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魏府內外家丁不停進去忙碌,許多人臉上皆有疲態,看得出一整夜未睡,在一片請安聲中,魏瑾泓送了賴雲煙進了房,等到丫環服侍她用了早膳,睡下才提步離去。
「這是你和秋虹的……」翠柏端來了冬雨和秋虹用的稀粥,輕聲與廊下與站在門廊的冬雨說道。
魏瑾泓身為家主,也只得了一處有三間房的小院落,臥房與書房重地全在此,除了他隨侍的兩位老僕,旁人未得傳令都不得靠近,賴雲煙回來後,院落裡能進的除了她,還有她兩個丫環。
「多謝。」冬雨欠了身,接過了盤子,擱在了廊下的矮桌上。
「可還有什麼要的?」
冬雨搖搖頭,只細語道,「夫人覺輕。」
翠柏了會,「暗衛在院外護著,還請放心。」
冬雨再欠了身,倚著樑柱坐下,慢慢喝粥。
翠柏看矮桌邊鋪了棉被,知曉她是要在此打地鋪護主,他眼睛掠過冬雨粗壯的粗手,心中隱隱地抽疼了一下。
他知道,夫人帶著她們在山中的日子不好過,聽允老爺說,連夫人都要自己親自動手燒柴取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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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睡到午時起身,冬雨給她穿了她以前的舊衣,賴雲煙納悶了一下,問她,「不是全帶到山上去了?」
「有幾身放在老爺的箱籠裡,松管家剛來給您送參湯時提醒了奴婢一聲,奴婢便拿來了。」主子帶的幾套華裳很是華貴,出門見客穿上甚好,在府中就穿舊裳替換一下,也免得過於招眼。
賴雲煙聽了微微一笑,衣裳穿好,冬雨給她繫腰帶,秋虹把涼了的參粥放到她手上,她喝了兩口,聽秋虹與她道,「司夫人剛剛來了兩趟,說要與您請安,我回了話,說您昨夜幫舅老爺搬了一夜的家,一夜未睡,正在睡。」
賴雲煙喝著參粥沒出聲。
這司周氏,應是回過神來道歉的。
「老爺呢?」她問了別的話。
「面聖去了。」冬雨跪在地上替她整理裙擺,「還有大公子夫人從辰時站到現在,奴婢請也沒請回去。」
秋虹點頭,「這時也應是知道您醒了。」
果然,秋虹話落音不一會,剛端來熱參湯的蒼松就在門口輕聲道,「夫人醒了沒有?」
聲音很小,聽著也不擾人。
這兩年,魏瑾泓身邊的這幾個人對她倒是恭敬順從異常,賴雲煙也不好拿冷臉對著他們,聽了蒼松的話,她出聲道,「醒了,進來吧。」
說著,她出了內臥,在外臥見到躬著身站在門邊的蒼松。
「什麼事?」冬雨走於他前,淡淡地問。
「大公子夫人讓我進來問一下,看夫人有沒有醒。」蒼松說著頓了頓,又道,「大公子早上囑咐了小的,讓小的幫著問問,他也好及時過來與您請安。」
他這話一出,冬雨與秋虹的臉色都不好看,只有賴雲煙捏著那碗參粥喝完,淡然出口道,「去回話吧,忙你的去。」
蒼松身為老管事,身上事多,聽賴雲煙這話也知夫人讓他交了差,再一行禮就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冬雨你去門邊傳大公子夫人進來。」賴雲煙說罷此話,自覺也受丫環影響,好好的媳婦叫大公子夫人,這下連兒子都帶著生疏了。
當年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與不可能言和的魏瑾泓言和了,卻和兒子隔了這麼遠。
冬雨欠了身,抿著嘴出了門。
賴雲煙讓秋虹把午膳搬出去放矮桌上擺著,讓秋虹把臥房門關上。
司笑上頭還有個公主嫂子,皇帝放了尊門神進來牽制魏家,賴雲煙現在住在魏府的重心之重,別說放司笑進魏瑾泓的臥房,便是讓她進院,魏瑾泓怕是心裡都有計量。
賴雲煙坐在廊下的蒲墊下吃了口鮮美的蛋羹,不由說道,「也不知老爺什麼時候回來。」
「嗯?」秋虹不解。
賴雲煙再嘗了兩口,把盅碗給了秋虹,「拿個暖盒溫著,待老爺回來給他用。」
秋虹笑了起來,「沒幾口,您就自個兒用罷。」
賴雲煙搖搖頭,「這野雞蛋能找著幾個?咱們滿山找的也盤不了幾個出來,讓老爺也嘗嘗鮮。」
「哪少得了您這幾口。」秋虹哭笑不得,但還是伸手接過了盅碗,朝冬雨帶來的大公子夫人福了一禮,去找暖盒溫碗去了。
「媳婦見過婆婆,婆婆萬安。」司笑一站於賴雲前,福身行禮,那腰蹲到了快到地上,饒是如此,也是體態優雅。
「嗯,免禮,起來吧。」賴雲煙頷了下首。
司笑站起來,她看了一眼眼前這媳婦,以前知道司笑很美,現在看來,這一路的風塵也沒折煞她的美貌,瞧她走進來時那不急不緩的腳步,也看得出她定力非凡。
「這一路可好?」賴雲煙問她。
「勞婆婆掛心,這一路甚好,只是苦了夫君,為我等前後忙個不等,媳婦心中甚是有愧。」司笑細聲細氣地道。
「他應該的。」賴雲煙點點頭。
冬雨為她又添了碗粥,賴雲煙隨意開了口,「請過安了,要是無事,就回罷。」
「媳婦從未在您跟前盡過孝,想多陪您說說話,不知可行?」司笑的話更輕了,輕得就像被風吹著的柔柳,聲音細柔得有說不出的好聽,但不仔細聽就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那也好。」賴雲煙點點頭,便不再說話,安心用起了膳。
