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灵光一闪,便知道了真相。
「杀皇帝是共愿,故而合作。如今我父亲死了,我叔父也死了,便各怀目的。」李云苏说。
「正是。」邓修翼给李云苏倒了一杯水,「说那麽多话,喝点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一杯,拿起来慢慢抿着。
「你最近做什麽了?你定然是做了什麽让良国公府不满意的事,所以他们才想杀你。」
邓修翼细细去想,「莫非是裴世衍的事?」
「他怎麽了?」李云苏蹙着眉问,很是紧张。还是有感情的,邓修翼心想,两人相差两岁,年岁般配,相貌也般配,只是此时的裴世衍实在幼稚。
「陛下让他去诸王馆考校,拟让其尚长宁。」
「所以,他还是逃不掉尚主。」
「上一世也如此?」
「嗯,上一世他便尚了长宁。」
「所以,你在扬州见到的最后一人,便是他。你此生托付之人,亦是他。」
「嗯。」李云苏情绪低落下去了。
邓修翼赶忙放下杯子,跪到了李云苏面前,「苏苏,不想了。」
「嗯,我此生有你。」李云苏和邓修翼面对面,直直看着他说。「我觉得不是这个事。」
「那便只有太子事了。」
「太子怎麽了?」
「礼部奏请陛下给太子行冠礼,迁东宫。陛下不愿意。我把水搅浑了。我建议陛下及冠先行,迁宫缓行。于是两边暂时都妥协,先行操办太子冠礼事,等太子冠礼结束,想来朝堂会有另一番拉扯。我是想拖延着,让陛下无暇分神于你。」
「此事可能性极大,他可能支持太子?」
「陛下想换太子,陛下更瞩目二皇子。」
「那为何不上来就立二皇子为太子?」
「太子为长,此其一也。无嫡立长,天经地义。更重要的是,我怀疑立太子本就是妥协。」
「江南士族支持太子?」
「不是,是河东。」
「是了。先太子丶齐王都得河东支持。皇帝得江南支持,故作为妥协,他须立得河东支持的皇子为太子。他得位有问题。若非有问题,何须妥协?」
「不知是什麽问题。」
「反正不是大问题,如果是大问题,那麽他得不了位。当然也有可能是大问题,只是瞒住了,他都可以构陷太子,杀齐王,还有什麽不敢的?」
「杀齐王事,我知道,国公爷曾告知我卫定方见过陆楣的袖箭在齐王脖颈上。构陷太子又是什麽事?」
「噢,这是我猜的,父亲未来得及详细查。反正你记着这个事,我觉得线索定在东宫中。还有我觉得太后对我家如此亲近,应当也是事后知情人。」
「我知道了。故而陛下对太后时时钳制,等你离京后,我便查。」
「邓修翼,你起来,你总这样跪着,年纪大了,膝盖受不住。」
「这样看你刚好」邓修翼温和地说。不猝防着,李云苏便扑进他怀里了,李云苏完全克制不了自己的眼泪,「我不要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邓修翼怕她摔倒,只能虚圈住她。
「苏苏,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乖乖的。」
「你会写信给我吗?」
「好,我想办法,」邓修翼心想,你原来不知道司礼监不能带信出来。
说着,李云苏竟去掏他的怀里,吓得邓修翼赶紧捂住,只是李云苏更是手快,从他怀里抓出了一块帕子和她送他的荷包,丝线断了多许。邓修翼从她手里拿过荷包,仍放回怀里。再想拿帕子,李云苏紧紧攥着。
「苏苏乖,还我,走时我定送你一件。」
李云苏想到教坊司总有人会来查屋,又一阵黯然,缓缓松开了手。邓修翼轻轻抽出帕子,塞进怀里。
「到时候,我安排好,令永昌伯送你们姐妹走,你一定要听话,好吗?」
李云苏别过脸。
「苏苏,」邓修翼转着身子面向她的脸,「听话,好吗?」
李云苏仍不理他,邓修翼凑到她脸前,还是温和地说:「乖。」李云苏才点了点头。邓修翼笑了。
出了教坊司,邓修翼才如释重负。然后赶忙让小全子去槐花胡同传话,「警惕秦,下旬东城。」
……
又过几日,关于九月九日出城事,皇帝终于召问邓修翼了。
「陛下,此事奴婢亦思考了几日,当作如下推衍。若曾令荃所言为真,铁坚所言亦为真,现场至少五拨人。」
「为何五拨人?」
