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由趙娘子抱著,小孩子可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只是對新地方很是好奇,瞪著眼轉著頭看來看去,嘴裡不時咿咿呀呀。
“我可憐的兒,來這種不吉利的地方。”趙娘子一面心疼一面憤憤,對著那邊啐了口水,一面念叨著讓牢裡的冤魂鬼怪莫要驚嚇到她的孫女。
那邊的婦人也不示弱,張嘴嚼罵。
“都少說兩句吧。”趙老漢和那家的男人悶聲喊道,“什麽時候了都。”
這邊劉梅寶攬著盧舫,給他整理頭髮,擦拭臉上的汙跡。
“娘,我惹禍了?”他低聲問道。
劉梅寶衝他安撫一笑。
“沒有,不是你惹的。”她柔聲說道,擦去汙跡看到他臉上的一片瘀青,“疼不疼?”
盧舫搖搖頭。
“為什麽打架啊?”劉梅寶問道。
盧舫低下頭沒有說話。
“姑姑,臭三搶丹丹的東西。”鐵杓在一旁說道。
劉梅寶哦了聲,低頭看盧舫。
盧舫依舊低著頭,手裡緊緊攥著一個什麽。
“是什麽啊?”劉梅寶問道,她伸出手,拉起盧舫的手。
盧舫的手上也磕碰一塊,露出血絲,小手緊緊攥著,劉梅寶再三說後,才慢慢的打開。
那個有些破損的木雕小人兵士安靜的躺在他手心裡。
劉梅寶心裡一酸,淚水朦朧視線。
這是盧岩給盧舫做的打仗的小人,有馬還有兵器兵士等等組成一個哨探小隊,盧岩不會木匠活,是自己瞎琢磨弄出來了的,算不上多好,但卻是盧舫的最愛。
劉梅寶恍惚記得當日離家,盧舫帶著全套打算和周良玉的兒子一起玩。
“其他的我送給鐵蛋了..就剩了這一個。”盧舫低聲說道。
這一路如此波折他都沒有丟….
劉梅寶點點頭,將他在懷裡抱了。
“好。你做的對,敢搶你的東西,揍他。”她說道。
盧舫因為這句話露出笑容。
“丹丹好厲害。”鐵杓擠過來說道,看著這個小丫頭片子一臉驚訝,“咱們街上還沒人打的過臭三呢..”
盧舫聽了這話面上浮現幾分得意,難得的衝鐵杓露出笑。
這邊那臭三的家人也拷問出孩子們為什麽打架,聽到是自己家孩子錯在先,夫婦倆倒也不是不講理責備了孩子一頓。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磕磕碰碰也難免,很快兩家人都和好了。
幾個差役此時走過來。
“挨個過堂。”為首的一個說道。
“差爺,我們街坊拌嘴,都說開了,不用過堂…”那邊的男人忙點頭哈腰的陪笑。
“少廢話。”差役打斷他,伸手一指,“你先來。”
一家人變了臉色,婦人孩子拉著男人的手哭的震天,差役好一通罵才拉了這男人出去了。
“過堂是要揭一層皮的…”婦人哭的涕淚泗流。
趙老漢夫婦也嚇白了臉。一個抱著鐵杓,一個抱著柔兒六神無主。
正惶惶間。那男人回來了,豪發無傷。
“老爺就是問了幾句話,沒打也沒罵。”男人高興的說道。
聽他這樣一說,大家才松了口氣,接著趙老漢被叫去,很快也如此這般回來了,這一下大家也不怕了。
“咱們好好說。實話實說,肯定沒事。”大家互相囑咐。
“你。”一個差役指劉梅寶。
雖然已經知道不會挨打,但盧舫還是有些怕。緊緊的抓著劉梅寶的胳膊舍不得松開。
“沒事,娘去去就來。”劉梅寶拍著他的肩頭,“你照顧好妹妹。”
聽到妹妹,盧舫松開了手,在趙娘子身旁坐下,看著劉梅寶走出去了。
“差爺?這是要去哪裡啊?”
走出牢房,劉梅寶看到差役將自己帶到一個小院子,這裡環境乾淨素雅,完全不似牢房的地盤,不由心中起疑,停下腳步。
“怎麽那麽多廢話,讓你去你就去。”差役不耐煩的說道,見她不走了,便用手中的刀柄推她一下,“快些。”
劉梅寶踉蹌一下,心中驚疑不定。
“到了,進去吧。”那差役將她往門前一推,劉梅寶便進去了。
差役隨手將門拉上,聽劉梅寶在內焦急的詢問拍打。
兩個差役嘿嘿笑,互相看了一眼。
“沒想到小爺好這口…”
“瞧你的眼光,一看就找不到媳婦,這女人不錯,別看穿的差,解了衣裳卻是很有料….”
二人低聲笑著走開了。
劉梅寶可是嚇壞了,但很快冷靜下來,她轉過身,這是一間隔成兩間居室,擺設簡單,透過隔扇,隱隱看到裡面坐著一個人。
“官爺,是要問詢嗎?”她遲疑一下問道。
“進來吧。”內裡有男聲說道。
這個聲音…劉梅寶遲疑一下走過去,見一個穿著青布棉袍的男子坐在桌案前翻看什麽,他低著頭,只看到光潔闊闊的額頭。
“官爺..”劉梅寶遲疑一下開口說道。
“你怎麽到這裡來了?”男人抬起頭,打斷她的話開門見山問道。
劉梅寶心裡咯噔一下,這個男人便是剛才出現在飯館裡的那個….
