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到此處,也不得不畏於業報分明,趙夫人卸了全身力氣,癱坐在地。
沈溯微問:“過路仙君可有名號,長什麽模樣?”
趙夫人搖搖頭。
也罷,既作孽,必然化形,又怎會讓人知道身份。
沈溯微又問:“你們想要郭家的鎮魂鎖鎮住他,可也是那位仙君授意?”
趙夫人讓人揭破心思,面色一白:“不是。那位仙君走後幾年,他的禁製松動,我兒開始傷人咬人。我聽人說,郭家走鏢時得來仙宗法器,稱為‘鎮魂鎖’,此物可鎮住魔氣。我們這些年見君竹這模樣,原也不抱指望他能好起來,就是想、想鎮住他一年半載,給趙家留個正常的後……”
沈溯微道:“那小房子裡綁起來的丫鬟,都是給趙君竹做媳婦的?”
“是了。”趙夫人求饒,“我們只是一時行差踏錯,動了歪念,還什麽都沒有做,四個丫鬟全給放走了!是因郭二公子很是難纏,花多少錢都不肯給我們鎮魂鎖,借也不成,非得要娶我們家的清荷,加上芳華樓的一柄尺素寶劍,才肯交換哪。”
“人死不能複生。”沈溯微提起籠道,“趙君竹八歲那年就死了。此物已是邪靈,作惡多端,必死無疑。”
趙夫人求饒不止。
“你愛趙君竹麽?”沈溯微忽然問她。
趙夫人道:“自是愛呀。要我的性命都可以,怎麽就偏偏是他夭折。”
“你既愛他,夜半見他,為何大呼救命?”沈溯微道,“你既愛他,又為何不去木屋內照看他,偏讓旁人動手。”
“你既怕他,又怎敢說愛他?”
趙夫人慘白著臉,說不出話。趙清荷一雙清明的眼直直看她,若心中有愧,望之生怯:“府上慘死那些丫鬟雜役,都是窮苦人家。她們亦有父母,亦是他人兒女。你二人縱容府上魔氣肆虐,自有人追究。”
說罷,不再多言,提籠離開。趙夫人忽又叫住他:“清荷,我家清荷還在嗎?”
生於水月花境,她知道這裡被修士取代的身份,很可能已經被魔吞吃,便掛心起女兒來。
“清荷還在。但你們如此待她,她恐怕不會回來了。”沈溯微背對她道,“明棠沒了。”
趙夫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哀泣。
若是早點放手,也不至於連累了明棠呀……
閣子內,徐千嶼見師姐久久不歸,本想去尋,但外面驚雷陣陣,震破窗欞,嚇得那兩名丫鬟抱頭逃竄,她安撫許久,才叫兩人止住哭聲。她隻好在屋裡陪著她們。
這時趙清荷回來,身披寒涼夜雨。徐千嶼便叫丫鬟們在外間睡下。
“姐姐?”徐千嶼見趙清荷背對她睡,便摸上她手,師姐今日手比往日涼一些,“你沒事吧。”
沈溯微不離她太近,是因今日禁窺咒受了些傷,不便叫她嗅到血氣。徐千嶼摸他的手,他沒有動,以為她會如前兩日一般扣住,但她只是碰了一下,便縮回手去。
太涼了麽?
他手指微蜷,說不清心中感覺,倒像有些空缺。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身後窸窸窣窣,徐千嶼給他笨拙地拉起被子,“你身上冷,給你多蓋一點。”
隨後她的手又鑽進來,摸到他手,握上來。徐千嶼的手倒一直溫熱,待要再跑,他反握住:“你明日自己小心。”
徐千嶼“嗯”了一聲,師姐隻虛握她一瞬便松開,一如往日縹緲似風,無牽無掛。
她看著師姐的背影,不知為何有點兒傷心。她已經習慣了有人相伴,等去了郭家又成孤單一個人,便喃喃脫口道:“姐姐,我舍不得你。”
那邊靜了許久無聲。
片刻,趙清荷翻過身,直直看著她。徐千嶼眼睛睜大,因為師姐眼中分外明亮,因想笑未笑,目色靜靜流轉,光華滿目,輕道:“你舍不得我什麽?”
問罷,竟玩笑道:“舍不得從我這裡搶走的怪。”
因語氣輕似呢喃,倒聽不出是安慰還是譏誚了。
徐千嶼一腔兒離情被人打斷,瞪了她一眼,沒說出話,憋悶地背過身去睡了,鬱積的傷心倒煙消雲散。
過了許久,她感覺師姐從後面幫她蓋好被子,心中一跳,她已寂然吹燈,登時四下皆暗。
徐千嶼閉上眼。萬籟俱靜,唯聞模糊雨聲。
作者有話說:
陸呦: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努力了你都不看我一眼QAQ
小阮:今生的爺是禦姐控。
微:……算了我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吧。
第65章 胭脂蠱(一)
趙明棠出嫁, 趙清荷沒有出現。
徐千嶼已習慣了師姐的神出鬼沒,不以為奇。
她不在才更好,省得郭義見了姐姐, 又朝三暮四, 搖擺不定。
郭義臨時更換新娘, 自知惹人非議,這次低調行事,沒有邀請賓客,單是一頂彩車, 悄無生息地停在趙府後門。
徐千嶼疑惑的是,家裡也冷清得驚人。趙福坤據說重病,沒有到場, 趙夫人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幫她整理吉服的時候, 沒說出話, 先掉下淚。
連她提出要把彩禮帶走,趙夫人也沒有反對。
“娘, 你怎麽了?”徐千嶼問。
趙夫人看她一眼。千嶼跟趙明棠年紀相仿,性子也相仿,扮演起來,一顰一笑宛如趙明棠還在身邊, 故而她一見她便傷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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