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世朝剛走至父母前,翠柏從外頭風一樣地跑至了主子,夫人面前,報,「舅老爺下船了。」
賴雲煙見魏世朝走進,安撫地朝他笑了笑,看向門邊……
蒼松立馬走近。
「再過會就過去?」賴雲煙偏頭問了身邊的人一聲。
魏瑾泓輕頷了下首。
皇上要等人從船上全下齊了,才會進行賞賜,到時府宅才會被賜下來。
賴雲煙料想這進行封賞得好長一會,便朝蒼松道,「舅老爺他們在船上沒用過多少熱食,你去準備些點心,稍會好帶過去。」
「是。」蒼松退了下去。
「跟舅老爺報一聲,說我稍會就過去。」賴雲煙轉身了翠柏。
「是。」
司仁夫婦與公主夫妻坐在一側,聽賴雲煙不斷在吩咐,幾人眼睛若有若無地往她這邊飄。
賴雲煙視而不見,見下人們退下後就笑著看向兒子。
魏世朝怔了一下,看了父母一眼,問賴雲煙道,「娘親,岳父一家是……」
賴雲煙朝他安撫一笑,正要開口,就聽身邊之人淡淡道,「現在西地所建府宅不多,司大人一家得暫且在我府住下。」
說罷,魏瑾泓看向司仁,「司大人意下如何?」
皇帝所帶來的王候貴公太多,而府宅太少,賞賜下來,司仁雖位重,但還是臨不到他這個文官。
皇帝也有意讓司家住在魏府。
他們住下已是鐵定,但在他們住下之前,他們總得明白他們是住在誰家中。
「但憑魏大人安排。」司仁舉手作揖,甚是恭敬。
魏瑾泓頷了下首,司仁作下官之舉,他也如往昔一般當他的上峰,場面有禮但不熱絡,沒有身為親家的熟絡。
賴雲煙聽了魏瑾泓的話,嘴角拂開淺笑,看向魏世朝。
司笑這時還抱著兒子站在門邊,等著賴雲煙發令靠近……
賴雲煙迎上兒子帶有苦笑的臉,心裡輕歎了口氣,對魏瑾泓道,「您不抱抱孫子?」
魏瑾泓聞言「嗯」了一聲,對魏世朝緩和了下神情,「你去抱上佑過來。」
魏世朝抱了魏上佑過來,魏瑾泓就著他的手看了孫子幾眼。
「上佑叫祖父祖母。」魏世朝抱著兩歲的兒子,嘴間柔聲地道,眼睛卻不斷地看著不伸手的父母。
魏瑾泓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孫子,乍見到他,打量得也甚是仔細,過了好一會,覺得這孫子一半像世朝,一半像其母,可能魏司兩家氣息相近,雅氣太濃,小孫眉眼皆清雅無比,但少了幾分帶有活氣的靈動。
「上佑……」魏上佑剛哭過,已是累極,魏世朝抱過他時他已經欲睡不睡了,這時聽到父親的話,他也還是甚是乖巧地叫了一聲,「祖父,祖母……」
叫喚時,他上眼皮與下眼皮打架,並沒有看著他的祖父祖母。
此種神態,看在魏世朝眼裡是憨態可拘,看在司家人眼裡,也是憐愛小兒一路受盡顛簸,賴雲煙也覺得這小孫兒這要睡不睡的模樣也有幾分可愛,哪料轉頭看到魏瑾泓那不鹹不淡的臉,她在心裡皺了一下眉。
魏大人,心裡怕是有他的計量。
可這教子也好,教孫也罷,現下也不是她的事了,她呆不了幾天也是要走,也不好多管閒事。
「抱回去回房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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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嘈雜,他們剛說上幾句話,不停有人過來與魏瑾泓報事。
不多時,魏瑾榮又來人請魏瑾泓去港口碼頭,魏瑾泓叫了蒼松過來,讓他安排好司家人,又朝公主夫婦告了個罪,便要帶賴雲煙去碼頭。
「娘也去?」魏世朝緊隨著他們的起身連忙站了起來,這話衝口而出。
還是不待賴雲煙回答,魏瑾泓先行回答了他,「你舅父在碼頭。」
他看著魏世朝,話語還是帶著幾分慈父的溫和,「今日你叔父們都在碼頭,家中之事就由你定篤了,蒼松在,有什麼不知的就問他仙屠。」
「孩兒遵令。」魏世朝看向微笑不語的母親,叫道了一聲,「娘。」
賴雲煙想了想,朝候在門邊的白氏招了招手,「弟媳婦,你過來。」
白氏輕瞄了一眼身側的賴十娘,垂眼抬垂到了賴雲煙面前,「大嫂。」
「家中內務現由你榮嬸娘管著,要什麼就問她要。」賴雲煙說罷,扶著白氏的肩讓她抬起了頭,柔和地對她說,「眼看家中這幾日要多上這麼多人,可等會你兒子也要回家了,你要是忙不過來,便多吩咐些下人去辦,千萬莫誤了貴客的事。」
白氏聽來聽去,聽明白了那個「貴客」應是指公主這一家……
現在,司氏還站在她的身後,這個當家主母還沒讓她上前說過親熱話。
魏白氏心裡兜轉了一圈,也知司家出來的這位魏夫人想掌這個家,怕是沒那麼容易。
而她在這個家說得上話的時候怕還是有很多。
由此,白氏欠了身福了禮,「弟媳知曉,但請大嫂放心。」
賴雲煙微微一笑。
這時魏瑾泓轉身向她,扶了她的手,扶著她過了門檻才放下。
賴雲煙這時把手搭上他的手肘,跟著他出了大門先去了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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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離魏府不遠,走過去要得一會,而騎馬只需半柱香。
