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煙准了賴煦陽去接應,但母親還停在靈堂,上午賴雲煙去見賴震嚴,跟他道,「易高景會制那種藥水,能保五年不爛,您說呢?」
賴震嚴已經能開口說話,聽她說了抬眼看這永遠都驚世駭俗之舉的妹妹。
她總是與別家的妹妹不同,所以一直都讓他放不下,從到西地後,她就不需要他的支持了,反過來是他需要她的幫忙。
不管世情如何變化,她還是那個心目中會聽他的話,還說我也要保護你的妹妹。
「五年?」他喘了口氣,問她。
「五年,再五年,直到你和嫂子能在一起,到時就要煦暉他們操心了。」賴雲煙說著看向小侄兒,摸著他的頭顱笑。
姑姑說的話,賴煦暉乍一聽不是很明白,想了想之後才知道姑姑所說的是到時讓爹和娘一起合葬。
他一想明白就去她,見姑姑朝他笑,賴煦暉頗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小聲道,「侄兒知道了。」
「這樣嫂子也高興,是不是?」賴雲煙問賴震嚴。
賴震嚴想及那為他付出一生的妻子,點了頭之後讓小兒靠過來,他拍了拍小兒的肩,與妹妹道,「好,就讓你嫂嫂多等我幾年,到時讓陽兒和暉兒把我們葬在一起。」
他說得極其平靜,但賴雲煙與賴煦陽還是淚濕了眼,各自撇過頭,暗暗擦了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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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煦陽要帶隊離開,這一次他還要帶一些賴家人出去送給皇帝,他要驅逐一些不被他所用的賴家人。
能來西地的人個個皆不凡,這些賴家人都有意識到他們要被賴震嚴父子拋棄,其中包括賴十娘的家人。
在他們整裝要走之際,十娘子拿了劍衝過五六個人,舉劍放在脖子上,衝著來送行的賴雲煙厲聲道,「你敢!」
賴雲煙看都沒看她一眼,抽過腰間的劍別在賴煦陽的腰上,扣好暗扣,又蹲下地給他檢查了一下皮靴,見沒問題起身與他道,「天冷,走路注意些,別讓水進了鞋子。」
他們母親沒了,她便會替她照顧他們。
「煙姐姐!」十娘喊不到她的回頭,厲喝中已經帶有哭腔。
這次賴雲煙回了頭,不過不是看她,而是看向那些要送走的賴家人,她慢步踱向他們,眼帶著笑意一一看過他們,最終她停下,淡淡地說,「你們把糧放到皇上那時,就應該想到這一天了吧。」
她斂了笑,臉也變得冷漠了起來,「不走也行,只要做到一樣就好……」
被趕到廣場的賴家人面面相覷,然後都看向賴雲煙。
賴雲煙抽出任小銅手中的劍,寒劍在冰冷的空氣中發出了更為冷酷的光,賴雲煙舉著它,放到了賴家那個先前欲圖向魏瑾泓行跪要挾她的賴家人肩膀上,朝賴家人示範,「抽把劍,擱在這上面……」
她冷靜地說著,而那賴家人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但這時反抗已經來不及,已經有任家死士一人一邊扣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用力一劃……」賴雲煙把擱在他脖子上的劍凌厲地往前一抽,把那人的頭快且準地劈了下來。
熱血在空氣中噴,冰冷的空氣裡,那人發著淡淡霧氣的頭顱滾在了地上。
血噴出的那刻很熱,但轉眼間就冷了,鮮艷的殘血已黑。
「這樣你們就可以像他一樣留下了。」賴雲煙掃了眼劍上冷去的血,嘴角一翹,再次看向賴家人,「現在你們可以再想想,是走還是留。」
無人說話。
那被開出來造船的大廣場上,無一人說話。
「自己決定。」賴雲煙有禮地一點頭,把劍遞給任小銅。
任小銅恭敬地接過,把劍上殘血在那屍體的衣物上擦淨,神態自然地把劍擦回了劍鞘。
「時辰不走了,走罷。」賴雲煙走到賴煦陽身邊,整了整他的披風,這時她的眼睛又恢復了幾許溫暖。
「是,侄兒知道了。」賴煦陽恭敬彎腰,這次他大步走到了隊伍面前,不再贅言,手一揮就道,「走……」
他們父子的第一批家士迅速出發,困在中間的賴家人已經僵住,但被後面的人一推,先是蹣跚了幾步,後面就已經飛走了起來。
