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色相逢 第7章

仰燕式旋轉在花滑各類型旋轉中難度不低，顧餘在古典樂接近尾聲的旋律中仰身往後下腰，同時左足屈起擡高，只以單足爲軸心支撐整個身體。

下腰後仰的身體擺成了與地面平行的姿態，而在這樣對普通人來說極難以支撐的姿勢中，顧餘將她的雙手也向兩側舒展張開。

像花期極短，因而在花開一瞬就極致盛放的花朵，絢爛得讓觀賞者無法移開視線。

如同一朵綻放在冰上的瑰麗冰花。

但由於體力方面確實有些不足，顧餘這個仰燕式的旋轉速度在到最後幾圈的時候，可以看出轉速是相對降低了下來。

應和着音樂的拔高收尾，冰上的少女在音樂停下的前一刻結束旋轉，當最後一個音符頓落，顧餘也停在了她最後的結束動作——假面舞會中的舞者將臉上面具摘開一半，對之前與她共舞的人露出神祕微笑。

“啊我不行了……”節目一結束，顧餘剛才還帶着優雅微笑的臉馬上轉變成了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垂着腦袋往冰場外滑，然後一屁股坐下在休息椅上，直接毫無形象地癱那兒了。

顧餘以爲在她節目結束的時候，李冬就已經關掉直播了，可當她癱在休息椅上一擡頭，才發現那位表情一臉和藹可親的主教練還把手機攝像頭對着她這邊。

顧餘：“……”

顧餘一懵，一時不知道自己該馬上調整姿勢挽回一下形象，還是乾脆自暴自棄就這麼算了。

而因爲顧餘在發現鏡頭後那明顯愣了一下的表情，直播間裏的彈幕馬上就又刷屏了。

【這也太真實了吧23333】

【哈哈哈哈哈，師妹可能以爲直播鏡頭已經沒對着她了，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說起來剛才最後的旋轉本來應該是個聯合旋轉吧？小師妹是因爲沒力氣了，所以才只單做了仰燕式麼？】

……

……

最後顧餘還是直起腰，讓自己的坐姿變得稍微端正一些，然後彎眼露出個淺笑對着鏡頭揮了揮手。

等顧餘做完這個動作，李冬把直播關了，而這時作爲師姐的葉茜走過來，用一種驚奇語氣問：“師妹啊，你真的是那個Nora？兩年前在冰戎論壇組織的比賽裏拿了女子單人表演滑第一名的那個？”

顧餘先是一愣，後知後覺地記起來自己當初混論壇的時候用過的這個馬甲，而後臉上不由得表現出幾分詫異和疑惑。

她這馬甲是用完就丟的啊，怎麼還能有人知道？？

當初因爲不太想露臉，顧餘的表演滑選取才特地選了《假面舞會》。因爲選這首曲子的話，她可以完美應和主題在臉上戴個舞會面具，而不會顯得突兀。

看顧餘的表情，葉茜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她笑着說：“你這馬甲的粉絲剛才把你給扒出來了，你要不現在打開自己的微博看看？”

顧餘一打開微博，她就發現自己這個賬號發的最後一條微博下邊又多了幾百條評論，其中一條被點贊最多頂到最前邊的評論寫着——

【阿啾阿啾告訴我，誰是我們美麗可愛的小Nora？】

然後這條評論下方跟了一連串回覆：

【阿啾說就是她。】

【已經有分析帝在論壇出了分析貼了，本人無疑。】

【小師妹不是Nora我就把鍵盤吃了！論壇精華區裏的那個視頻我看過好幾十遍，肯定就是本人。】

顧餘默了默，繼而好奇去論壇裏搜了下那個分析貼，然後就被那個帖子的樓主給秀了個頭皮發麻。

這位樓主從她穿着的這雙冰鞋開始分析，然後還把這次直播的視頻錄製下來和論壇精華區裏Nora的表演滑視頻作對比，分析兩人的身形、身高，還有在節目表演裏的一些相同的細節動作等等。