下人牽了馬過來,魏瑾泓揮袖讓他們跟在後面,沒有騎馬。
賴雲煙在山間日夜爬上爬下,腳底都磨出了層厚皮,腳力也不比往昔了,走這麼段落自也不在話下,且速度也不慢,看著與魏大人步調還一致。
「我兒與司家太親密,」左右都是身邊的人,且隔著距離,賴雲煙便開了口,「但他向來不是糊塗之人。」
經過魏瑾泓剛剛那番敲打,世朝應該明瞭該與他的岳家保持距離了。
西海之勢,無一不是他父親拼博而來的,留他在宣京,可不是讓他與岳家好得比自家還像一家人,再來西海坐享其成的。
賴雲煙想來想去,應是剛剛碼頭上佑哭了,而被司周氏抱在懷裡撫慰那裡惹怒了魏瑾泓。
無論如何,在魏家的地方裡,怎麼樣都臨不到她一個外家插手。
司周氏太不知禮,生生刮了她的臉面,也等於下了魏家的臉。
「再看看罷。」魏瑾泓過了一會才答了話,「你別操心,這事我有分寸。」
「你別忘了,怎樣他都是你的兒子。」賴雲煙輕歎了口氣,盡責提醒了他一句。
「你對他總是心腸最軟。」魏瑾泓低頭看她,話語有點無可奈何。
「怎樣他都是我兒子。」賴雲煙說罷笑了起來,抬頭往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去,「也不知我兄嫂如何了。」
司家的事,其實她沒放在心上,司仁能力已盡,來這西海,也且是左右不過仰人鼻息過活,至於兒子所喜的司笑,也要司笑把她這婆婆當婆婆,還有她這婆婆真把她當媳婦,這人才是魏家的媳婦。
若不然,就免不了底下人不把她當回事了,哪怕還有個世朝替她撐腰風流醫聖。
這裡可不是宣京,現在魏家活著的每一個下人都是老家丁,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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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見到賴震嚴與蘇明芙,賴雲煙驚了一跳,再無剛才與魏瑾泓閒步過來的閒散之心。
「嫂子……」剛與滿臉黑黃的兄長匆匆行過禮,賴雲煙就跪坐在了臥在軟椅中的蘇明芙身邊,手指摸了她發黑的印堂。
蘇明芙知道是她來了,發力含了含嘴裡的參片,抬起眼皮朝她勉強一笑。
「怎無人報我?」賴雲煙有些發怒,但見魏瑾泓都有些怔然。
「賴兄,怎會如此?」魏瑾泓下令讓易高景過來,問了賴震嚴。
賴震嚴先沒回他的話,只是朝妹妹指了指後面,「舅父族人在那。」
他手指一點,那邊躬身的任家族人全都朝他們這邊跪下。
「一路吃食不多,你嫂子盡了賴家全力,才保全了他們……」賴震嚴蹲身,愛憐地摸了摸妻子蒼老的臉,「下面就交給你了。」
「皇上會放他們?」賴雲煙碰了碰蘇明芙冰冷的臉,把在山間保暖的暖玉從頸脖里拉了出來,把玉鏈解開掛在了蘇明芙身上。
「他們都已中了宮中秘毒,不久會病發。」賴震嚴勾起嘴角笑得陰冷,「除了你這個傻瓜要,誰還要?」
賴雲煙看他。
「哭……」賴震嚴從嘴間擠出了一字。
賴雲煙剎那間從眼睛裡掉出了眼淚。
「找岑南王,還有裡面有內奸,你要仔細辯別。」賴震嚴也紅了眼眶,但卻是看著妻子病入膏肓的臉紅的。
那廂監視他們的人看到兄妹倆雙眼含淚,若無其事別過臉,看向了任家那些跪在地上不起的賊人。
任家人頑劣不忠,不能忠君,那就只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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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帝封賞眾候王將過後已是子夜。
西地食物匱乏,皇帝一行所運過來的糧草早在路上被隨行人員損耗完了,來這麼多人又有這麼多口要吃飯,且皆半都是富貴窩出來的人,一生好日子過了無數,苦日子卻是沒有幾天,跟著皇帝來且聽更苦的日子還在後頭,一時之間,無幾人有逃生的欣喜。
只有那從鄉村出來,且有能力進軍隊的下等兵吏一看逃出生天,每日還有稀粥肉湯飽腹,笑得合不攏嘴,但在凝重悲淒的氣氛裡,也只敢夜半在夢中偷中樂一下。
魏府這邊也只得魏瑾允歇下,魏瑾榮帶著幾兄弟去了賴家幫賴震嚴佈置府宅,且把貯存已久的糧食搬了一半到賴府。
先前賴雲煙給魏家的,魏家沒能給她,但全數且有多地全給了賴震嚴。
魏瑾泓也把他所剩不多的還生丸給了蘇明芙。
清晨,賴雲煙與魏瑾泓從賴府回府,路上賴雲煙抬頭看了看晨光乍現,但星光還未褪去的天空,喃喃道,「這太平日子又沒了。」
魏瑾泓替她緊了緊她身上的披風,淡道,「太平日子?如我所記不假,我記得我們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