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煙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不等人反應,子伯候就已出了門,一句廢話都沒有就消失了。
看著眼前都低頭看地的人,賴去煙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忍無可忍,對著魏瑾允厲聲道,「還等什麼?還不快派人去接應你兄長。」
這關頭,吃的是就是命,皇帝有那麼容易讓他們帶著吃的回來嗎?
「世宇呢?」魏瑾允一抬頭,賴雲煙又問。
「還未回來。」
「去找人接應!」前去沒有去過的深山尋跡,天地這一翻作亂,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魏瑾允搖了頭,「讓他自己回罷。」
賴雲煙回過神來,也知自己想得太好,魏家哪來的這麼多人手。
「小銅,」賴雲煙閉了閉眼,「三甘他們幾個見過宇公子的,讓他們去。」
「該怎麼走,告訴他們。」賴雲煙又捏了兩塊參片扔進嘴裡,用力地嚼了好幾下才對魏瑾允接道,「那三百人半時辰過後就讓他們全回來,按原本的輪守接替。」
「這……」
賴雲煙疲憊地擺擺手,「就這麼辦罷。」
任小銅已經往門邊走,魏瑾允沒有時間多話,朝賴雲煙重重一躬身就出去了。
他知道,賴雲煙這番命令也是為的保全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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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笑還在外面哭,賴雲煙腦袋是蒙的,她強打精神尖著耳朵聽了一會,其中是真意還是假意,她聽了一陣也聽不出來。
她看向臉板得比誰都要冷硬的冬雨,「扶少夫人小公子去歇息一會,莫讓他們哭傷了身。」
「是。」
冬雨出去不一會,哭聲漸遠,知道他們走了,賴雲煙平靜地招了魏瑾榮前來一步,「去查查司家那幾個人的動靜。」
「嫂嫂是疑……」魏瑾榮抬頭看她。
賴雲煙冷冷一笑,「什麼疑不疑,都只是查查而已。」
皇帝那她都派了人去,司家更免不了。
「別站這了,出去辦事罷。」賴雲煙揮手讓魏瑾榮走,但走時見他臉色青黑,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又朝他道,「等等。」
說著拿出她的參袋分食,她的參片都是養人吊命的藥參,一人給他們抓了一小把,且歎道,「好東西啊。」
魏瑾榮魏瑾勇一乾麵如菜色的人紛紛相視,苦笑一聲,臉朝一邊,朝賴雲煙羞愧作揖。
此等境況還是得讓她來主持大局,還得分她的吊命老參,真真羞煞人也。
「吩咐下去,山裡的人不得命令不許下山,誰違令當場腰斬。」不到半日,賴雲煙就已做足了狠事,這下發話也麻木了,「誰敢大聲啼哭就縫了誰的嘴,誰敢大聲喧鬧,輕重百仗,重者腰斬。」
魏家幾個主事人在魏瑾榮的帶領下作了揖。
沒有人有疑義,對著這群太知道見風使舵的魏家人苦笑了一聲,賴雲煙輕搖了下頭,「都下去吧,有事我派人來叫你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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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湮沒坐一會,老婆子匆匆過來報舅老爺醒來了。
賴震嚴一見她就緊抓住了她的手,瞄過眼就看向跪在床邊的兩個兒子。
「我知道了,」賴雲煙眼眶裡全是淚,「我替嫂子守住他們,我也守得住他們,可是哥哥,你不能丟下我們,要是你都走了,誰來守我護我?」
說至此,賴雲煙已全然崩潰,握著兄長的手放聲大哭,「要是你都沒了,我去哪找人愛我疼我,哥哥,你別丟下我。」
賴震嚴的眼本渾濁無神,卻覺妹妹流在他手上的淚如刀子一樣割疼了他的心。
床邊,賴家的小公子賴煦暉哭得咬破了嘴,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身子瑟瑟發抖,如若不是其兄賴煦陽緊緊抱住了他,他已癱成爛泥。
賴震嚴醒來吐了口黑血,示意人去叫賴雲煙過來後就已動彈不得,這時他抖著嘴,用盡全力發聲,「藥,藥……」
賴雲煙哭得已斷腸,眼睛一片發黑,所幸賴煦陽照顧著弟弟還看著他爹和姑姑,他一看到賴震嚴嘴動就撲了上去細聽,一聽到他爹要吃藥,本鎮定至極的賴大公子雙眼一片刺疼,跟他姑姑說話的聲音都抖了,「姑姑,爹要吃藥。」
「姑姑,爹肯吃藥了。」