看完這個帖子，顧餘都有點想一起給這樓主敲“666”了。

雖然滑的是同一首曲目，但比起兩年前，她在剛才的直播裏滑的節目在編排上和以前是有不少變化的，這樓主卻把兩次表演裏所有相同的細節點給全部列了出來。

反正都已經加入白星了，被人挖出一箇舊馬甲在顧餘眼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她回到自己的微博首頁，在之前那條被點贊最多的評論下邊照着另一個人的話回覆。

‘阿啾說就是她’

這條回覆一出來，沒過一會兒也被點贊到了前排。

顧餘有點驚訝於這速度，更驚訝竟然有人在下邊留言說從兩年前就很喜歡她的表演，說認爲她的節目演繹非常具備個人風格，兩年過去了還沒遇見第二個這樣風格強烈的選手。

在把Nora這個論壇馬甲給丟了以後，顧餘這兩年就沒怎麼再上過冰戎論壇了。

加上在市重點高中學業緊張，她本就不多的空閒時間光是在自我訓練上就得花去相當一部分，而正常社交也得維持，顧餘忙到沒空關注太多其他事情。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是有粉絲的人。

雖然粉絲數量完全不能跟其他明星選手相提並論，但有人還記得她兩年前的表演滑，對現在的她說一直很喜歡，顧餘盯着評論看的時候，臉上控制不住露出笑容。

而在這個直播結束以後，之前出現在白星官博下邊的質疑聲也開始有另一種截然相反的聲音與之抗衡。

之前還有許多人說話難聽地指責顧餘不應該佔用謝臨休賽時的養傷和訓練時間，現在就有人認爲俱樂部和謝臨的選擇非常正確，認爲白星的這位新人確實值得這樣的待遇。

甚至有的人已經開始吹了起來。

【看阿啾在剛纔直播裏表現，我是不是可以稍微期待一下新賽季的世錦賽……】

【感覺看到了國內花滑女單的希望，阿啾加油，老父親愛你！！】

顧餘越看這些瞎瘠薄吹她的言論，臉上笑容也越來越大，直到她又被謝臨拿板子敲了一下頭——

“嗷。”顧餘捂住自己的額頭，謝臨這回敲得明顯比上次要稍用力一些。

“清醒點了嗎？”謝臨垂眸看她，一副顧餘不清醒，他就幫忙多敲一下的架勢。

顧餘被恐嚇得一縮腦袋，迅速點頭：“清醒了清醒了——”

其實顧餘就只是隨便看看，畢竟沒有人不喜歡被誇獎，她聽別人誇獎自己的時候當然也會心花怒放，但並沒有把這些吹她的言論當真。

自己現在欠缺的東西不少，像剛才表演裏的最後一個旋轉，她確實是因爲體力不足才把原本該做的聯合旋轉改成了一個單獨的仰燕式旋轉。

這要是放到正式比賽裏，她在聯合旋轉這一項上的分就直接被扣沒了。

聽見顧餘的回答，謝臨望着她，聲線低沉道：“你要是之後滑不出成績，在比賽的時候滑得太醜，你猜猜現在這些把你誇上天的人裏，會不會有轉頭把你罵得狗血淋頭的人？”

這句話雖然有些直白刻薄，但謝臨的這句話裏並沒有任何挖苦成分，無論是質疑批評還是過度的誇獎，謝臨都並不想讓顧餘接觸太多。

在謝臨眼裏，他眼前的少女還太過年輕，恰好是最容易被外界言論影響心態的時期。

“我沒把那些誇我的話當真啦，就隨便看看高興一下。”顧餘明白謝臨對她說這些話的用意，所以在這時也態度認真回答了。

謝臨聽完這話，視線停在顧餘身上靜靜看了好一會，半晌後才用他低沉冷淡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說起來大概真是緣分，李冬早在兩年前看見顧餘的表演滑視頻的時候，他就想把這個小姑娘挖回白星。

