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給你念吧。”他道:“念完了,天就亮了,這樣行嗎?”
夏宣總能引出話題,讓人不得不理他,這大概是他的策略之一,盡可能的找存在感。雨樓瞅著他,眸底不動聲色,但心中則對他的行為做了一番猜想。她道:“……剛才那封我已經看過了,無論你寫多少封信,說的都不是一件事麼,要我原諒你,要我體諒你。夏宣,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別做無用功了。”
“不一樣,我每天想的都不同,我都比之前一天還想你。”他追尋著她的視線,纏著不放。
“哎呀!”她一咧嘴:“肉麻。”抱著肩膀做了個打寒顫的樣子,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夏宣見雨樓不買賬,語氣中包含著無盡的失望:“那……我就不念了,待你哪日心情好了,自己看吧。”
她冷笑道:“我若是哪日心情好了,就把它們扯碎了聽響。”夏宣順著她說:“那也好,至少對你有點用處。”
他明白雨樓對他的恨意,可謂悠遠綿長,不是一時之間能夠撫平的,他不急,時間總會沖淡一切的。
雨樓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就別做無用功了,難道你沒發現嗎?愛一個人也就三五年,恨一個人卻可幾十年,上百年,乃至本人故去,也要子孫報仇雪恨,恨總比愛長,拼時間,你也是輸。”
夏宣嘆道:“我從來沒想過和你比什麼,我哪裡捨得。你想從我這裡要什麼,儘管開口就是了。”就在雨樓準備開口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除了讓你離開。”惱的雨樓,氣哼哼的道:“求你了,別再說話了,安靜一會不行嗎?”
夏宣便十分'乖巧'的望著她,不言不語的坐著。
這傢伙一旦開口,他們兩人就會陷入惡行循環,一句一句的,最後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往床裡爬去躺好,側臥著休憩。
待熬了一會,只覺得背後的感覺,特別不舒服。回眸一瞧,見夏宣可憐兮兮的絞著手指看她。
“你……看我做什麼?”
“我想問問,能讓我和你同床而眠嗎?可你剛才又說了,不許我開口說話……我就只能看著你了。”然後嘿嘿一笑:“其實我也挺願意看你的。
雨樓越發覺得夏宣是故意噁心自己,她不想他做什麼,他偏做什麼,明明是一肚子壞水,卻偏這裝天真無邪。她恨的一搥床板:“隨便你!這不是你的府邸嗎?何必問我。”
夏宣道:“也是的。”
“……”她抓起枕頭砸向他:“不許跟我頂嘴!”
“是,娘子。”
雨樓低頭抓著錦被,壓抑著怒氣:“——”
夏宣特別委屈的說:“我沒跟你頂嘴,我服從也不行嗎?”
她恨道:“你是沒眼力見還是故意氣我?我在生氣,你看不出來嗎?還一句句的非得戳著我的肺管子說話?”
“我看出你生氣了,我這不是哄你嗎?你不許我說話,我就說我聽你的。”他摸了摸鼻尖,不解的問:“那我該怎麼做?”
“我生氣的時候,不許和我說話。”見夏宣又要張口,她一瞪眼,他便向後縮了縮身子,默默的點了點頭。雨樓這才長嘆一聲,重新躺下睡去了。
夏宣自此算是安靜了,她得了清淨,沒多久就再度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睜開一看,眼前是夏宣的臉,提醒她今後都要與他生活一起了。
所謂債多了不愁,拋去夏宣,叫她煩心的事還多著呢,此時顧不得厭煩他,推了他一把,道:“醒醒。”見他不動,便道:“我知道你醒著。”
夏宣緩緩的睜開眼,低聲道:“你怎麼醒的這麼早?”然後'自卑'的嘀咕道:“是不是因為在我身邊?”
難道她一輩子都要和這個'怨夫'生活在一起?她冷聲道:“不光是因為這麼簡單,還有別的事。我只問你一件事,一會太太派人來收白絹,該怎麼辦?”
“……”夏宣有些茫然:“什麼?”
