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
侯府的變故黎熙已經通過攝政王暗衛那邊傳來的消息完全知曉,至於繼侯夫人的打算他也心知肚明,包括那個被算計來報信的雙兒侍從會以怎樣姿勢出現在人前他也多少能夠猜到。
某些人狗急跳牆已經孤注一擲,那他不趕緊配合豈不是辜負了這麼費心盡力做好的陣仗?
更何況,這個死局到底是誰的墳墓還都說不定。
眼下繼侯夫人最為忌憚的人,便是他自己。幾次交鋒的失敗足以讓這個順風順水多年的女人失去冷靜和忍耐力,只想用最快速有效的方式一擊必殺。而她之前為了扭轉情勢而造下的謊言保質期有限,無法經得起時間的推敲,馬上就要露餡。
所以舉子宴,就是她心願達成的最好時機。
若是能夠讓黎熙當眾伏法,縱然陸氏宗族內部想要為他脫罪也沒有任何意義。
弒母殺弟,濫用巫蠱,即便能夠苟活,也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這是繼侯夫人為他鋪就的結局,亦是將他打入不復之地的最終手段。
算一算時間,太醫院院首估計已經到了侯府,據說陸候已經被氣的吐血昏迷,那正好可以仔細瞧瞧,尤其是某些方面的內疾,也合該早些開始治療。
此時舉子宴已經接近尾聲,然而攝政王依舊沒有出來,至於那些原本略微喧鬧,大談風月的舉子們也沉寂了不少。
黎熙剛剛一席話雖當眾打了一票江南舉子的臉,但也同樣給其他圍觀者敲響了警鐘。
尚未進入朝堂,便已經危機四伏,若是僥倖殿試脫穎而出,等待他們的,便是真正的修羅場閻王殿,一步走錯,便是死亡。
看似顯淺的道理,卻並非朝夕之間可以參透。若不是黎熙開口點撥,恐怕他們當中的大半未來都會命喪在名利場上。
週遭的舉子們不禁紛紛將目光聚集在黎熙身上,不約而同的對這個突然聲名鵲起的雙兒解元生出了好奇。甚至那些原本並不看好他的也開始重新審視,考慮是否要提前和黎熙搞好關係,變成未來互相扶持的籌碼。
然而,他們這些心思在黎熙看來,皆十分稚嫩幼稚,甚至低級到無聊。
官場沒有真正的朋友亦不存在絕對的敵人,所圖所取,不過權勢利益四字。
放下手中的酒杯,黎熙起身離席,打算去後面散散。
黎熙剛離開不久,席上便生出了變化,之前那個相府嫡子的小廝突然匆忙走到席間,湊到他主子耳邊說了句話。
而後,那個相府嫡子便一掃方才的萎靡不振,滿是幸災樂禍的看了黎熙空了的座位一眼,帶著那小廝走到幾位閣老那桌,躬身施禮回稟道:「幾位大人有禮,剛剛我這小廝在門外聽說陸解元家中似有大事,連著派了兩個下人來叫陸解元回家。只是這事兒有些蹊蹺,這兩個下人陣仗差的太多,一個是陸候派來,帶著家丁說解元犯了重罪要綁人,送去官府。另一個卻是陸解元心腹,面色焦急,話裡話外皆表示有人要暗害陸解元。現下這兩人都被我的小廝安排在門房等待,只等幾位閣老發落。」
這相府嫡子語氣古怪,暗藏深意,脫口而出的每一個字幾乎都在諷刺黎熙身上有些蹊蹺,偏偏語焉不詳,引得眾人越發心癢難耐。
幾位閣老聽聞皆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些拿不準要如何處理。這陸雲晞是攝政王看中之人,能夠親筆寫下拜帖用以已是昭然。
可這個相府出來的蠢貨當眾說出,倘若不聞不問,恐會留下口舌。
罷了,不如四兩撥千斤,哄弄過去了事。
當下有了心思,其中一個閣老擺擺手開口說道:「即是家中有事,那便趕緊隨人回去,免得延誤。」
「……」沒有料到他們的反應,相府嫡子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便迅速反應過來,對著自己身後的小廝吩咐:「既然幾位大人如此吩咐, 那就趕緊讓侯府的人進來,千萬別耽誤了陸候的正事。」
「是。」小廝聽完之後,立刻明白自家主子要他帶進來的是誰,立刻下去準備。
真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相府嫡子的下作手段,在場諸人都看得十分清楚。無外乎是想讓陸候派來抓人的侍從直接帶著家丁進來將黎熙綁走,讓他當眾丟人,以報方才之仇。
如此心胸狹窄,以後難成大器!
