂,「二郎,咱明日還是別去鎮上買傢俱了,只買一些細面,大米回來就好!」
這段時間最讓王靜怡難受的就是瑤姐兒瘦了,雖然小嬰兒胖了不好,可看著瑤姐兒下巴的肉一圈一圈消退,當娘的說不心疼是假的,看瑤姐兒只喝羊奶,而且可能喝的太頻繁了,中途一直上火,便秘,舌苔上長了一圈一圈泡泡,當時徐茂青忙著修屋子,她忙著幹活照顧不過來,今天仔細一瞧,還沒見好,可瑤姐兒也不哭,難受了雙手就緊緊環繞自己吧嗒吧嗒留眼淚,徐四郎因為瑤姐兒哭自己都偷偷抹了好幾次眼睛。
「恩恩......」
黑暗裡兩人都沒說話,依偎著睡去......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月亮,睡不著的又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