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怡是被院裡的吵鬧給弄醒的,天暗沉沉的,呼呼的風聲擠破牆體,院裡,趙氏的哭聲格外刺耳,王靜怡只覺得頭昏腦脹,昨晚被徐茂青累得半死,現在又被他娘吵得睡不著,王靜怡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拉開簾子,見趙氏摟著一個漢子邊捶打對方胸口邊大聲哭泣,嘴裡還嘮嘮叨叨說著什麼,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得王靜怡皺眉,旁邊坐著一位婦人,高高的髮髻梳得光亮,一襲紫色長衫平整無褶。彎彎的眉眼看上去有幾分刻薄。
「我的三郎哦...」
從趙氏斷斷續續的哭聲中,王靜怡估摸著這兩人怕就是徐茂森兩口子了,那婦人也真沉得住氣,自家相公被趙氏打得不輕,她在旁邊也只是眼睛微沉而已。
「好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就是三郎嗎?現在人回來了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徐老頭鬆開緊握的鋤頭,皺眉看著趙氏一來二去的哭天喊地,最終,還是出聲制止了趙氏這無休止的認親行為。
「老頭子說什麼?我三郎好不容易回家還不能讓我高興高興...」趙氏斜了旁邊一眼,揮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見大家都望著自己,臉色微窘,「看什麼看,二郎媳婦還不快扶著你三弟妹進屋休息一下?這麼早回來肯定沒吃飯,還不趕緊去灶房準備?」
王靜怡不知道自己和這徐家是不是八字不合,不然為什麼趙氏總是找自己的麻煩。
「娘,今天該大嫂做飯!」挑水回來的徐茂青提醒趙氏,朝自家三弟微微一笑,「三弟,回來了?」
徐茂青的話讓田氏仔細打量了王靜怡幾眼,看在趙氏眼裡,覺得是三郎媳婦對王靜怡的不滿,冷聲呵斥,「二郎媳婦站著幹啥?還不快給你三弟三弟妹做早飯去?還是說你翅膀硬了?敢忤逆我這個老婆子了?」
「娘...這是二嫂?」徐茂森轉頭,看著王靜怡問道。
「恩...」趙氏點了點頭,拉著徐茂森袖子,這次想起來問「三郎,雜這麼早回來了?」
徐茂森臉色烏青,瞄了兩眼田氏,看得趙氏皺眉,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三郎,咱進去說,二郎媳婦,給你三弟和三弟妹打洗臉水來...」
王靜怡吐了吐舌頭,想到不用做飯,端著盆進了灶房。
「二弟妹,你說他們回來做什麼?當時娘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們都不回來瞅一下,今早會這麼好心?」宋氏把王靜怡拉到窗戶邊,指著堂屋趙氏局促的模樣,嘀咕起來。
「大嫂,不管怎樣?三弟回來娘高興就成,你生火了不?天冷了,怕是要用熱水好些!」王靜怡沒有附和,宋氏的性子不如表面沉穩,面上能和你說笑,背後也能給你捅刀子,王靜怡還不會傻到去和她評論徐茂森的事兒。
宋氏見自己自討沒趣,哂笑一聲,咳了咳,故作正經走到灶邊生火,水熱後,王靜怡舀了水就出去了,實在難以見宋氏欲言又止的無辜模樣。
堂屋裡,趙氏調整好思緒,親熱的拉著徐茂森問他在永善村的情況。
「娘,先讓三弟,三弟妹洗個臉吧,田裡的活兒忙完了,大把的時間可以說話,讓三弟好好陪陪你!」害怕水冷了,王靜怡出聲提醒。
「是啊,趕緊讓三郎洗漱後再說,瞧瞧你這個老婆子,看事兒還沒有二郎媳婦通透!」徐老頭坐在上首卷著他的大煙,更多的時候是卷了放進煙斗,不抽,看看後又取出來,此時他狠狠吸了兩口,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隨著徐茂森回來有多麼愉快。
「你個老頭子...」趙氏沒有反駁徐老頭的話,對王靜怡和顏悅色了些,點頭,讓二郎洗漱去。雙眼隨著徐茂森移動而移動,要不是知曉趙氏性子,王靜怡自己都快感動哭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從他們的談話中,王靜怡這次知道自家三弟妹有多彪悍,不喜她親哥媳婦劉氏,嫁出去後住在娘家和劉氏鬥法。
永善村的條件比這裡好很多,本來田氏的打算死磨硬泡讓娘家同意讓她們留在永善村,一切都按著田氏計畫進行,誰料,劉氏竟然有了身孕,劉氏也不是個善茬,懷了孩子後整天嚷嚷心裡難受,說家裡人太多沖著她肚裡的兒子了,沒辦法,就算田氏娘再喜歡她這個閨女也不及孫子重要,這不,兩人就這麼回來了。
趙氏聽後,雙手緊握,咬牙道「當初就讓你們回來,不聽?有誰成親後住在娘家的?」趙氏心裡氣憤,憑什麼說自家兒子沖著人家孩子了?在趙氏心裡,自家三郎可是福星,田家大嫂的話不是詛咒三郎是個災星?
