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次日舉行大祭,這時即使是來做客的女賓,也得去逝者面前哀思。
如此,蕭玉珠也得出面了,王府早上也差人送來了孝服。
狄禹祥看著早上才剛剛送來的孝服,臉色陰晴不定。
他們與易王府的關係,說近到為珍王戴孝,有一個為珍王義子的長南,確也說得過去,但事到臨頭,他心中卻極為不喜。
讓他的妻子為珍王戴孝?
帶她來,他還真是作繭自縛,一時之念,換來了這心中疙瘩揮之不去的今日。
他對他的蕭氏向來獨佔欲極強,易王府光憑此舉,就可讓他如梗在喉,不得安寧了。
蕭玉珠看著王府的人送過來的孝服,也是訝異,她此生僅為父母著過孝服,現在要為珍王與珍王妃戴?
丈夫臉色不好,蕭玉珠見罷也沒多想,道,「著素衣戴半截,不著全孝。」
她不是正經的王府中人,也不是親戚,無需戴全禮。
狄禹祥看向妻子,不語。
「可好?」蕭玉珠柔了口氣。
狄禹祥點了下頭,未置多詞。
不一會,被狄禹祥差出去打聽的狄丁回來了,與狄禹祥稟道,「但凡前來的女客,皆收到了孝服,一整套,大谷張知州夫人已身著全套,說這是易王府的恩典。」
如果來客都是全套,那就是堵死他們家的路了。
狄禹祥當機立斷,轉頭就對妻子道,「你病了,昏迷不醒,不能去超度法場……」
「長怡……」他轉向女兒。
長怡領命,「女兒願意代母親去。」
「嗯。」狄禹祥點了頭,當下就去扶妻子,「床上去。」
丈夫這決定下得,也太雷厲風行了些,蕭玉珠啞然,順從地隨他去了床上,一等躺在床頭,她朝丈夫無奈道,「要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說咱們家的不是。」
「無礙。」狄禹祥撫了撫她額前的發,聲音頓了頓,接著又道,「無礙……」
確是無硬,這一點,他還真是不怕人說。
於外,誰都知道他不喜讓妻子見外客。
連先帝爺都為此曾說過他心眼小得堪比針,他再被人說道也不過如此。
「王府的人要是知道了……」
「也無礙,」狄禹祥打斷了妻子的話,「就是知道了,我也有對策。」
「唉。」蕭玉珠輕歎了口氣,轉而道,「那等會你們去法場後,把前後左右都守住了,不要再放人進來。」
「嗯,狄丁我也留下。」
「小將軍那,我也讓他留下,反正他於王府也沒有什麼過大的干係,不去也無妨。」長怡在旁補道。
「可行,我去找蜀光說說。」狄禹祥起身往外走去。
看著大步離去,身上隱藏的氣勢乍然大露的父親,長怡炸舌,片刻之後看不到父親的背影,才朝母親吐舌道,「父親這醋勁……」
「也不能這麼說,」蕭玉珠伸手,拉過女兒在身邊坐下,與長怡道,「娘此生只送父母長者,再來,有你們代我盡些心就夠了,無論我於王爺夫婦,還是王爺夫婦於我,一生恩怨夾半,有些事,你爹與我盡量去想通,但不代表已有原諒。」
長福的事,他們夫妻倆不去想,但並不說明他們不在意。
他們只差一點,就會失去他們的小兒子,那是她怎麼忘都忘不了的。
她的兒女,每一個都是她的心頭肉,失去誰都會讓她覺得生命殘缺,不可彌補。
「娘,你說佑王爺是什麼意思?」長怡問母親,眼睛裡有著不解,「像爹和你所說的,他要是知道很多事,他怎麼會讓你去為珍王……」
蕭玉珠看著也「知道很多事」的長怡,半晌沒說話。
長怡隨即了會過來,訕訕地笑了一下。
小哥哥當年生病之事可能與珍王府有關,這是家中人都心知的,但珍王對母親有意之事,長怡不知道哥哥們知道的有幾個,反正她之前是不清不楚的。
她前面確實特地找父親問過,她記得母親四十大壽那年,長南因珍王送給母親的禮物找了父親說話,她當時正在給父親磨墨,父兄倆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著玄機,但就是不把事說破,她當時聽了不少,又不知全況,心如被貓撓,然後花了點時間在父親面前攢了幾次討賞,加上她又要跟來珍王府,所以還是拿著討賞兌了她想知之事。
「娘……」長怡朝母親討好地笑了一下。
蕭玉珠搖搖頭,「為珍王戴孝,何嘗不是為珍王妃。」
為殺子之婦戴孝,丈夫不想,她也不想。
「這亂得……」長怡不知說何才好,半天憋出一句話來,「怡王腦子怎麼沒打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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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南那廂聽到父親的決定後,這兩日不見笑臉的硬漢當時就拿手揉了眉心,隨後哭笑不得自語了一句與妹妹一般的話,「這酷勁。」