“我是說,要不要造個假,割破的手指在白絹上抹點血。”雨樓聲音平直的道:“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嗎?這可是個叫人臉上難堪的好法子,不管是拿得出來沾血的白絹也好,拿不出也好,都夠丟人的。”
她作為昭寧郡主,被皇家認回後,可從沒有對外宣布過她曾做過鎮國公的官奴,所以對不知情的人來說,她還是清清白白的。可對皇族內部的,和鎮國公府的人,她是個什麼人,眾人心照不宣。
假如,一會夏宣的繼母派來取白絹,便是假作沒認出她,將她當做郡主對待,若是不派來取白絹,言下之意,就是明白她是卓雨樓,是自家的官奴,曾跟夏宣廝混過,早沒了貞潔。
可不管王夫人怎麼做,都無可厚非。
但都會造成同樣的結果——讓她丟人丟個徹底。
見夏宣呆住了,她一歪頭,瞇著眼睛冷笑道:“你從沒考慮過這一點吧。”藉機打擊他道:“都是你,叫我置身這樣的兩難境地。嘴上說和我一起承受,你如何能感同身受?哼!”
夏宣心中有愧,道:“你不必理會其他人……一會我將白絹收起來,不給她看。若是問你,你就說我想留起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掩耳盜鈴。”她哼道:“別人照樣會在心中嘲笑我。”
“……”夏宣只能聽她抱怨,誰叫他做作孽呢。
雨樓估計的果然不假,待門開了,她由丫鬟們伺候換衣裳的時候,就見一個上了歲數的婆子走了進來,笑容可掬的施了禮,便暗示自己是夫人派來娶白絹的。
夏宣沒好氣的道:“我收起來了,你就這麼復命罷。”
反正那婆子新婚第一天噁心卓雨樓和夏宣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畢恭畢敬的道了聲:“是。”便走了。
那婆子前腳剛走,雨樓從宮裡帶來的唐嬤嬤和高嬤嬤就走了進來,朝兩位新人道了禮,侯在一旁等著雨樓梳妝完畢去見公婆。
這兩人根本就是太后派來監視她的。怕她這個做過官奴的商人之女,做出有辱夏季的事,時時刻刻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稍有不合禮數的地方,立即給與糾正並報告太后。
雨樓從鏡中發現站在身後看自己的人,心煩意亂的剜了他一眼,心里道都怪這廝!夏宣挨了一記眼刀,愁眉苦臉的輕嘆一聲,移開目光。
待去請安敬茶的路上,唐嬤嬤和高嬤嬤距離兩人有段距離,走在後面。唐嬤嬤低聲對高嬤嬤道:“我……是不是不中用了?剛才好像看到郡主瞪了國公爺一眼。”
高嬤嬤乾笑道:“怎麼會?你可別胡猜了。”言下之意,她能有這段姻緣,樂還來不及,又怎麼敢挑釁丈夫呢。
話雖這麼說,不覺得更仔細的開始觀察雨樓的言行了。
他們到了老爺太太的上房院子,往屋裡走的時候,皆有僕婦和丫鬟引著,夏宣和雨樓不方便說話,總算讓雨樓安靜了一會。
進屋後,雨樓便看到王氏獨坐上座,本來夏慶庚的地方,是空缺的。王氏笑意融融,解釋道:“你爹最近閉關,不方便出來,希望郡主不要怪罪。”
什麼閉不閉關,分明是不給面子,夏宣氣的重重哼了一聲。好在夏宣在府內除了他爹外,無人敢惹,除了他父親敢明目張膽的拂他的面子,其他人是不敢的。因此他四哥夏宸,妻子聶氏,六弟夏寰等一干人都在。
身為郡主,是不用給婆家行跪禮的,於是雨樓只接過茶盞,站著微微欠身改口叫了聲娘,向王氏敬了茶。
王氏笑的極是和藹,彷彿早上叫人去取白絹的事和她無關。喝了茶後,不忘暗嘆:“郡主殿下真真是秒人,萬中挑一的好相貌。”
誇女人長得美,並不是什麼好事,正經的誇獎應該是讚雨樓女德好,美豔的容貌是選妾用的,可不是選正妻的。可惜這王氏說的話又模糊不清,只說雨樓容貌好,若是計較起來,她可以解釋說讚的是雨樓的福相。
雨樓挑挑眉,笑著回道:“在婆婆您前面哪有兒媳婦出挑的份呢。”
王氏一怔,面上笑了笑,起身親自拉過雨樓的手,對四兒媳聶氏道:“這是你四嫂。”雨樓見過禮,聶氏謙恭的還禮,最後到了六少爺夏寰面前,雨樓還記得上次撞見他和一個女子在梅園的事,彼此見了,眼中都是寒光一閃,然後又都露了笑意。
敬過茶,互相見過禮,眾人便簇著新人往飯廳處走。新婦第一天要伺候公婆用早飯,到了這個時候,雨樓不得不感慨,這個郡主的身份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表面上不用對公婆嫂子太過謙卑,禮數點到為止即刻。
加之雨樓也不想表現自己的賢惠,按規矩不用她給婆婆端茶夾菜,她就安然落座,大大方方的和婆婆、丈夫,小叔子們吃了一頓團圓飯。只是苦了聶氏,在婆婆面前沒有坐下吃飯的資格,一直伺立旁邊給婆婆夾菜,殷勤伺候著。
平安無事的吃了飯,王氏溫和的又與雨樓說了幾句話後,就讓他們夫妻去了。別了王氏,雨樓心中也是頗有些感慨的的,王氏說話柔聲細語,不管背後是何態度,至少表面上與人講話,柔若春風,難怪老國公那種暴躁的性子,能被她說服。
唉,每個後宅的女子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或者柔弱春水,把男人栓死,或者剛強好鬥,叫旁人不敢小覷。
她呢?真是沒什麼信心。
她本來也不想摻和進國公府的內鬥來,是夏宣這廝硬把她拽進來的,若是她不過好,她誰都不怨,只怨這廝一人。
想到這裡,又剜了他一眼,正在賭氣的時候,偶見唐嬤嬤眼露狐疑之色,知道被她看到了眼中,便趕緊朝夏宣笑盈盈的道:“咱們這是回房去嗎?”