賴雲煙聽到了聲音茫然地抬起了頭,賴煦陽看著憔悴不堪,滿頭銀絲的姑母,悲從中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姑姑,給爹餵藥罷。」
賴雲煙這才聽了明白,忙拭著臉上的淚朝賴震嚴驚喜地看過去,卻看到了從未見流過淚的兄長眼邊兩行老淚。
賴雲煙心都被揉成了碎渣,她無法抑制眼淚,哭著上前,慢慢扶了兄長起身靠著枕頭,等到藥端來,她一口一口地喂兄長喝了下去,等到碗空,她跟他說,「你一生都對我極好,為了我,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我從小就讓你為我操心,是我的不好,可你要是沒了,對我最好的人也就沒了,從此就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你要是還心疼我,就多活幾年,看著我走了再走,你說好不好?」
賴雲煙別過兄長臉畔的銀髮,笑著朝他再問,「哥哥,好不好?」
賴震嚴閉著眼,眼邊的淚蜿蜒不止,他輕輕地點了頭。
這時賴雲煙眼中的淚也掉了下來。
賴煦暉已哭得無淚再流,他把頭靠在未見過幾次的姑姑腿上,想著還好姑姑來了……
若是不來,娘走了,他連爹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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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震嚴肯吃藥下肚,半夜呼吸就明顯了起來,易高景也在一側守著,賴雲煙哭過一道,心神有些恍然,但哭出了一些郁氣出去,這胸口也不再疼得讓她窒息。
夜間冬雨見主子不睡,跪著求了她一道,見她披著大老爺的披風,躺在椅子上瞪著眼看著無止境的黑夜,第二道也求不下去了,等忙完細瑣之事,她便跪坐在她的腿邊,替她捶腿。
「冬雨,」油紗下的油燈照亮不了什麼地方,遠方更是一片漆黑,這蕭蕭雨夜何止淒涼,連因風雨而七橫八縱絞在一起的樹木都透著幾分悲苦,可即便如此,人的這口氣還是得撐著,「你歇著去罷。」
「不了,睡不著,就讓我陪陪您。」冬雨淡淡地道。
賴雲煙的聲音乾啞無比,可丫環嘶啞的聲音也不好聽,她伸手碰了碰冬雨的頭,無聲無息地微笑了一下,心也微暖了一些。
「大公子還未有消息?」冬雨沉默了一會,本不想說,但還是出了口。
那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再為他傷心,也免不了擔心。
「世朝啊……」賴雲煙疲乏地眨了眨眼,歎道了一聲,「世朝啊。」
她言語中的歎息讓冬雨抬眼瞧她看去,見主子臉上一片木然,無悲無喜,她默默地掉了淚,嘴間道,「你別怪他,夫人,我們都別怪他,您知道的,小時他有多心疼您,他還餵過您吃糖。」
賴雲煙良久無聲,隨後喟歎了一聲,「知道了,子伯候出去找了,不管如何,只要他的命還在,就能帶他回來。」
冬雨垂了頭拭淚,不再出聲,怔怔地看著地上。
賴雲煙盤算著要帶回魏世朝的代價,發現他要是在皇帝手中,最終棄他的不是她這個當娘的,而是萬分捨不得他的爹。
他要是在皇帝手中,皇帝要魏家的糧,魏家怎麼可能會給,魏家就剩那一點糧,背後還有幾千人要養。
現在只能但願他不在皇帝手中。
要是在,只能靠子伯候了。
兩人靜默了一會,有人上了她們這處高洞,冬雨起身,往小路看去,「誰?」
「冬雨姑姑,是我。」賴煦陽的聲音響起。
「大公子來了。」冬雨往洞口道。
「讓他過來。」
不一會,賴煦陽就到了洞口。
賴雲煙坐在能監察山勢的最佳處,站在洞口往下看去就是入山的兩處上山之路,只是現在天色一片墨黑,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得到山中有人處幾處寥寥的火光。
便是什麼也看不到,賴煦陽站到洞口習慣性地往下面看了一眼,才轉身進了洞內。
「姑姑……」
「過來坐。」賴雲煙把放在椅背上的狐披扯了下來遞給了他。
「快天亮了……」賴煦陽接過她手中的狐披坐在了炭火邊上。
「嗯。」
「姑姑……」
「嗯?」
「家士那邊存住的糧,吃不上兩日了,族裡把糧一直放在皇上那,如今看來暫且是討不回了。」賴煦陽艱難地嚥了嚥口水,道,「侄兒想去接應姑夫,不知可行?」
如此,便是朝姑父暫借上一些糧充飢,也好開口。
賴雲煙聽得愣了一下,不由笑了,「你們還有姑姑呢……」
賴煦陽淺搖了下頭,「爹說了,還不到用您的存糧的時候,要是您的都沒了,最後我們就無路可走了。」
「這樣啊……」賴雲煙斂了眼,淡淡地道,「姑姑知道了,你就去吧,跟你姑父一同回來。」
看來,魏瑾泓的糧,是勢必一定要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