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就如那雨後的春草。
以一種前仆後繼,茂盛的姿態,開始燎原。
開始從山脈的任何地方,冒出來。
青山隱隱,人影灼灼。
那激烈的戰鼓聲在青山間迴盪,洶湧,澎湃。
無數的回音,伴隨著激烈的勃發,交匯著,在群山中咆哮。
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兵馬。
抬頭,各色山巔不斷的冒出人頭。
平視,黑壓壓的士兵從山腳下展露出身形。
回頭,身後兵馬湧動,層層疊疊。
轉圈,眼之所見,除了那青翠的山草外,全部都是人,全部都是兵馬。
就好像他們處在一個盆子的底端。
而盆沿上,盆壁上,全部是敵人,全部是。
花了所有冥島所剩下兵士的眼。
亂了所有冥島所剩下的兵士的耳。
絕望了那逃命的心。
被包圍,他們真正被包圍了。
冥島四聖的臉色,此時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失敗。
從來沒有淪落到這樣的結果。
被比他們強悍到兩倍的兵力,處處陷阱把他們逼到這裡,把他們逼到了這樣的絕境。
「殺啊……」
如水銀瀉地,各色山頭早就嚴陣以待的兵馬,咆哮著,狂怒著,朝著山脈腳下的冥島兵馬衝來。
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
這一日,他們等了太久,等了太久。
終於該他們出一口氣了,終於該他們報仇雪恨了。
兵馬縱橫,如飛而來。
「沖,快,朝這邊衝出去,快……」萬千狂吼殺聲中,木聖臉色漆黑卻雙眼極厲的找準了一個方向。
一個層層包裹中,唯一薄弱的方向。
頓時大吼出聲,當先縱馬就沖。
那個方向青山疊疊,道路崎嶇,是一個可以漏掉的逃命之路。
不能坐以待斃,不能就這麼投降,絕對不能。
縱馬疾奔,冥島四聖帶著所剩下的冥島幾萬兵士。
瘋狂的就朝那處空隙的方向衝去。
衝出去就可逃出升天,衝不出去就只有死在這裡。
這是一種絕望,但是更是一種瘋狂,一種能發揮人體全部力量的瘋狂。
拚命,絕地的拚命。
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最後肅殺。
氣勢驚人,區區幾萬冥島士兵,那一往無回的殺氣,讓人膽寒。
而他們身後,那後金的兵馬,已經跟不上了。
在這樣的包圍圈中。
他們已經沒有那樣的心力,那樣的速度,那樣的堅持。
戰鼓聲聲,圍剿而來。
四面八方,具是敵人。
「投降,我們投降……」
跟不上冥島兵力的後金兵士,在這戰鼓聲中轟然垮塌,在這萬千兵馬中,停歇了他們攻伐逃亡的腳步。
兵馬赫赫,雪聖國,傲雲國,北牧兵馬,包圍而上。
天青蒼蒼,一望無垠。
萬千兵馬陣,包圍了投降的兵士。
而另一方,不知道是冥島士兵最後的瘋狂絕殺太驚人。
還是那處真就本來就是一個漏洞。
短暫的接觸和抵禦後。
那方人馬沒有壓制住衝過去的冥島兵馬。
冥島四聖帶著自己從冥島出來的親兵,殺出了這包圍圈。
然而這樣的陣勢,卻沒有讓北牧,傲雲,雪聖任何一個人,去追繳那衝出去的冥島四聖和冥島兵馬的方向。
甚至,那追擊都只是象徵性的追擊了一下。
就放了他們過去。
是的,放了他們過去。
草葉青碧,帶著秋天那深的耀眼的深綠。
一輪紅日當空,照亮九州山河。
跑,飛速的跑,快速的跑,見路就沖,見山就繞。
冥島四聖帶著最後的冥島直屬兵馬,在山脈中狂衝亂走。
轉過山,走過橋。
從來沒有過的逃命,從來沒有過的狼狽。
天邊紅霞耀日,地上兵馬困頓。
順著路,轉過了幾座山,進入一片極蔥翠的山腳。
「差不多了,休息一下,他們快跟不上了。」
土聖看了眼身後,跟著狂衝,此時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兵馬,快速道。
「沒有追擊的兵馬。」水聖也凝了聲。