王靜怡仔細瞅了瞅田氏的神情,覺得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永善村靠近鎮,離這裡有兩個時辰的路,天沒亮兩人就到了,那不是半夜離開田家的?
「娘,別提我娘家嫂子了,以後我和三郎不回去了,對了,我們的房間可收拾出來了?一晚上沒睡覺累死我了?大嫂做飯怎麼老半天還不好?」田氏怕趙氏越問越多,更何況,她也是真的累了。
趙氏瞪了田氏一眼,見徐茂森眼底烏黑,朝外喊了聲,「大郎媳婦,煮個飯怎麼要這麼久?又給爬到旁邊偷懶了?」見王靜怡端著盆準備出去,「二郎媳婦,去灶房催催你大嫂,沒聽見你三弟妹喊餓?」
「馬上就去...」說完這句,王靜怡噁心了一把,自己怎麼這麼狗腿了?
幫著宋氏把饃和紅薯湯端上來時,眼角瞄到田氏嘴角抽了抽,看來,以後因為吃食的問題家裡不會太平了。
王靜怡來了這麼久都吃不慣,還記得她第一次做菜端上桌的時候,趙氏就差沒拿刀追她了,她從沒想過,徐家灶房裡的油不是拿來吃的,是擺設,當時,趙氏看著綠油油的菜時,哎喲一聲沖進灶房,出來時雙眼冒火:二郎媳婦,家裡的油多珍貴,你瞅瞅,現在去了大半,沒見過誰像你這麼敗家的...
從此以後,王靜怡在灶房再也沒見過油的影子,饃太結實,她無比懷念那個以米為食的大中國。
這會兒,接過趙氏分的饃,田氏眉心緊蹙,捏了捏,一口下去後哽咽了數秒,抬頭,瞥見自家相公也一臉愁苦,田氏反復嚼了兩下,「娘,稻穀不是收回來了嗎?能不能到村頭換些細面回來,三郎在田家受了不少苦...」
趙氏心疼,嘀咕了句「當時就讓你們回來,不信?現在遭人嫌棄了?」見徐茂森殷切看著自己,趙氏又往三郎碗裡添了個饃,「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咱蒸饅頭吃,行了吧!」
「為啥等到晚上,就中午不行?謝謝娘!」田氏緊蹙的眉頭這才展開。
王靜怡照樣把饃夾給徐茂森,自己喝了點紅薯湯,吃完就回屋子去了,她怕飯後那娘倆還要上演母親情深的戲碼,趕緊給他們騰地。
「二郎,待會挑些稻穀去換些細面,也不要太好的那種,對了,讓你媳婦拿錢買些肉回來,沒見你三弟瘦成什麼樣了?」正收拾屋子的王靜怡身子一頓,仔細聽著外邊的情況。
「娘,我媳婦能有多少錢,你不是說做饅頭嗎?我看就不要買肉了!」徐茂青把雞籠裡的雞放出來,扔了些粗糠過去,見幾隻雞吃得歡實,這才心裡好受了些。
王靜怡聽到徐茂青回答後,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竟敢說徐茂森瘦?走一步,身上的肉就一抖一抖的,趙氏是老眼昏花了還是得了白內障?
不知道外邊趙氏又說了些什麼,徐茂青死活不答應,無法,趙氏罵罵咧咧走了。
「二郎,你進來一下!」
「媳婦,什麼事兒?」見王靜怡捏著被子的四角抖了抖,徐茂青過去,幫忙捏了兩隻,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媳婦,一股菊花味道,好聞!」
這菊花是前幾日王靜怡去田野中摘的,當時趙氏見了可沒少冷嘲熱諷罵王靜怡不懂得持家,整天就圍著花花草草轉。
王靜怡聽得膩了,隨意把菊花曬在一邊,曬乾後就塞到了櫃子下邊,誰料,上邊的被子被浸了這種味道,不過,聞著挺舒服的。
「恩,二郎,待會你換了面回來,我們去後山逛逛怎麼樣?」上次去後山收穫不小,為了不引人注意,王靜怡還想再去一次。
「行,現在反正沒事兒,咱一起唄...」徐茂青今天不想自家媳婦待在家,家裡每天兩頓,自家三弟妹開口就說午飯,到時趙氏不敢罵三弟妹,肯定會拿自己媳婦開刀。
「咱要不要提個籃子?」王靜怡整顆心都在後山豐富的資源上,那些果子肯定爛了,但是,能找回一些調料也好,總比只放鹽要好得多。
趙氏見兩人挎著籃子出去,張了張嘴,罵了句沒良心的,大郎在鎮上幹活每天還有二十文的收入,這二郎媳婦這麼閒散在家像什麼樣子?家裡糧食本來就不夠,現在三郎兩口子回來,家裡的糧食更要好好省著吃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