幾位閣老的心裡也紛紛為他下了定義,眼底也多了一份輕蔑和厭棄,同時命人將離席的黎熙尋回。
說來也巧,黎熙人就在廳外不遠處的亭子裡醒酒。陸雲晞這具身體到底年紀小了些,淺酌尚可,略貪杯些便會醉了。
緣著四下無人,他乾脆半躺在亭中的小榻上,倦怠的合上眼。
微涼的風拂過,將些許碎髮滑落耳畔。墨色的發絲覆在被酒色染得發粉的眼角,削弱了傲氣添了些慵懶,襯著瓷白的肌膚和俊美的五官,更別樣的活色生香。只消一眼,便能勾了三魂,引了七魄。
亭外不遠處,攝政王就站在那安靜的看著黎熙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姿態,相似的距離。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便有過這樣的經歷。
那時候的黎熙比現在要小很多,明明是個嬌憨可人的瓷娃娃,卻偏偏板著臉故作大人模樣。而自己是一國太子,貴為儲君,手握重權,卻偏偏把心都放在了他身上。
只可惜,那一世,黎熙似乎很早就離開,唯獨留下他一人徒增遺憾。
「怎的不過來?」清越的聲音混雜著醉意的暗啞將攝政王的思緒打亂,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黎熙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靠在塌上看著他。
「你……」攝政王剛要開口說話,就被不遠處傳來的嘈雜聲打斷。隨後便有王府小廝跑帶黎熙面前,態度恭敬的給他們行禮,並請黎熙到前廳一趟,說是侯府出了問題。
黎熙點頭應下讓他先走,而後回過頭伸手輕輕撫平了攝政王眉宇見的褶皺。見他面色不虞,又湊到他耳邊語帶安撫的說了句話:「別擔心,讓我自己處理。來日方長,等料理了那幫蠢貨,我剩下的時間全都給你。」
說完,他便跟在那小廝身後往前廳走去。
此刻的前廳一片混亂,黎熙剛一進去,就被陸候派來的人拿住,說要押解回府。
「嘖,看來陸解元家中變故嚴重,侯爺竟半刻都等不了讓人來宴上請人。這般著急,解元還是早些回去為妙。」相府嫡子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惡劣的調子輕而易舉的便能讓人聽出他話中的不屑一顧。
而黎熙卻絲毫不受影響,反唇相譏:「早聽聞左相為人古道熱心腸,家中也甚為熱鬧。如今見了公子,可見後面半句不實。還沒當官,就想斷家務事,果真是無聊至極。若真家中事多,也不會閒得把手伸到別家。」
這便是當面諷刺了,相府嫡子被氣得不行,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反駁,唯有冷哼一聲作罷。雖然心裡怒意依舊,但一想到黎熙的處境,又平息了不少。
眼下只要不是傻子,便能看出黎熙情勢危機。陸候連半分顏面都不顧,私闖舉子宴將人當眾拘走,寧願毀掉黎熙名聲前程也要將他拿回侯府,可見是恨到了極點。
經此一事,陸雲晞難逃忤逆之實。大周重孝,不管陸候發怒的緣由為何,在他人眼中,錯的都一定是陸雲晞。
因此,在家丁將黎熙帶走的瞬間,正廳當中的所有人都認定了一個事實,那便是黎熙這次徹底完了。
然而事情卻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嚴重,就在那帶頭侍從將黎熙綁走之時,正廳門口又沖進來一人,正裝在那個侍從身上。
「呯!」木盒從侍從袖中滑出掉落在地上摔散,一個製作粗糙的人形偶人從中滾出,正落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