「將軍……」身邊的師爺輕咳了一聲之後問他,「那王府那邊?」
「他就是知道有假,又能如何,硬闖我母親病榻?」長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要的交待,他還沒給呢。」
「怕是沒那麼簡單,王爺的心思也不弱。」
「那我們就看看,是個什麼不弱法。」長南別了別腰間的佩劍,他是武將,刀劍長年不離身,廝殺起來也不怕沒趨手的兵器。
說話間說,外面傳來了手下的歡叫,「王爺來了。」
紫王在他的人之間聲威極高,而他的人,向來都成為了長南的人,能在易王府見到多年不見的舊主,長南這次帶來的紫王舊將心中都躁動得像個少年。
就是長南最重用的死士扶桑,也因見到舊主,平時屁都不吭一個的人話都多了起來。
長南迅速去門口迎了紫王,紫王見到他就揮袖,「不用多禮,你怎麼還沒去法場?」
「佑王先去了,我晚點到無妨。」
「你也不怕人說。」
「我昨天已代佑王守了一天孝了,如果還有話說,那佑王還不如我來做。」長南跟在紫王身邊淡道。
紫王聞言偏頭看他,訝異地挑了下眉。
等坐下,他朝長南道,「你這可不像你平時說的話。」
「王爺現在要過去?」長南別過話。
「還早,等巳時到了再去不遲。」紫王撣了撣身上的孝服,「我聽你說娘病了?」
「是。」長南點頭。
「等會我跟佑王說說,讓你父親早點回去看著你娘點。」
「謝王爺。」
紫王點頭,他無意過問他們的私事,但有些事,他身為長者,既然來了,也還是要管上一管的,「不管你跟佑王這兩天私下有什麼齷齪,出殯那天,不許你給我弄出什麼事來。」
長南無奈,靠近了紫王一點,壓低聲音道,「您怎麼不跟佑王去說?」
紫王看著愛將,淡定道,「我管不到他,只管得到你。」
所以就來管他了。
「您這不是……」
紫王坦蕩地看著他,他確實是以權欺人,如何?
長南拍額。
紫王隨即正了正臉色,正容與長南道,「好了,不跟你扯皮了,長南,死者為大,有什麼事,事後你就是鬧個天翻地覆,天大的事我都為你兜著,這幾天,你就是忍,也給我忍著了。」
他見長南聞言神情暗晦不明,口氣不由冷肅了些,「長南,那是你義父,有些人不知道事情輕重大小,難道你還不能嗎?」
長南在他的喝斥下不由挺直了背,然後在紫王威嚴的視線裡苦笑道,「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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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時分之時,整個易王府都陷在一股巨大的嘈雜中,法師的吟唱,喧天的鑼鼓,悲切哀淒的哭喪聲混雜在一塊,讓人覺得刺耳又愴惶。
桂花把門窗都關了,也沒減弱一點這聲音。
蕭玉珠靠在床頭,無法仔細聽清楚外面的動靜,桂花守著她,對外面發生的事毫不關心,只注意著時不時喂夫人一口熱水。
兩人也沒有張口說話,反正在巨大的聲響中,說話也聽不到什麼。
蕭玉珠一直聽著外邊的動靜,她有些累了,但在這種讓人心魂都提著的聲音中很難入睡,好長的一會後,她隱約聽到了門在響的聲音。
有人在拍門。
「桂花……」蕭玉珠喊了她的老丫頭一聲,見桂花茫然地看著她,這才想起她聽不到她說什麼,就拿手朝門邊指了指。
桂花探出內屋的拱門見門在震動,不由謹戒地瞪大了眼,她回頭扶好夫人躺下,給她蓋好被,這才急步走向門,朝向細窄的窗稜孔往外探去,見是狄晨,這才放鬆地鬆了一口氣,給狄晨開了門。
等她聽到狄晨在她耳邊大吼說是好幾位夫人在門口,說是代家中大人來探望夫人一下,來的人有好幾個,守在門口都近半時辰了,去前院叫大人大公子小姐,他們也還沒回,打聽的人也沒回來,狄晨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不敢擅自行動,所以過來問問夫人。
「你等等。」桂花覺得也有點不對勁,回頭就去內屋問夫人。
可等她回到房間,一看到空無一人的床榻,桂花頓時覺得天晃地轉,心口都忘了跳,等她軟著腳撲向床扑打,急切地閃過身往屋內的每個角落看去,她軟著腳流著駭怕至極的眼淚到處尋找著,見臥屋的每個角落都不見她家夫人後,桂花尖叫出聲,「夫人,夫人,快來人啊,夫人不見了……」
此時,王府的暗道裡,一名面慈的銀髮老婦人掐著蕭玉珠喉嚨,鎖住她不得發出一聲,在火折子發出的淺微光線裡,她看著狄蕭氏那瀕臨致死的臉孔,她無法忍耐地,露出了得意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