她這剛喝完粥,就聽院門外有聲音在道,「夫人,大公子來了。」
剛說罷,就聽世朝的聲音響起,「娘,孩兒來給您請安了。」
賴雲煙笑了起來,朝冬雨看去。
「大公子進來吧。」冬雨本跪著服侍賴雲煙用膳,這時起了身往門外喊了一句。
這時,頭戴紫冠,身穿紫袍的魏世朝行雲流水般走了進來。
「娘!」人未近,聲已到,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來了。」賴雲煙抬臉微笑看向已經成年的兒子,他看起來精神煥發,看起來這些年間過得很是不錯。
她身子往後身後的房柱靠去,冬雨及時跪下,在她身後塞了軟枕。
賴雲煙舒服地挪了□體。
「世朝給娘親請安。」魏世朝一到跟前,就在她跟前跪下,這時他身後的司笑也緊隨跪下,與她磕頭。
「給娘請安。」這次,婆婆從她嘴裡順理成章變成了娘。
賴雲煙正要讓他們起,這時聽到門邊有了腳步聲,她放眼看去,見魏瑾泓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爹。」魏世朝抬頭,見到他那臉帶溫笑的父親,語帶驚喜,「您出門回來了?」
「來了。」魏瑾泓笑著朝他點頭,「起來吧。」
說著,他掀袍坐到了賴雲煙身邊,問冬雨,「粥可還有?」
冬雨忙道,「奴婢這就去廚房。」
賴雲煙聽了笑著朝她搖了下頭,「我用的還剩著點,讓老爺先墊巴兩口。」
「是。」
「不嫌棄罷?」賴雲煙笑著側頭,問身邊的人。
魏瑾泓溫和地笑了一笑,搖搖頭,拿起她的筷子吃了兩口她剩下的菜,問她,「你用完了?」
「嗯。」賴雲煙點點頭。
魏世朝帶著媳婦已起,站在那看著父母說著話,眼神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他沒想到,父母感情已變得這麼好。
不過,母親好像變得與他隔閡更深了,儘管她看著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慈愛,可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遠了。
他先前進來見笑笑站著,以為母親在立規矩,可他進來到現在,她也沒叫他坐下。
她不曾對他這般心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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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榮叔給了你什麼事做?」丫環抬了吃食上來,魏瑾泓朝魏世朝道。
「與瑾叔一道去山上監察伐樹。」魏世朝一聽他詢問,臉色立馬一肅。
魏瑾泓沒說話,但把手上的筷子慢慢擱了一來,抬眼問他,「那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他嘴角的笑冷了下來,魏世朝一愣,「孩兒……孩兒想給娘親請過安再去。」
魏瑾泓聽了直皺眉,往賴雲煙看去。
賴雲煙笑笑,並不說話。
「回老爺,夫人並沒有吩咐大公子今日過來請安,」跪著侍食的冬雨開了口,語氣跟她板著的臉孔一樣生硬,「咱們府中的人都知道,夫人向來最不喜為著些繁文縟節耽擱正事。」
「好了。」冬雨這般說話,賴雲煙一下子也有些愣然,忙阻了她的話,但一出口,見跪著的冬雨鼻孔微縮了縮,那一刻她這丫頭身上的傷心盡露無遺,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口氣更溫和了一些,與世朝道,「去幫你瑾叔罷,他見過聖駕後就又回山上忙去了,你去替一下,讓你叔回來睡個好覺。」
說著見世朝僵直不動,她補了一句,「你叔在山中已有三月,每日睡不得兩個時辰,人都瘦了一半,還好你來了,替替他也是好的。」
魏世朝一聽,心中兒女私情剎那皆無,跪下地羞愧道,「世朝知道了,這就去山上讓瑾叔下山歇息。」
他沒忘他是族長長子,只是昨晚有想在母親跟前多聊些妻子笑笑的事,他知道以母親疼愛他的心,還有她以前與他說過的話,她必會好好對待笑笑,只是昨天岳母得罪了她,他怕母親有什麼誤會,就想著在她跟前把話說清楚。
「娘……」魏世朝歉意地看向賴雲煙,而他娘溫柔地微笑看著他,讓他一點也不看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去吧。」魏瑾泓厭倦地賴雲煙身後的軟枕處靠了靠,眉眼間有說不出來的失望。
魏世朝那剛剛走進來還火熱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眼睛看向以前把他當命疼的冬雨,卻見她冷硬地別過臉,不看他。
乍見父母親人的狂喜過後,眼前的一切徹底清晰了起來——他們並不像他一樣欣喜於他們的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