夏宣聞之,簡直是喜從天降,忙不迭的點頭:“你累了吧,我這就送你回去。”說著,輕輕扶著妻子,一路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先在桌前坐下,假作柔弱的微微蹙眉,夏宣心領神會,先叫屋內的丫鬟們出去,才對兩個嬤嬤們道:“你們也辛苦了,可以去休息了,有事派人叫你們。”
待人都走淨了,夏宣關了門,回來對她笑道:“終於就剩咱們兩個了。”
雨樓冷著臉道:“我知道。”
夏宣自然看出來有外人在的時候,尤其是有兩個嬤嬤在的時候,她對自己的態度是最好的,一旦剩兩個人,她便給他冷臉看,他傷心的小聲嘀咕:“你……真想我把嬤嬤們叫回來。”
雨樓道:“流水席還沒結束呢吧,你不去外面招待賓客嗎?”夏宣道:“有老四,能頂一陣,不急,我先陪陪你。”
“……”雨樓眼睛看向別處,沉默的坐著。
夏宣道:“你別被姓王的迷惑,她慣會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千萬別見她笑盈盈的就心軟。”
雨樓杵著下巴道:“她應該喜歡我才對,我沒威信,對她來說最好不過了,你若是娶個強勢的妻子,嫡子的正妻進門,她這個婆婆該放權了。而現在,我不和她爭奪,她應該高興吧。”
夏宣小聲道:“她必須還權,不管她願不願意。”
不管她想不想,這件事她說了不算。雨樓煩悶的長出了一口氣,托著腮幫,面露憂愁之色。
這時夏宣謹慎的在內心斟酌著字句,他有話和雨樓說,可又不敢,便仔細的觀察著她的表情,希望能尋個她心情好的契機,將話講出來,可她這個模樣,兼具憂愁和苦悶,使得他一時不敢開口。
雨樓發現夏宣看自己,道:“你又打什麼主意?”
“啊——那個——”夏宣指了指梳妝台上的妝奩,笑道:“你發現了嗎?那個是我娘的嫁妝,那時候我從裡面挑了幾樣首飾給你,真真像預言,你就嫁了進來,名正言順的得了那些首飾。”
她聽了,抿出一抹笑意:“是某些人創造了預言吧。”
夏宣臉上一窘,低著頭偷偷看她:“雨樓……你就這麼打算和我鬧一輩子嗎?”
“是我和你鬧?還是你折磨我?這個咱們得分清楚。”
夏宣道:“你……真是伶牙俐齒。”
“你不滿意嗎?”她沒好氣的道。夏宣立即哭喪著臉道:“我怎麼敢呢,郡主殿下。”
她重重哼了一聲。雖然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夏宣的怨恨會被沖淡,使她完全的漠視他,但眼下,她還做不到面對夏宣心靜如水,他一開口,她就想反駁打擊他。
過了一會,夏宣道:“……雨樓……你永遠都不允許我碰你了嗎?”
婚都成了,每天在一起,除非閹了夏宣,要不然發生關係是所難免的。雨樓朝他冷笑道:“你想用強的話,隨便你。”
夏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給我生個嫡子,之後……我就不碰你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不是喜歡孩子嗎?自己生個不好嗎?另外,你若生了嫡子,以後的日子會好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