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說出去不止旁人不信,連秦氏自己都不相信。而且這話一說,不是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秦氏閉了閉眼,索性準備來個裝暈。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輕柔的女聲在廳內響起——
“諸位夫人,聽我一言,大家各自寬坐坐,有話慢慢說可好?”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自帶一股安定人心的氣勢。
眾人安靜下來,秦氏循聲望去,看到了站在花廳門口的陳氏。
“你來做什麽?”自覺失了顏面的秦氏越發沒好氣。
陳氏不以為意地柔柔一笑,上前攙住秦氏一條胳膊,解釋道:“聽聞來了好些客人,兒媳怕婆母招待不過來,所以特地來幫忙。”
秦氏哂笑,正要說我都處理不來的事情,你還能做好?
顧忌到好些個外人在,她總算把話咽回了肚子裡,給陳氏留了些臉面。
後頭陳氏扶著秦氏在主位上坐下,然後讓一眾婦人依次上前來說話。
有了人組織後,花廳內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秩序,沒有再出現之前幾十人一起開口的嘈雜情況。
這些婦人能從外地特地趕來,自然是真的境況困難,她們說起家中的艱難,說到動情處,連陳氏都跟著紅了眼睛。
她們所要並不多,也就是一些過冬的銀錢。
秦氏還沒吭聲,陳氏這國公夫人先開口允了。
秦氏雖不情願,也不能為了這麽點小錢落了國公夫人的臉面。
當然這麽些個人,也有膽子大的,開口就是五十兩,又道:“民婦也不是空口胡謅,只是聽說從前英國公府救濟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五十兩一戶!您家比英國公府富貴那麽多,民婦只要一樣的銀錢,應該……應該不算貪心吧?”
這要從前,要是能把英國公府比下去,別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秦氏都二話不說掏了。可現在廳內眾人看她的眼神跟餓狼撲食似的,秦氏可不敢應這個聲兒。
“您也別這麽說,”陳氏安撫地笑了笑,“五十兩銀錢雖然不多,但您看,今日來這麽些人……眼前又是臘月,年關前需要幫助的人會越來越多,若是前頭就把銀錢散盡,後來的人又怎麽辦呢?”
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道:“是啊,我還沒輪上呢,你家怎麽不想想後來人?”
“就是,要我說,英國公府的銀錢,就是讓你這樣的人家給耗光的!”
那婦人被大家說的臊紅了臉,也不敢再提什麽五十兩,就也只要了過冬的嚼用。
陳氏讓下人在旁邊造冊,每家每戶給了十兩銀錢,若是境況特別困難,基本生活都難以為繼的,則多給十兩。
領完銀錢,則還需要這些人簽字畫押。
一通登記分發銀錢,中午之前,這些婦人才散去。
而魯國公府這一上午,就合計支出了近千兩銀子。
沒了外人在,秦氏自然不再給陳氏留臉,摔了手邊的茶盞,指著她就罵道:“好你個敗家精,一上午就送出去這麽些銀錢,你也知道今日之後還有後來人,咱家就是坐擁金山銀山,也擋不住那麽些人啊!”
茶盞在陳氏腳邊裂開,茶水汙了她的裙擺,陳氏恭順道:“您說的不錯。可若是不這麽做,躲的過一次,還能次次都躲著嗎?咱家的名聲如何呢?即便婆母不念著咱們府裡,也該想想永安宮的貴妃娘娘,想想貴妃娘娘所出的皇子公主……”
提到這個,秦氏的面色總算和緩了一些。
是啊,魯國公府的前程可不只是在眼前,而是在後頭呢。
若是這次的事能給永和宮經營出一個好名聲,那銀錢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沒想到陳氏這孤女出身的,倒還有這份眼力見兒。
雖然心中頗為驚訝,但秦氏也沒誇獎她,擺手就讓她下去了。
陳氏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更衣,沒多會兒她生養的馮鈺過來了。
馮鈺剛過了十歲生辰,雖是個半大孩子,卻因為自小長在軍中,比一般孩子還早慧不少。
看到丫鬟拿出去的衣裙,馮鈺嗅到了一絲茶水的味道,臉上的笑滯了滯。
等到陳氏更衣出了內室,馮鈺快步迎了上去,關切道:“祖母為難母親了?”
陳氏搖搖頭,道:“一點小事罷了。”
府裡的事情馮鈺都很清楚,他不忿道:“這事兒本就是祖母和爹惹出來的,母親幫著周全,祖母怎麽也不該怪您……”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母親且再忍忍,等兒子大了,必不教母親再受苦。”
陳氏慈愛地看著他。
這傻孩子,又說傻話。
當然馮鈺長大後,多半能得到世子之位,但歷朝歷代素來以孝治國,就算他日他真的成了國公,也不可能違逆秦氏這祖母。
更別說馮貴妃是秦氏的親女,有她為秦氏撐腰一日,秦氏就能在府裡掌權一日。
在馮家十年,陳氏已經看清楚了,她的好日子不是在兒子長成後,而是要等秦氏殯天后。
這日子……且有的熬呢。
自打這天過後,如陳氏所言,越來越多的傷兵家眷上門求助,銀錢流水似的花出去。
最後魯國公馮源都坐不住了,親自進宮求見正元帝,要和他稟明這個事。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正元帝見了他就笑道:“阿源來的正好,朕正要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