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狐狸,沉得住氣,彎得下腰。稍微心軟,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馮少君既不應是,也不說不是,嘴角似笑非笑:“怎麽,馮家後輩都不爭氣中用麽?倒要叔祖父來央求我這一個出嫁女照拂?”
馮尚書又被戳中了痛處,不由得又是一聲長歎。
這聲歎息,發自肺腑,絕非作偽。
他年少讀書天賦出眾,早早中了進士,從六部一個七品小官做起,幾十載做到了一部尚書。
三子兩女,也是各有長處。就是最窩囊廢物的次子,那也是中過舉人的。可惜,到了孫輩,連一個能撐門立戶的都沒有。
馮文彥讀書多年,依舊只有秀才功名,想中舉人遙遙無期。馮文皓浪蕩好~色,整日和小妾丫鬟廝混。庶出的馮文禮,也不是什麽讀書種子,在兩次落第不中後,主動接了家中的庶務。
勳貴宗室子弟不成器,總還有世襲的爵位和富貴。文臣們就不同了,官職再高,一旦告老致仕,兒孫再不爭氣,家族很快就會沉寂。
馮尚書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還能再撐幾年?等他致仕,要不了幾年,馮家就要徹底沒落了。
孫輩中最聰慧最精明最厲害的也最像他的,就是馮少君。如果馮少君肯照拂娘家,以沈祐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不是什麽難事。
前提是馮少君得摒棄前嫌,心腸軟上一軟。
馮尚書眼睛泛紅,竟是落了兩滴渾濁的老淚:“少君,今日算祖父求你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馮字。你就應了祖父吧!”
馮少君好整以暇地看著老狐狸演戲,慢條斯理地問道:“叔祖父還記得謝尚書說的那個傳言嗎?”
馮尚書不假思索,立刻道:“什麽傳言?沈祐是沈家血脈,和皇上絕無牽扯。這等傳言,分明有人看沈祐平步青雲心存嫉恨,故意抹黑。以後要是有人敢當著我的面說這些,哪怕是親家,我也得怒叱他不可!”
馮少君呵呵一笑:“叔祖父說的話,我可都記下了。總之,要是有什麽不中聽的流言傳出來,我都記在馮家頭上。”
馮尚書:“……”
他這一隻修煉數年的老狐狸,已經垂垂老矣。
眼前的馮少君,卻正當盛年,爪牙鋒利。便是他也得略略低頭。
好在此時沒有別人,他受點窩囊閑氣,也沒人瞧見。被自家孫女嘲諷幾句,不算丟人。
馮尚書很快做好了心裡建設,點點頭:“好,祖父都應了你。”
馮少君依然沒給個準話,隻淡淡道:“無妨,就算叔祖父忘了,我的記性可好得很。而且,我這個人心眼小,最是記仇。誰惹了我,就是等上十年八年,我也得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祖孫交陣,馮尚書徹底敗下陣來。
馮尚書苦笑一聲,什麽也沒再說,轉身先出了書房。
馮少君目光微涼,不疾不徐地隨著出了書房。
……
祖孫兩個再次回了內堂。
這大半個時辰,大馮氏一直提著一顆心,直至此刻,才稍稍松了口氣。她先迅速掃了馮少君一眼,馮少君笑著略一點頭示意。
大馮氏這才又看向馮尚書:“父親今日難得來一回沈府。我這就吩咐廚房準備些好酒好菜,今日讓幾個重外孫好好敬一回酒。”
馮尚書早已收拾萬般心緒,欣然點頭。
沈茂沈墨父子都去當差了,沈府裡的男丁可不就只剩幾個重外孫了麽?
看看英姿勃勃的沈晉,看看即將進宮做太孫伴讀的沈旭,再看看活潑討喜的沈昱,就連被奶娘抱在懷中的沈晏,也顯得格外機靈。
有這麽多出色的兒郎,沈家是徹底興旺起來了。
馮尚書下意識地看一眼身後的馮文彥等孫兒後輩,心裡長歎不已。
何止是馮尚書有這等感慨,周氏姚氏心裡也各自不是滋味。
沈家兄弟四個,一個比一個有出息。沈臨沈墨皆是五品的武將,,沈祐已是正二品的大將軍。昔日那個瞧不上眼的沈嘉,竟也升到了正三品。
你說可氣不可氣?
你說姚氏心裡後不後悔?
當日狗眼看人低,錯過了這個佳婿。這些年,姚氏是每想一回就懊惱一回。
午飯後,馮尚書先去了官衙。周氏姚氏帶著兒孫們回馮府,坐在馬車上,額頭眼角皆是皺紋的姚氏酸溜溜地說道:“瞧瞧沈家,這才十幾年光景,就興盛起來了。”
周氏瞥姚氏一眼:“武將門第,都是靠著自家兒孫拿命搏出來的前程。沈祐沈嘉兄弟兩個,在邊軍裡一待**年,整日練兵打仗,不知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傷。你只看他們風光的時候,怎麽也不想想他們的前程是怎麽來的?”
“現在若有機會,讓文皓也去邊軍,你樂不樂意?”
姚氏悻悻閉嘴。
……
客人走了,沈府眾人各自回院子歇下。
大馮氏一個眼神示意,留下了馮少君:“少君,你和你祖父去書房,都說了什麽?”
馮少君微笑著應道:“叔祖父特意問了些邊城那邊的事。”
大馮氏顯然也很了解自己親爹為人:“他特意登門, 總不會只為了關心你們夫妻。定然是有求於你。他是不是想讓你和四郎照拂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堂兄?”
所以,不能小瞧了任何人。大馮氏心裡也敞亮著哪!
馮少君不便在大馮氏面前說那隻老狐狸的不是,但笑不語。
大馮氏無奈地說道:“你祖父也老了。按著大齊規矩,臣子七十就得致仕告老。還有兩年,他就得卸任致仕。”
“你大伯父這些年官途平平,到現在只是個四品的知州。你二伯父,不提也罷。文彥他們兄弟三個,資質都平庸。由不得你祖父不著急。”
馮少君聽出了幾分意味:“看來,叔祖父之前就和嬸娘說過照拂娘家侄兒之類的話了?”
大馮氏歎了口氣:“都是我嫡親的侄兒,我豈能不願意照拂。不過,這等事,我說了不算,總得看你們的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