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飛揚,這世道是聰明人的天下。
大軍磅礡而來,駐紮在盛京城外,踏碎正月的寧靜。
有不少人知道了琉月國宴唱的不過是一曲空城,可是時不我與,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再無翻身之日。
只能獨歎奈何。
正月,別樣的春光無限,而這春光的中心,獨尊琉月。
兵馬收編,改權換人。
在小動作的大變動中,姍姍來遲的幾百萬擔糧草,終於在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的來臨日子到了。
牛羊車馬,幾乎遮住了盛京外連綿起伏的群山,那一隊隊,一列列,讓盼望了好久的北牧人,整個的沸騰了。
眼看著無數的糧草,黃金,布匹,從盛京城外進入,蜿蜒而過繁長的大街,無數的百姓走出家門歡呼雀躍,喜不自勝。
稍微還有點不平的北牧有些群臣,這唯一的不平也在這一眼望不到頭的糧草黃金中,消失的乾乾淨淨。
能給他們帶來榮華富貴,能給他們帶來權力勢力,就是一個好攝政王,管她是用什麼手段得到的。
正月裡來好風光,整個北牧都沉浸在巨大的歡樂之中。
草原春來早。
不比天辰的陰綿遲春,草原冷就冷的可以凍結住一切,一開春那就迅速的大地回暖。
解凍的河水開始奔騰,光禿禿的柳樹開始冒芽,一切都在朝著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宸宮後殿,一輪彎月剛剛冒過樹梢,清冷的光輝灑在大地上,為大地裝點上薄薄的銀輝。
琉月一身紫色長袍,負手站定在涼亭外,看著涼亭裡一身白衣,優哉優哉品著酒的歐陽于飛,淡淡的道:「找我來什麼事?」
涼亭中,歐陽于飛聞言轉身朝琉月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笑著道:「恭祝你大權在握,飲上一杯。」
琉月聽言眉色動了動,這麼些日子忙的馬不停蹄,今日才算把一切明的暗的不服她的人全部拿下,或者是調動,真正做到大權在握,這歐陽于飛到是第一個恭賀她的人。
緩步走上前,琉月端起歐陽于飛早就斟好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不說還不覺得,一說她還真有那麼點高興。
她的第一步已經起了,以後抗衡冥島的基礎已經打出來了,由不得她不高興。
心中喜悅,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容。
歐陽于飛見此嘴角的笑越發的深了,傾過身為琉月在傾倒一杯,笑著舉杯示意:「難得看你開心。」
琉月端起酒杯聽言揚眉一笑:「是嗎?」
一口飲盡杯中酒,琉月放下手中的杯子,朝歐陽於飛天馬行空的來了一句:「謝了。」
沒頭沒腦的道謝,歐陽于飛卻是聽懂了,這是琉月謝他這麼多日的幫忙呢,當下笑的溫潤道:「樂意為你效勞,不過若是你不道謝,我會更高興。」
琉月聞言好心情的笑了笑,並沒接歐陽于飛這句話。
是自己人,如此幫忙才不相謝,是外人,幫了忙自然要謝,這一點她分的很清楚。
更何況是歐陽于飛這個人,這個冥島的人。
見琉月笑笑並不接他的話,歐陽于飛也不接著追問,傾過身在為琉月倒上一杯酒,輕笑道:「如此高興,是因為有了對付冥島的基本勢力了吧。」
輕聲細語的一句話,打破了美好的月色,那是一種兵不出刃的尖利。
琉月雙眼陡然一瞇,握著酒杯的手猛的緊了緊,卻在瞬息之間又放鬆了下來。
歐陽于飛這個人,她從來沒有看低過。
這個人表面看起來嘻嘻哈哈,好像什麼都不在意,實則精明的緊。
一句話知道她明瞭了他的身份,要從這麼大的舉動中,看出她的想法,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情。
握著手中的酒杯,琉月緩緩朝後靠在涼亭的樑柱上,抬眼看著滿臉微笑的歐陽于飛,一勾嘴角,綻放出一抹猖狂的笑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歐陽于飛見琉月一點也不驚慌,反而大大方方比他還直接,當下一下就笑開了。
舉杯品了一口杯中酒,歐陽于飛笑看著琉月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要對付冥島,我可管不著。」
「喔?」琉月聽言高高的挑起了眉頭,臉上一閃而過狐疑之色。
歐陽于飛笑的老奸巨猾,晃晃手中的酒杯,看著琉月道:「我姓的是歐陽,不是納蘭,冥島的生死存亡,外敵入侵,我可管不了。
當然,若是你現在就答應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那麼,我就沾你的光,做做那冥島的王,那時候,估計就關我的事了,現在嗎,我還是外人。
對於沒有報酬的事情,我這個人一向不熱衷。」
說罷,歐陽于飛朝琉月眨了眨眼,那神情像極了那種披著白色皮毛,成了精的狐狸。
琉月聽到這,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深深的看了歐陽于飛一眼。
既然不想過問,那麼這麼特意提出來是什麼意思?
她就不相信歐陽于飛沒事幹,今天邀約她過來,就是特意告訴她,我知道你的目的了,但是我並不想過問,就是來跟她表這個態度的。
似笑非笑,似冷非冷,那黝黑的眼彷如深潭,令人猜測不透。
歐陽于飛見琉月如斯摸樣的看著他,那狐狸似的雙眸緩緩蕩漾起一抹瑰麗,越發笑了。
伸手撫了撫額頭,歐陽于飛笑著搖搖頭道:「你啊,怎麼總是這麼聰明。
讓我實在要懷疑你到底今年是幾十歲,才有這樣深的心思,才有如此洞察一切的精明,才有如此的閱歷?
