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沈婆子看著李小么問道,李小么呆了片刻,看著沈婆子奇怪道:「這是大哥的親事,我能有什麼意思?大哥想娶誰就娶誰,他娶了想娶的人,這日子才能過得好不是?」沈婆子也呆住了,頓住步子,看著李小么怔呵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大哥娶誰你不管?」
「嗯,這不是我該管的事,范大娘子是大哥自己看中的,我怎麼會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別說大哥,二槐和張大姐,也是人家兩人對眼相中的,就是水生的親事,雖說我從中牽了線,那也是七娘子看中了水生哥,水生哥也看中了七娘子,我不過就是給他們挑破了那層窗戶紙,幫著搬搬中間橫著的石頭,往後貴子也是,他看中人家,人家也看中了他,他想娶誰就娶誰,阿婆你想,日子是他們自己過,兩情相悅,往後他們才能過得好不是。」李小么看著沈婆子仔細解釋道。
沈婆子又呆了半晌,沒等說話先笑起來:「這話說的也是,再說都是哥哥們的事,是我犯糊塗了!回頭我好好勸勸她。」
「嗯,過兩天大哥回來,我也跟大哥提一提,看看大哥能不能過來看看她,我送她到這裡來,不過是想著讓她磨一磨心性,在庵裡學學佛,就算不能學得通透點,也能學個順天應命,知份守常,心裡頭有個懼怕,以後也不求她長心眼,只求別再眼高手低闖出大禍事就行了。」李小么耐心的和沈婆子解釋道。
沈婆子笑道:「若是這樣,那這會兒至少嚇住了,她是個沒心眼沒膽氣的姑娘,我看這一場嚇,至少能管上二十年......再轉過一道彎就到寒蟬庵了,她住在中間第二排院子裡。」
「阿婆,我不想讓她看到我,有沒有什麼地方,能看到她,又不讓她看到我的?」李小么頓住步子問道,沈婆子笑著點頭道:「有,咱們到角樓上去,從那裡能看到整個庵堂,這個時辰,范大娘子正該在院子裡椎米呢。」
「那最好,還有,我過來這事,別讓范大娘子知曉了。」李小么又交待了一聲,沈婆子笑應了,兩人說著閑話,從寒蟬庵角門進去,轉了個彎上了角樓,李小么小心的隱在圓柱後,看著雙手舉著木捶,一下下提著落下,椎著稻穀的范大娘子。
這個方向看過去,范大娘子露個側面,一身粗麻毛邊孝服,人瘦得削薄如紙,頭髮微微有些蓬亂,垂著頭看不清臉,手提著木捶,刻板木然的提起、落下,提起、落下,一下下彷彿一個只會提起落下的機械。
李小么呆看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著沈婆子低聲道:「走吧。」幾個人腳步輕快的出了庵堂,往山下下去,沈婆子看著沉默無語的李小么,想了想笑勸道:「你也別太擔心,苦一苦沒壞處,就跟你說的那樣,這庵裡心苦身苦的日子要讓她刻在心裡,最好一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良藥苦口利於病,能苦的記一輩子,往後至少不會再惹出大禍事,這小半年,我天天過來和她說話,她人不壞,就是有些糊塗分不出好歹,還有點愚強的毛病,唉,人不都這樣?不是這裡糊塗,就是那裡犯渾,只要膽小,知道害怕,就沒大事,像你這樣的,那叫異數,不是常人......」
「嗯,嬤嬤說的是。」李小么認真聽著沈婆子的嘮叨,不時的贊同一句兩句,李小么一路挽著沈婆子,低低說著話,回到山下院子時,太陽已經西斜,李小么不敢多耽誤,依依不捨的辭了沈婆子,往山下走了一刻鐘,上車回去了。
車子一路急奔,總算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回到柳樹胡同,張嬤嬤忙稟報了蘇子誠一早過來的事和臨走時的吩咐,李小么慢慢喝著茶,想了想吩咐道:「他既然交待了,你不聽吩咐自然不好,嗯,仔仔細細挑個妥當人,再仔仔細細交待好,王爺愛乾凈,讓她沐浴洗漱,再換身乾凈衣服,打發過去報個信吧。」
張嬤嬤自然聽明白了李小么的吩咐,答應了出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出神的想個不停,往後這夾在中間的時候不知道還有多少,二爺的話不敢不聽,那是二爺!可姑娘......姑娘的話不能不聽,姑娘可是自家姑娘!