「因为最终李武死了。所以现场应该是陆楣丶李武丶曾令荃丶李武的帮手和最后杀李武的人。襄城伯府不会是杀李武之人,故若襄城伯府若是李武的帮手,则最后杀李武之人便落到良国公府或忠勇侯府上。那自二月初一日起,便是襄城伯府藏了李武等行踪,于八月十五日晚后便将李武送出京城。
待李武约战陆楣后,于九月初九日便派侍卫协助,杀了陆楣。则陛下可无忧,暂时不查也罢。盖因此为明局。只是这番推衍中仍有漏洞。」
绍绪帝点了点头,「何漏洞?」
「第一,铁坚报村民有听『武叔』一词,而杨钺铮和杨钺锟未出城,家丁侍卫称呼李武当为『左都督』或『李公』,不当称『武叔』。此漏洞一也。
第二,第五拨人为何不赶尽杀绝?曾令荃云带出三十人,铁坚报襄城伯府出城人数约十人。即便偷袭得手,第五拨人可以现身一并杀掉襄城伯府的侍卫,为何不出现?奴婢至今未想明白。故此推衍,还内中有疑问。」
「那若不为真呢?」
于是邓修翼继续道:「若曾令荃言真但不全,或曾令荃本为谎言,则现场情景更为复杂。兴许襄城伯府丶忠勇侯府和良国公府所言皆为事实。铁坚调查村民,村民所言皆是零碎,并无时间先后顺序。
故曾令荃可能一人分饰两角,既帮李武杀陆楣,又杀李武。毕竟陆楣对曾令荃不设防,三十多士甲究竟在何处,做何事只有曾令荃知道。」
「不会!」皇帝毅然打断了邓修翼,「曾达杀了林时。」
邓修翼从皇帝口中知道了一个明确的信息,绍绪帝对曾家还是信任的。
「那当日情景如下,襄城伯府不会是杀李武之人,并不铁定襄城伯府便是现场唯一可帮李武之人。由于称呼之疑,还有两种可能,襄城伯府并未参与,或襄城伯府部分参与。
秦彪和蓝擎苍都可称李武为武叔,若两人中一人便是李武的帮手。襄城伯府和两人中一人联手,可与曾令荃一战。则剩下一人方为之前所谓第五拨人。如是,称呼之疑和未赶尽杀绝之疑可解。」
「如是,当日时当是何情景?」
「当日时便有六拨人,李武与襄城伯府谋划,李武于八月十五日后便出城,九月九日,襄城伯府人出城接应李武。陆楣去曾令荃处求助,被良国公府或者忠勇侯府侦知,出城襄助李武。而另一人又侦知,随即出城。」
「如此,便是忠勇侯府助了李武,而良国公府是侦知后出城,才知道现场杀局,后发杀李武。」
「唯如是,才能说的通。」
皇帝没说话,邓修翼知道皇帝似乎并不确信忠勇侯府能襄助李武。
「故如今只当襄城伯府为李武助手,收缩人力重点侦查忠勇侯府和良国公府即可。毕竟事后,此二府皆未向陛下坦诚相告。」邓修翼最后一句,甚为诛心。
绍绪帝未置可否,看了邓修翼很久,最后才道,「传铁坚!」
铁坚来到养心殿,皇帝让邓修翼讲推衍说了一遍,邓修翼省略了枝节,只说六拨人行动之猜测。铁坚听了频频点头。皇帝下令铁坚收缩锦衣卫,重点侦察忠勇侯府和良国公府。
邓修翼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永昌伯府彻底从这个事情摘出去了,而让皇帝的目光转向了良国公府。
……
十一月廿七日,邓修翼去了甜井胡同,见了裴世宪,将目前情景跟他做了一番交待,并交出一封给马驫的手书。
「则序,速调马驫快速回京。马驫现在云璜身边,两位小姐离京事,需马驫协助。马驫先送三小姐去山西。待三小姐到了山西后,再从京中接走二小姐,由永昌伯府先行藏匿二小姐。」
「三小姐离京,可需备马车?」
「马车需要备,仅将三小姐从内城送至外城。之后,三小姐可和马驫同骑出城。藏于斗篷之下,风餐露宿则两日便可到裴桓老处。」
「三小姐到了外城,落脚哪里?「
「可去南城双井胡同,一户王姓人家。狗蛋知道这户人家。「
「良国公府处,如何应对?」
「铁坚盯着良国公府,想来他们也不敢妄动,便以此为由,暂时断了联系。」
「我已提醒永昌伯警惕良国公府,永昌伯似早已知晓。」
「武略之争,不似文士之争,乃生死之争。防敌亦要防友。非亲族,不敢交出后背。」
「某受教!」
「则序兄谦虚。」
「当日,如何安排?」
于是邓修翼细细将他的安排都和裴世宪说了。裴世宪一一点头。
「以火为号,见火起,则序兄安排之人与车,定要前来。否则三小姐性命休矣。」
「某明白。」
「永昌伯府安排,我择日亲自前往与永昌伯说,请则序兄代约十二月初七日。从西城歪树胡同接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