這,不是你這個年齡應該擁有的。」
說罷,抬眼深深的看了琉月一眼。
狀似歎息又好似探索的話音聽在琉月耳裡,琉月面上波瀾不驚,但是心中卻深深的一凜。
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這一點,從來沒有人在她的面前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今日卻被這歐陽于飛提了出來。
這個歐陽于飛好厲的眼,好深的心思,好敏銳的觸覺。
心中波瀾翻滾,琉月面上卻什麼異樣神色都沒有,靠在樑柱上翹起腿,不做任何的反應。
看著琉月沒有反應,歐陽于飛眼中的深色一閃而過,依舊輕笑著搖頭看著琉月道:「好好,我也不瞞你,我這個人呢,還想留著命多遊覽遊覽這天下,不想在有人根基穩了過後,就成為有人的矛頭。
所以,高舉雙手來了,來真誠的表示,我絕對不插手,只有有人有那個本事。
同時,我也慎重的告訴某個人一句,不要把冥島想的太簡單。
他們能屹立千年,自然有他們的能力,毒,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種,不要太急躁,也不要太急功近利。
否則,功敗垂成,遺恨千古。」
仿若清風一般的話語在夜色中飛揚而過,溫淡中夾雜著一絲關切之意。
琉月聽著歐陽于飛的話,看著那雙在夜色中閃動著璀璨光芒的雙眼,微微凝了凝眉。
兩世為人,琉月自然聽的懂是真心還是假意。
這歐陽于飛不是在擔心他自己的命會毀在她的手裡,雖然她確實有那個心,在她穩定住一切之後,殺了這個身邊的冥島眼線。
而是在借這個話告訴她,不要太急於求成,冥島真的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指尖在酒杯上輕輕的轉了一圈,她早知道冥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只是歐陽于飛如此慎重的提醒,看其情不是恐嚇她,那反過來就只能說冥島的勢力一定還在她想像之上。
微微凝頓了一瞬間,琉月突然嘴角一勾,斜眼看著歐陽于飛道:「這就是你真正要跟我說的?」
話音落下,歐陽于飛緊緊盯著琉月,琉月也不避不讓的看著歐陽于飛。
視線在空中交匯,說不清楚是對持,還是有其他什麼意思。
半響,歐陽于飛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露出一臉的無奈像看著琉月很正色的道:「人不能太聰明,太聰明了不好。」
「你在說你?」琉月突然心情極好的朝歐陽于飛舉了舉杯,也不知道她從那裡突然得來的好心情。
無奈中藏著深深的笑意,歐陽于飛舉杯與琉月對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這輩子也就遇上你這麼個比我自己還沉的住氣,偏偏又讓我狠不下心奈何的人。
罷了,條件一個,一次你我兩人獨處約會,一條冥島的消息,絕對比告訴你一切的那個人知道的更加詳細和有用。」
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琉月眼珠微動,這一點她剛才就有點猜測出來了,歐陽于飛想告訴她冥島的東西,不過,她沒想到他是這個條件。
對了眼面前笑的一臉燦爛的歐陽于飛,琉月突然也緩緩的笑了:「你這麼有把握?」
僅僅跟她獨處,就以為她能對他生出什麼異樣的情感?
歐陽于飛笑道:「就是因為沒有把握,所以才會要求。」要是有把握,他還這麼要求做什麼。
舉杯,飲盡杯中酒,琉月看了眼歐陽于飛,高高勾勒起嘴角:「我考慮。」
「我的榮幸。」歐陽于飛聞言笑著站起身來,朝琉月微頷首,轉身隱入了暗夜中。
「今日可不能算。」夜色中,遠遠輕笑的聲音傳來。
琉月頓時嗤笑一聲,這個歐陽于飛。
人去杯空,涼亭中只剩下琉月一個人。
取過歐陽于飛留下的酒壺,琉月自顧自傾倒了一杯,仰頭望著天際的星辰,收斂起臉上虛偽的笑容和戒備的神情,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絲落寞。
「澈,你怎麼還不給我消息?你就真不怕我被別人搶走?」低低的彷彿喃喃自語的聲音響起,琉月緊緊的皺著眉。
歐陽于飛不提兩人獨處,她這麼些日子忙的昏頭轉向,還沒怎麼想起軒轅澈。
這被歐陽于飛一提獨處,一提那感情的事,她心中那被深深的壓抑著的軒轅澈,就如雨後的春草,瘋狂的長了起來。
那種速度,幾乎讓她窒息。
遙望中原方向,琉月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杜一已經去了這麼久,她的十萬押運糧草走的極慢的軍隊,都已經到了盛京,杜一應該早就去到傲雲,找到軒轅澈遞交了她的心意了。
怎麼,卻到現在都還沒有軒轅澈的消息回轉過來?杜一也沒有人影。
這就是橫跨整個草原兩次的時間,也有了啊。
夜色深重,星辰明媚。
卻把星辰下那形單影隻的人,襯托的越發的孤單。
心,緊緊的糾緊了。
難道軒轅澈不原諒她,所以沒有給任何的消息?扣了杜一?
難道就因為她那麼幾句話,就推翻了所有的情意?
不,不可能。
唰的一下立起,琉月狠狠摔下手中的酒杯,一地銀白的碎片。
她的軒轅澈絕對不會不理解她,她的軒轅澈絕對不會變心,她要相信他,分割兩地的感情,若是有了絲毫的懷疑,那必定會像裹雪球一般,越來越大,到最後沒有辦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