張嬤嬤想著這彆扭的兩位和茫然的未來,嘆了口氣,出來花廳坐了,喝著茶,慢條斯理、仔仔細細挑了個婆子,先打發婆子下去沐浴洗漱換了新衣服,再回來細細交待了,直忙了大半個時辰,才把人打發出去,車子出大門時,已經夜幕深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張嬤嬤站在花廳外,有些鬱悶的仰頭看著天,怎麼陰天了?這天上連顆星星也看不到,二爺大喜那天,一定要晴晴朗朗的才好。
從半夜起,雨就淅淅瀝瀝下起來,第二天天亮的也特別晚,李小么懶懶的窩在溫暖的被窩裡不願意起來,十月下旬的開平府已經冷意逼人,她今年有些丟三落四,忘了吩咐開爐的事,沒她的話,看來張嬤嬤是要守著十一月一日開爐節那天才準燒炕了,這嬤嬤什麼都好,就是把規矩看的太重。
李小么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會兒,打了個呵欠,聲音含糊的叫了一聲,紫籐掀起簾子,探頭看著李小么笑道:「姑娘醒了?外面下雨呢。」
「下的大不大?」
「不算太大,細細密密的,看樣子要下兩天了。」紫籐一邊利落的掛起簾子,一邊笑答道,李小么又裹了裹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懶懶的說道:「忘了說了,讓人趕緊把火升起來,太冷了,往後咱們家改在十月十五過開爐節。」紫籐笑起來,卻片刻猶豫也沒有,放下掛了一半的簾子,走到內室門口叫過喜容轉了李小么的吩咐,喜容忙出屋傳話去了。
紫籐轉回來笑道:「姑娘,柴炭什麼的早就備下了,前兒聽炭房的人說,火炕、火墻也都看好通好了,說是連炭也堆好了,都是現成的,可就算這會兒立時就升起火來,要把這火墻火炕燒熱,也得到中午了,要不,我先讓人搬幾個炭盆進來?好侍候姑娘先起來。」
李小么勉強伸了只胳膊出來,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又打了個呵欠道:「炭盆就不用了,我累得很,昨晚沒睡好,那我再睡一會兒,等燒熱了再起來,不管誰來,還是那話,我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紫籐看著縮進被窩,呵欠連天的閉上眼睛的李小么,想了想,也不多話,重又放下簾子,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清晨雨中,老卒縮著肩膀推開城門沒多大會兒,水巖在小廝、護衛的簇擁下飛馬進了城門,不敢先往靖江侯府回去,只直奔梁王府而去,他得先跟蘇子誠交了令才能回家。
蘇子誠剛換下雨水打濕的衣服鞋子,端坐在冰冷的炕上,沉悶鬱氣的喝著杯熱茶。這一大早,還下著雨,她又去哪裡了?這是躲著他麼......蘇子誠嘴裡的茶一點比一點苦澀。
外面小廝稟報了,水巖衣服半濕,卻神清氣爽的大步進來,長揖見禮笑道:「恭喜爺收了淮南路,早上進城,這麼下著雨,城外還有好多祭路神準備啟程趕往淮南路的商人,看那樣子,好像淮南路遍地是黃金,去晚了搶不到一樣。」蘇子誠卻被水巖說的臉色陰沉下來,看著他煩躁道:「歷練了這一趟,一點長進沒有!怎麼還這麼聒噪!」
水巖一時被罵怔了,這才注意到蘇子誠一張臉陰沉的彷彿能擠出水來,忙陪笑長揖道:「爺教訓的是,我去和五爺對一對帳,明天再來給爺稟報。」蘇子誠嘴唇動了動,卻又緊緊抿住沒有說話,水巖有些納悶,卻不敢多問,告退出來,轉到東廂李小么屋子門口,看著門上的黃銅大鎖,驚訝的挑了挑眉梢,也不停留,大步出了垂花門,招手叫過個小廝吩咐道:「南寧今天當不當值?」
「回二爺,這兩天,都在呢。」小廝低聲答道,水巖驚訝的頓了頓才吩咐道:「去看看南寧做什麼呢,若得空,讓他過來一趟,我在前面耳屋等他。」小廝答應一聲,小心的溜進垂花門,水巖納悶的呼了口氣,幾步轉進耳屋等著南寧,片刻功夫,南寧掀簾進來,長揖見了禮苦笑道:「二爺回來了,見過姑娘沒有?」
「我就要問你,怎麼五爺那屋門鎖上了?」水巖奇怪道,南寧一屁股坐下來,先長嘆了口氣才回道:「從淮南路回來,姑娘就沒再到府裡來過,聽淡月姑娘說,姑娘和爺說過了,往後就不過來府裡理事了。」
「咦?!出什麼事了?」水巖幾乎要驚叫起來,南寧急忙示意水巖噤聲:「二爺輕點!如今爺脾氣大的......要殺人!到底出什麼事了,咱也不知道,昨天爺到柳樹胡同尋姑娘,說是姑娘已經出城上香去了,也不知道去的哪間寺,尋也沒地方尋,爺那臉,下了一天雨,直到差不多人定,才來了個婆子說回來了,今天一早,您進來前,爺剛剛回來,說姑娘又出去了,又不知道去的哪兒,今天還真是下雨了。」南寧攤手道。
水巖睜大眼睛呆了片刻,連眨了幾下眼睛,站起來,沖南寧拱了拱手道:「多謝你,我先回去了,等天睛了再過來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一更,閑又要忙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