就算被人認出來,她知道自己不會有性命之憂,這是盧岩給她的保障。
“我們街坊是拌嘴,並無其他,驚擾了….”她心中震動嘴上卻是未停,帶著幾分惶惶不安討好說道。
“劉梅寶。”陳清笑了,看著她,“行啊,會演戲了,還挺像。”
劉梅寶便不說話了,原本彎著的腰背漸漸挺直了。
“盧岩搞什麽把戲呢?”陳清皺起眉頭問道。
劉梅寶抬頭審視他,忽地眼睛一亮。
“陳家少爺!陳…陳..”她一臉驚喜的喊道。
只可惜張口卻怎麽也想不起這位少爺的名字,甚至排行也記不得了。
本來就接觸不多。自從那次離開京城後就再也沒見過,算起來已經三四年了。
陳清握著手笑了,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微微的發苦,還是這樣,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主動認出過自己。
“不錯,難得你還記得我,”他站起身說道,“雖然叫不上我的名字。”
劉梅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你怎麽留胡子了?”她笑道。
也真是奇怪,跟她談不上熟悉,但說話卻總是自在的如同認識了很久很久,陳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散去。
“這樣不顯得很男人嗎?再受傷的話,應該不會被人當作小白臉娘娘腔什麽的。”他伸手撫著短須,一面鼓作認真的說道。
劉梅寶抿嘴笑了,笑意越來越濃,露出細牙,又忙收住。
“哪有,陳少爺年少有為英勇不凡。誰敢笑您呀。”她說道。
“比盧岩怎麽樣?”陳清鬼使神差的隨口問道。
“這哪能比,人之所以為人。就是獨特性嘛,天下的石頭還沒一個樣的,各有各的好。”劉梅寶笑道。
這個問題脫口而出,陳清心裡有些懊惱,沒想到這婦人半點尷尬也沒,答的爽快且讓人愉悅。
“坐吧。”他吐了口氣,伸手做請。
劉梅寶施禮依言坐下。
“你怎麽..”坐下後二人同時開口。
話一出口。都愣了下。
劉梅寶笑了笑,陳清則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側頭,伸手摸了摸鼻頭。
“陳少爺怎麽來了?是看到我被抓來所以跟來了?”劉梅寶問道。
“我一直在這邊。我跟隨平蠻將軍呢,這次從京城銷假歸來,正好路過此處。”陳清答道。
“哦,原來陳少爺是平蠻軍的,那真厲害,此次打的李賊一潰千裡。”劉梅寶笑道。
陳清不自覺的嘴角彎彎,抬手摸了下鼻頭,說實話這種誇獎的話他已經聽的耳朵生繭了,但不知怎的今日聽著婦人說來,心裡竟是雀躍,察覺到失態,他咳了一聲,收正神情。
“你怎麽回事?你和盧岩搞什麽把戲呢?”他問道,皺眉。
劉梅寶看了他一眼。
“當初你幫我找回了我的丫頭,我還沒謝你。”她沉吟一刻站起身來,咬了咬下唇,“如今還要求你幫忙了。”
她說完躬身施禮。
“那家夥對不起你?”陳清神色沉下來,也站起身來,“那家中那個是什麽人?可是寵妾滅妻?”
家中那個,劉梅寶也的確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苦笑一下,左右看了看。
“只有我在這裡,你放心,有話就說。”陳清立刻說道,看那婦人抿了抿嘴,再抬頭看自己,神情是滿滿的信任,他的心裡不由變得軟軟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放低,“當初,你救過我的命…”
“不敢不敢,稱不上。”劉梅寶笑道,“你坐。”
陳清點點頭,坐下來。
“你也坐,不用拘束。”他說道。
劉梅寶衝他點頭一笑,坐下來,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思緒將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委講給他聽,當然隱瞞了官妓的事,隻說回娘家。
陳清聽完了已經目瞪口呆,事情太過震撼,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梅寶也沒有再說話,留給他時間默默消化。
室內一陣安靜。
“我這就給他送信。”陳清站起來說道,“不,我立刻讓人送你回去。”
“不行,這裡還有李賊的余孽,萬一消息傳出,敵在暗處我在明處,只怕要擋不住算計。 ”劉梅寶也站起來提醒道,一面講自己在府衙遇到的兵丁的事說了。
李賊最擅長細作奸細,陳清顯然知道這一點,他沉吟一刻。
“你說的是,我的身邊除了親信,其他人也不可盡然相信,這樣你先和我一起回興都留守司,同時我派人送信給盧岩,我們雙方準備。”他說道,“你看如何?”
以陳清的身份地位,給盧岩送信必然又快又準,而且誰做李長三的奸細,陳清也不會,這種世家子弟正統王道完全值得信任,同時又防止了自己行蹤暴露引來麻煩,阿膠已經流出去一段日子了,沒有任何消息,區區五六罐阿膠想要被山西的有心人得知,機會太渺茫了。
“真是謝天謝地,竟然遇到你。”劉梅寶笑道,低頭對他再次施禮。
所以,如此的巧合,也是緣分吧…
陳清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他說道,嘴邊浮現一絲促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