縱馬走在最前面的木聖聽言,滿臉陰沉的點了點頭:「轉過前面那個山腳,就休息片刻。」
當下,此命令立刻一個接一個的傳遞了下去。
想著終於可以擺脫追兵,終於可以休息的冥島兵馬。
一個個強提著一口氣,朝著前方山腳狂衝而去。
縱馬奔馳,速度奇快。
冥島四聖擦著山腳轉過去,才一步轉過掃見山腳那方陣勢,四人突然齊齊一呆。
那緊跟著衝來的冥島兵馬也是一愣。
這是一處山凹。
從另一邊山勢看不出來,這一轉過來,立見別有洞天。
就好像一個手掌,四面都是不高的山峰,把這裡完全的包圍著。
算是一個避風港,但是卻是兵家上說的,絕地。
而在這絕地中。
前方山腳下密密麻麻的坐臥著黑壓壓的兵馬。
悄無聲息的好像正在休息,又好像是早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早已經杯弓蛇影的冥島兵馬,此時狂衝而來。
一眼見又有埋伏,不由瞬間一愣的同時,驚恐的揮舞著大刀,就本能的抵抗和搏殺。
然而,那坐臥在山腳黑壓壓的兵士。
眼前,突然衝出來這麼多兵馬,也一個愣怔,驚的砰的一聲齊齊從地上跳了起來。
「兵馬,兵馬……」
「埋伏,有埋伏……」
驚駭的大叫瞬間此起彼伏。
兩方人員驚慌失措下,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就撲了上去。
幾乎連對方是誰都來不及看。
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瞬間,山腳一邊大亂。
被追擊了這麼些日子,又中了那麼大埋伏的冥島兵士,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然冥島四聖畢竟是四聖,眼力,精神氣都還有。
第一時間的愣怔後,立刻連聲大喝:「都給我停下,停下,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
只剩下本能對抗的冥島兵馬,絕望中聽著冥島四聖的吼叫,不由齊齊都是一愣。
自己人?怎麼可能有自己人?
難道是冥島上在加派兵馬,來幫助他們?來解救他們了?
心中這麼一遲疑,手下這麼慢上一慢。
立刻,就看清楚了對方的盔甲。
雖然已經殘破不堪,面目全非。
但是,那款式,那色澤,天,那是冥島的甲冑。
他們跟著交手的是冥島的人。
跟著冥島四聖的兵馬陡然反應過來,是夥伴,是夥伴們呢。
一個個當下在也支持不住,扔下武器,一骨碌就坐了下去。
在也站不起來,在也不想站起來。
而在木聖等的吼叫中,對方兵馬也是一愣。
看清楚後,都是一副又驚又喜的神色,緊跟著也坐倒在地。
是他們的人,是他們自己人。
歡喜,就算對方狼狽不堪,但是也是絕對的歡喜。
這是幫手,是幫手呢。
然而,相對於兵士們的歡喜,冥島四聖卻臉色一下一下的沉了下去。
特別是看著遠處縱馬而來,主帥摸樣的人,那臉色越發的黑的如水,冷的如冰了。
「怎麼回事?金木水土,怎麼是你們?」
縱馬而來的兩員主帥,一見金木水土四聖,短暫的詫異後,那臉色也變了,鐵青。
冰冷的眼掃過眼前殘破的軍隊。
金聖聲音酸澀,張了張口勉強開口道:「商,角,你們就只剩下……這點兵馬了?」
眼前殘破的軍隊,不是傷的就是殘的。
那還有當初的意氣風發,無敵於天下的犀利和雄壯。
那雄兵幾十萬進發雪聖國的兵馬,此時,看樣子剩下不到幾萬,不到幾萬。
聽金聖這麼一問,商角兩聖面色一青,狠狠的咬了咬牙。
「我們分了三路走,現下只剩下這些了。」角聖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被逼的翻過了秦嶺。
一路的追殺,直到他們進入了這方才停止,沒有被追上。
而兵馬在經歷過重重圍堵後,只剩下了這麼多。
秋風爽利,此時卻帶著慘敗之氣。