那速度,就像後面有猛虎在追,誰也沒有多停留一步。
賴雲煙滿意地一笑,轉頭對任小銅笑著說,「我們家不養廢人,只能送他們走了。」
任小銅冷酷地看著這群逃命之徒,轉頭對表姐述道,「他們活不了多久。」
這些對不起他表兄的族人,活不了多久。
賴雲煙回過頭,朝跪倒在地的賴十娘走去。
誰都被那血腥的場面震驚得忘了喊叫,賴十娘也如是,看到賴雲煙朝她一步一步地走來,賴十娘抓了抓地上的泥土,積攢著所有勇氣朝那嘴角帶笑的惡鬼嘶嚎,「你是惡鬼,你不是人,你是畜……」
她的「牲」字沒有出口,頭被任小銅示意前去的下屬踩在了爛泥裡。
賴雲煙從她身邊走過,去往那上山頂的台階。
「大聲喧鬧,」雲煙朝任小銅淡淡說,「幫姐姐去給榮老爺說一聲,行仗一百。」
大聲喧鬧有動人心之嫌,十娘子就算要罵她幾句出氣,那聲音也該輕點。
這時候,都不知道盡本份保命的人,是真沒法一個個忍著了,不能養著給那些盡本份又識相的搶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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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帶出來的天師和地師來報,說會再有風暴來襲,海水可能還會再倒過來,時間應該是在兩三天後。
禍不單行,賴雲煙找來魏瑾榮他們商量著讓他們下去捕魚。
「在明晚之前,能捕羅多少就捕羅多少,沒多和任家借,他們有帶。」賴雲煙跟魏瑾榮說過就跟魏瑾允道,「派人去跟你兄長報信,你們最好想法子,在後天風暴來臨之時,趁機搶皇帝的糧。」
賴雲煙說到這停了一下,為著賴家私心作祟,多說了一句,「這事我會通知岑南王,岑南王也會派人去。」
她言盡如此,沒再多說,轉頭又對魏瑾澂道,「十娘子怎樣了?」
魏瑾澂淡然,「無礙。」
賴雲煙略挑了下眉,魏瑾澂恭敬欠腰。
賴雲煙也就知道了他是真的心無芥蒂,不過也是,魏家人對送上來的美色從不拒絕,但誰都不是癡情種。
只有她生的世朝,身上有太多地方像魏家人,偏偏這一點,卻沒有相同。
要是全像,在這亂世裡,他的日子應是比現在好過一些。
「你族兄留下你,是留作急用的,」賴雲煙直言對魏瑾澂道,「瑾允要守山不能離開,世宇不在,世齊跟了你族兄去了,現下就你能帶隊突襲皇家儲糧之地了。」
「瑾澂遵令。」
「我沒什麼好叮囑你的,但有一點你要記住,」賴雲煙直視著魏瑾澂的眼,一字比一字說得重,「如果,有人拿世朝逼你做選擇,你要記得先問一下世朝的選擇再動手。」
魏瑾澂舉揖,躬身稱是。
等魏家人退下,秋虹紅了眼,對賴雲煙說,「主子,小主子再不好,也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他是個好孩子。」
「如果是,魏家人就知道應該留他們一命。」賴雲煙躺在了椅背上,把全身的重心都放在了椅子裡,只有這樣才能暫時放任疲倦襲捲全身而不擔心無地可撐,「他爹和我都沒死,只要他不做對不起族裡的事,他就不會有事。」
他也好,司家也好,最好在這個關頭沒有偏幫皇上。
現在魏家人已經有人這麼猜測了,她雖全然不信兒子會糊塗至此,但他要是真做錯事,她也沒有萬全之策保他平安。
不過一天,他的消失已經給魏家人添了不少亂了,司笑又不是個會做人的,這種時候除了哭,什麼事也不做,誰能當她是這家的夫人?
現在有哪個夫人是躲在屋子裡哭的?
這裡活著的每個女人,都在撐著魏家的每一處地方,魏家帶孩子的女人不少,但帶著孩子帶著娘家一家人住在屋子裡不出來的,也就他們家這一個大公子夫人。
娶了這麼個妻子……
賴雲煙閉了閉眼,兒媳是兒子自己選擇的,改變不了的事,她也不想多說什麼了,「秋虹你去大公子夫人那,教教她怎麼做人,要是再教不會,就把她和司家人逼出去做事,跟他們說,我們家不養廢人。」
惡人就惡人吧,反正她也當了一輩子惡人,哪怕她那兒子以後怨她不護著他的妻兒,這惡人她也得先當了。
不教會他們怎麼生存,他們以後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