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祝語才聽到有兩聲叩擊木桶的聲音,「你是洗完了嗎,洗完了,就敲一下。」
賀蘭州敲了一下。
祝語起身去找店小二,然而一推門,哪還有店小二的影子,想來也是,這麼久,他肯定認為不需要他了,也就自行離開了。然而他這一離開,可是苦了祝語。簡叢隨時有可能找到他們,賀蘭州現在沒有一點反擊能力,甚至連呼救都不行,所以安全起見,她沒有辦法離他太遠,也就自然無法去找現在不知道在哪兒的店小二。祝語看著空蕩蕩的長廊,連個帶話的人都沒有。
她有些無法,只好尷尬的走回去,走到了屏風那裡,有些難以開口,卻又覺得沒有辦法。祝語出生武林世家,從小跟著父兄一起行走江湖,素來也沒有什麼男女大防的想法。江湖兒女,總是活的更坦蕩自然、不拘小節,也因此她向來不會避諱與男子一起上路,甚至偶爾有些肢體上的接觸。可是祝語終究也是個姑娘家,還沒有嫁人的姑娘,這眼下無人,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把賀蘭州從木桶裡抱出來,抱是沒什麼,可是,賀蘭州是剛洗完澡啊,赤身裸體的,祝語一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臉紅的不行。
「賀蘭州。」她有些磕磕絆絆的小聲道。
賀蘭州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這樣說話,不覺有些好奇,怎麼了?於是他敲了一下木桶,示意自己在聽。
「嗯,就是,小二現在下去了,我如果要去找他就要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裡,我不放心,所以現在只能,只能……」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只能我把你抱出來了。」
賀蘭州聞言有些怔楞,他怎麼也沒想到祝語要說的是這個,難怪向來直率的她一下變得扭扭捏捏了起來。賀蘭州覺得不妥,他到底是一個成年男子,祝語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怎麼能和自己有這樣的身體接觸,可是他現在無法說話,又不能寫給祝語看,最後,只得雜亂的敲了幾下木桶表示自己不同意。
祝語哪能不知道他不同意,賀蘭州是個多麼內斂的人她早就知道了,可是眼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於是她決定忽略賀蘭州的反對,將雙眼閉了起來,硬聲道:「我閉著眼睛,不看你,你別怕。」
賀蘭州聽她說著就動起了腳步,一下也有些著急,慌忙把衣衫拿起來在水裡穿在了身上,祝語摸索著來到了木桶,一伸手摸到了他的肩膀,賀蘭州伸手去阻止,祝語一把拽住,「你別掙扎啊,」她自己底氣不足,心跳的很快,「你這麼掙扎,我不就得碰到你身上更多地方,一會要是沒注意睜了眼,那不就什麼都看到了。」
賀蘭州一下停止了動作,只覺得一剎那什麼都靜了,然後他收回了手,破罐破摔的想,那就這樣吧。
祝語到底沒好意思真去抱他,轉了個身低下身子,賀蘭州藉著上半身的力量,勾住了她的脖子,然後她將賀蘭州背到了床邊放下。
這之間的距離並不長,然而兩個人卻都覺得路程十分漫長,賀蘭州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尷尬與不自然。
祝語也是如此。
祝語將他在床上放好,感受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就重新給他找了一身放好,然後自己躲到屏風後面,將自己濕掉了外衫換好。她一抬頭,就看到了賀蘭州洗浴的木桶,只覺得自己雙頰又熱又燙,火燒似的。祝語拍了拍臉,又以手做扇子扇了扇,這才走出屏風。
小二沒過多久就敲門送來了飯菜和煎好的藥,祝語見了他,有些生氣,剛剛找你你不在,現在倒出現了。她一生氣,揚手就指著屏風道,「把後面的水倒了。」
「好。」小二倒是沒看出來她的氣惱,還若有所思的問了句,「哎,那位洗好了,可剛剛我不在他怎麼出來的?」
賀蘭州不著痕跡的轉頭面壁,祝語氣鼓鼓,「當然是找個其他人幫忙啊,這裡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小二連連點頭,端著水出去了。
祝語連羞帶臊,狠狠哼了一聲,賀蘭州聽著她這有些孩子氣的語氣,不覺竟笑了一下,只可惜忙著查看藥的祝語並沒有注意到。
祝語雖然做事直率看起來大大咧咧,然而心思卻十分謹慎細膩,她用銀針將飯菜以及煎好的藥一一試過,又顧忌賀蘭州的雙腿不能動下肢沒有力量,端起一個小桌放在了床上,將飯菜一一擺了上去,將藥直接遞給了賀蘭州。
賀蘭州洗了澡,臉上手上雖然還有傷痕,但是卻已經恢復了本來翩翩少年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格外的病弱蒼白。
「你先把藥喝了。」祝語將藥碗和勺子塞到了他手裡。