「宮,徵,羽,他們三個呢?」短暫的沉默後,木聖琥珀色的雙眼牢牢的盯著商,角,兩聖。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預感,但是……
商角兩聖聽言對視了一眼,眼紅的幾乎滴的下血來,從牙齒縫中擠出兩個字道:「陣亡。」
他們在分兵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收到了那兩方人馬的信號。
陣亡,宮,徵,羽,三聖,陣亡。
滅在了軒轅澈和赫連雲召手裡。
陣亡兩字落下,一片寂靜無聲。
只剩下那咬牙切齒的磨牙聲,很沉,很冷。
「你們也……」扭頭,看著金木水土四聖後面的殘兵敗將,商聖只說了三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想當日,他們戰船赫赫,兵馬威風。
踏入中原,橫掃一切,所向無敵。
誰曾想今日,會落到這樣的地步,會落到這樣的局面。
他們的二十萬雄兵,他們殺雞儆猴的威懾。
全部在最後關頭,北牧和天辰的攻擊下,化為了流水。
他們攻無不克,位尊高貴的九聖,居然死了三個,死了三個。
拳頭握的卡嚓作響,六聖的面色此時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難看。
這一切倒頭來,全部都是軒轅澈,都是因為軒轅澈。
「軒轅澈,這筆帳我們一定會討回來,一定會。」
仰頭大吼,聲震山谷,回音寥寥。
碧藍天空下,述不出那狂怒憤恨。
「你以為你們還有這個機會。」
怒吼聲聲,群山回應中,一道冰冷的聲音,突然穿插而出,劃破天際,仿若從九霄上臨空而下。
如一道冰冷的利箭,射入下方所有人的心中。
冥島六聖瞬間大驚,唰的抬起頭來。
身後,倒在地上的殘兵敗將們,也慌忙的從地上跌跌撞撞的站起,朝發音處看去。
群山高廣,四面環山。
與他們山腳正對面的矮山上,一道淡黃的身影緩緩的步入山頭。
鵝黃色澤,一派優雅,一派冰冷。
那從容的姿態,那絕美的面容,那冷酷的氣息。
不是那琉月是誰。
而她的身旁,歐陽于飛一身白衣迎風而立,俯視著下方的冥島六聖和冥島兵馬,眼中閃過憐惜和歎息。
他們的身後,旌旗招展,那是北牧的王旗。
陷阱,陷阱,這裡是陷阱。
冥島六聖瞬間動容,心卻已經直線的冷了下去。
他們知道他們這位小主人的手段,他們更加知道歐陽于飛的手段。
此時,他們在這裡,那麼他們的退路,他們的退路……
「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俯視著下方的冥島六聖,琉月一臉冰冷,負手高高的站在山巔。
山風吹拂起她的衣角,飄逸若仙的同時更是冷若冰霜。
冷漠的幾個字落下。
縱然冥島兵馬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也被琉月這話驚的面無血色。
早就等著他們了。
那意思是,他們所有的奔逃,所有的拚命,所有的誓死拚搏。
全部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全部都在按照他們的路線進入。
徒勞無功,他們所有的拚殺,到頭來全部是按照著別人的計劃在走。
逃不開,走不掉。
一切的一切,他們以為得出升天。
卻原來不過是進入一個又一個的圈套和陷阱。
士氣,再也沒有什麼士氣。
那殺死一個算一個,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決絕。
在琉月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煙消雲散。
怎麼逃都逃不掉,那又何必再去拚命,在去逃。
認命,一種叫認命的情緒在冥島的殘兵敗將中,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