只是無奈於對方沒透露出任何與現實相關的信息，且銷聲匿跡得太快，李冬無從找人，最後才放棄了。沒想到兜兜轉轉，人還是到了他們俱樂部。

“顧餘啊，你的這自由滑節目是誰給你編排的啊？編排得相當有水平。”當看完顧餘剛才的表演，李冬都覺得這套節目的編排已經不太需要進一步修改了，步法、跳躍還有旋轉的安排都非常合樂，觀賞性也很強。

要修改的話，最多是提高節目編排裏的個別跳躍難度，以求拿到更高的基礎分。

“兩年前和現在的版本都是我堂姐編排的，最後的旋轉在原本的編排裏應該是常規燕式加蹲轉的聯合旋轉，是我體力不夠沒做出來。”提及堂姐的時候，顧餘臉上還帶了點驕傲的表情。

“你的堂姐……”李冬思索着，忽然靈光一閃，“難道是顧祁柔？”

顧餘點點頭。

李冬先是驚訝，接受事實後又忍不住惋惜道：“那個孩子啊……哎，真的是可惜了。”

一旦把兩人聯繫在一起，李冬就發現顧餘的表演風格其實和那名曾經在世青賽上驚豔了國內外冰迷的少女是很像的，不過現在的顧餘比起當初的那名少女，表演時的表現力和感染力還更強了不少。

當初顧祁柔在世青賽上一舉奪得金牌的時候，國內冰迷都滿懷激動地期待着對面明年在世錦賽上的表現。

但少女就像一顆在最耀眼時刻墜落的星星，第二年就因爲身體發育而無法很好地完成跳躍，成績直線下滑，最後選擇了退役。

這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到現在想起來，李冬都依然覺得十分惋惜。因爲顧祁柔是除了顧餘以外，李冬在國內見過的天分最好的花滑女單選手。

自從直播的這一天過後，顧餘在她的粉絲裏似乎就有了個固定的稱呼——阿啾。

每次在她新微博的評論下方都能看見，包括其他人在別的地方討論她也是用這個代稱。

既然計劃參加9月份的俱樂部聯賽，顧餘接下來的時間當然都得爲聯賽做準備，時間並不充裕。

顧餘每天累死累活，但看着她被謝臨教導訓練的同門師哥師姐們此時就很沒有同門愛，有時候看着她慘不拉嘰又可憐兮兮的樣子竟然在邊上笑出聲來。

最過分的是，許望把一段小視頻po上了他的微博，配文：

「小師妹慘吶，你們絕對想不到，臨哥在教人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魔鬼。」

而在這個小視頻裏是這麼一幕場面——

在白星俱樂部基地的田徑場跑道上，顧餘剛與跑道做完殊死搏鬥沒多久，此時正彎腰扶腿喘氣。

“臨哥啊……”顧餘換上有點討好的表情，對站在旁邊的謝臨試探着商量道，“這最後剩下的400米我能不能不跑了，再跑我都要成一具屍體了。”

但謝臨顯然很清楚眼前少女的體能極限在哪，他垂眸看對方一眼，語氣淡淡道：“涼透了嗎，還沒涼透就繼續跑。”

顧餘：“……”

然後視頻裏的少女就咬牙繼續去和跑道進行搏鬥了。

許望剛把這條微博發出去沒幾分鐘，他的這條微博底下就一片哈哈哈哈。

【還沒涼透就繼續跑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媽笑死……這是什麼魔鬼？？】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哈哈哈哈——】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彷彿看見阿啾已經撲騰不動翅膀了，冷酷無情的飼養員卻還一直在背後戳它，趕着讓它去飛。】

最後這一條評論因爲過於形象生動而被點贊頂到最前排，幾乎每一個轉發微博的人都轉發了這條評論。

直接造成的結果就是，在白星的俱樂部粉絲裏，“飼養員”這個稱呼也從此固定到了謝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