賀蘭州猶豫了下,然後就很自然的屈服了,讓步這種東西,但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之後就不會那麼不可抗拒。賀蘭州從願意洗澡那時開始,甚至在更早因為祝語的一句話而放棄自殺之時,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讓步,以致於到現在,他似乎也沒有其他什麼理由再堅持下去。
他沒有用勺子,直接端起碗將藥喝了進去。
祝語眉頭一皺,「苦不苦啊,我從小就最討厭吃藥了。」說完,她立馬拿起床上自己的包袱,翻出一包蜜餞,塞進了他手裡,「你吃這個。」
賀蘭州只覺得手心的東西有些黏膩,卻也沒做多想,直接放到了嘴裡,一入口,就感覺到了,是甜的。
「甜嗎?」祝語期待道。
賀蘭州點頭,確實很甜,以致於把藥的苦味都沖淡了不少。
祝語滿意的點頭,然後端起他的飯碗,幫他把菜夾進去,「我幫你把菜夾好了,你要是還想吃什麼幾自己夾,都在你面前,茶水在你左手邊,你小心一點。」她說完,把飯碗塞給了他,把桌上已經空了的藥碗擱到了其他桌子上。
賀蘭州沒有拒絕,只是在稍作停頓後,慢慢嘆了聲,開始動起了筷子。賀蘭州真的許久沒有好好吃飯了,他甚至很久沒有吃任何東西。他本就一心求死,當初被簡叢關著還會有人強餵給他,後來被簡叢扔出來就只想著早日結束這條性命,好好吃飯這種事情於他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一頓飯吃的還算愉快,賀蘭州沒有拒絕,祝語時不時的與他說些什麼,很快,兩人就吃完了,等著小二上來收拾東西。
折騰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時候,祝語也有些累了,她看著坐在床上的賀蘭州,直接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一路還要走許久,日後也會住宿,所以這個問題,我想早早和你說,你現在這樣,是肯定要睡床的,我本意是那我趴在桌子上休息就可以了……」
賀蘭州搖頭。
「你別著急搖頭,我說了這是我本意,可是這不現實,因為這一路可能還要很長,我不可能天天都趴桌子上睡,舒不舒服睡不睡的好是其次,重要的是現在我們兩個只有我能和簡叢交手,天天睡不好到時候吃虧的肯定還是我們倆。所以,我肯定也是需要睡床的,這樣子的話,我們倆就都要睡床,你別著急搖頭啊,」祝語見他搖頭就有些著急,「你搖頭能怎麼樣,現在這樣,你是覺得你能趴在桌子上睡還是你能打地舖,還是再單獨給你開一間,既然都不能那就只能我們睡一張床了。」大概是因為之前都直接把賀蘭州從木桶裡背了出來,祝語現在說起這些也不覺得有什麼,「我都想了,我們雖然在一張床上,可是還是兩條被子,兩個枕頭,也是分開睡的,這和我們分開睡也沒什麼區別,只是更加安全。賀蘭州你不要搖頭,你現在能有更好的方法嗎?沒 吧,沒有就這麼定了。」
賀蘭州不明白這怎麼就這麼定了,可是祝語已經開始收拾床鋪,開始整理東西了,賀蘭州說不出話,只能感覺到她人在哪邊,於是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他有些著急,急急忙忙的在床上寫道:這樣對你不好。
祝語權當看不見,「你寫什麼?我沒看懂。我先收拾,你也快躺下吧。」
賀蘭州見她耍起了無賴,一下也不知該怎麼辦,祝語則是很快就吹了蠟燭,躺倒在床,「你還不睡嗎?你要是不睡,我可就睡了。」
賀蘭州不動,祝語也不理他,徑自躺著休息,直到窗外蟲聲越來越小,有打更的梆子聲傳來,祝語才無奈的坐起身,一把把賀蘭州拉下,按倒在床,「睡覺!」
賀蘭州沒料到祝語有這動作,她這動作又快力道又大,等賀蘭州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床上了。祝語在他身側壓著他,「賀蘭州,你不累我還累呢,別想著等我心軟,我告訴你,要麼你自己好好的躺著,我們好好睡覺。要麼我就這麼壓著你,你有武功的時候我可能打不過你,現在我要制服你,那就是一下子的事情,你自己選。」
賀蘭州被她壓制的無法動彈,只覺得這姑娘真是行事果敢利索,又痛恨自己現在一身武藝盡失,明明是為了對方好,卻被對方壓制得無法反抗,一時也不由有些氣惱,索性閉了眼,不去再想。
祝語見他不反抗,這才打了個哈欠躺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怕傳出去不好聽,可是這種時刻哪能顧得了這些,再說了,我祝語要嫁的人,若是連這點胸襟都沒有,那還談什麼娶我!」
賀蘭州聽著她說的話,一時間也無可奈何,腦子裡隨即閃出了一句話,可是這話才剛剛出現,就被賀蘭州立馬趕出了自己的腦子,真的是瘋了,在想什麼,你現在是什麼樣的人,你有什麼資格,賀蘭州在心裡將自己批判了一通,這才不再去亂想,閉眼準備睡去。
然而就在這一剎,突然之間,賀蘭州聽得一聲動靜,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從窗外被扔進了屋內,賀蘭州立馬伸手推了祝語一下,祝語剛剛轉醒,就只聽嘭的一聲。熟悉的聲音一下讓祝語沒了睡意,她起身開了窗戶向外探去,卻不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