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也不少。」魏瑾泓嘴角微揚。
「是不少,」賴雲煙坦陳,看向他時嘴角笑意加深,「但您查出來幾位?」
魏瑾泓的笑意淡了下來。
人吶,總當別人是傻的,到時摔起跟斗來,那才叫疼。
賴雲煙垂眼,看著已燃燒起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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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年尾,魏瑾泓突然辭了翰林院的差,說要遊歷天下。
他這一舉,讓魏府在年關之際熱鬧非凡,不僅九家的人頻頻來往魏家問情況,便是宮中也來了兩次人叫魏瑾泓去說話。
魏府內,不知魏瑾泓與魏景仲先前說了何話,魏景仲甚是贊同大兒此舉,魏母那裡,賴雲煙則聞她聽了魏瑾泓要帶她遊歷天下後便止了聲。
按她的打聽,魏瑾泓那句說帶她遊歷天下之後的話便是遍訪名醫,賴雲煙聽了下人問的話,不禁哭笑不得。
她就想了,魏母怎地這麼安靜,原來她兒子早就給她下好套了。
他不舉,用遊歷之名行訪醫之實,料來她也不會反對,這手段也真真是高超,別說蒙個魏母了,就是魏父,為了孫輩之事,他也不得不贊同此舉。
以遊歷之名,總比在京中找名醫,鬧得路人皆知的好。
他這一走,父母那沒有什麼問題,太子那也暫且無話可說了。
宣國士族子弟遊歷山河,多有那一生者也不回朝的,少則最少的也有五年以上,到時魏瑾泓回來,那天下便是他的天下了,而魏家就再也不可能是那個宣國的魏家了,太子豈會不滿意。
魏瑾泓這一舉算得上破斧沉舟了。
這一年過年,來魏府送魏瑾泓的士族子弟紛紛而來。
只有親眼見了,賴雲煙才對魏瑾泓這世對士族子弟的影響到底大到了何種程度有了一個具體的認識。
這段時日裡,不論來往的王孫貴子,九家之中便是蕭家的人,其長大公子也親自過門與魏瑾泓喝了一上午的茶,送了一張以魏瑾泓之人而命名為「君心」的平文琴。
與蕭家長子喝茶那日,賴雲煙如魏瑾泓之意靜坐一邊,等躬身雙手接過琴退於側室後,她翻開琴面一看,見題字之處不僅有六皇子的手筆,另外還有兩道當世大儒的題記,她不禁搖頭歎了口氣。
魏瑾泓這世的妄而為之,雖讓他鋒芒畢露,但何嘗不是讓他得到了更多人的賞識。
這兩個堪稱隱士的大儒,上世可不是魏瑾泓能拉攏得過來的。
這年年後,魏府上下為魏大公子的遊歷天下打點什物,就在臨走前幾天,魏瑾泓說是邀了一個來京遊學的寒門學子到軒昂閣飲茶。
去之日,魏瑾泓又邀了賴雲煙一道。
賴雲煙無奈,卻又不得不上鉤。
她確實是想去看看魏瑾泓是怎麼在布棋的,即使明知這樣也會陷於魏瑾泓的局中,她也不得不為。
軒昂閣乃天下寺的大長老,也是當今國師善悟平時與人談經論道,佈施善粥之所,此處是無論販夫走卒,飛禽走獸都可皆入的地方金牌翻譯。
魏瑾泓這次攜賴雲煙去時走的是正門,賴雲煙走在他之後,在他邁腿進門之際,她透過遮身的紗帽看到地上盤腿之人不斷有起身者朝他們躬身揖禮。
魏瑾泓也甚是謙遜,首微垂,一一作揖回禮,而賴雲煙走於他之後,嚴守婦人之禮,微彎腰躬身,從自人朝他們行禮後,她的腦袋便沒有抬起過。
宣國婦人有輕易不可拋頭面露之說,便是其夫攜婦出面見客之際,那臉也萬不可輕易抬起,也不可輕易出聲。
只有待坐下後,才可挺腰抬頭,但眼睛也不可正視客人,只可垂下。
賴雲煙一路垂頭到了樓閣,此時有小沙彌在前面引路,不多時,他們已上了最上面的那層樓。
「司仁見過魏公子。」剛到樓口,便有人出了聲。
「見過司兄。」
兩人皆相向作揖,這時,女婢已拉開了屏風,那司姓之人朝賴雲煙人一揖到底後,賴雲煙還了他的禮,便一言不發去了屏風後。
「司兄,請坐。」
「公子多禮,請。」
兩人坐下後,賴雲煙就聽魏瑾泓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他先從這京城房屋座落的格局談起,又談道左右的名山,那司姓之人聽得仔細,偶爾會詢問幾句話,並不多語。
等賴雲煙桌前的清茶換過幾盞,那寡言的司姓之人便已離去。
他走後,待身邊的僕人皆被他們揮退後,賴雲煙朝魏瑾泓深深看去。
魏瑾泓垂眼看著他空無餘水的茶杯,臉色平靜至極。
司仁,當年受魏景仲言語不屑之辱,奮發圖強終成遠辰帝即位第一年狀元的寒門學子,現在就被魏瑾泓在善悟的慈堂,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搞定了。
賴雲煙都不知該向這樣勇於取捨的魏瑾泓道聲佩服,還是現在就乾脆跟他同歸於盡算了,免於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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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善悟的軒昂閣本帶有沉肅之氣,魏瑾泓帶賴雲煙下了樓閣,這樓宇的氣息比平時更為肅靜,便是先前那腳上只著草鞋,並未起身與魏瑾泓行禮的衣衫襤褸者,這時也扶地而起,理了身上的破衫,向他們一揖到底。
魏瑾泓神色未變,與來時一般平靜從容回禮,嘴邊笑容溫和,眼神清潤,那行走步履之間也仍是不緊不慢,隨意自在。
賴雲煙不聲不響跟於他身後,正要上車時,低眼的她看到了那拋於馬車邊的潔白繡帕……
她不禁笑了,抬頭往前一看,馬車前並無房子,這時她聽到了窗子被輕掩的輕吱聲,便隨聲掉頭一看,正好看到軒昂堂對面的香燭坊樓上窗門此時全部緊閉。
她笑著進了馬車,等丫環擺好她的裙擺下車,魏瑾泓的小廝也問過伺候之意被揮退後,賴雲煙撩開了身前的面紗,朝魏瑾泓笑道,「不知是孔家的哪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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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與寒門之子見面本可引起軒然大波的事,在他兩天後攜妻帶僕離開京城的馬蹄聲中失了顏色。
人已走,京城中人談論的最多的是他什麼時候回來。
暗中也有人得了他不能人道的事,皆是暗笑不語。
便是東宮的太子,再聞此傳言也是啞然失笑帝弒乾坤。
等過了幾天得知魏瑾泓出了京城的門,把人分作了兩隊,一隊去淮北瓷縣,一隊改道去了秦山後,他對著他的幕僚笑道,「此事看來是有六分真了。」
那秦山,聽說是那方姓大夫之師隱歸之所。
這廂,魏瑾泓帶了賴雲煙行了過十天的路,這天快要到秦山腳下時,他突然朝那個嘴裡卡嚓卡嚓咬著果子的人道,「你來過此處幾次?」
賴雲煙眼睛一轉看向他,停了口中咬果子的動作,想了一會笑道,「兩三次?記不清了。」
「不止。」魏瑾泓聞言收回看她的眼,伸出長手,把她那邊的已掀一半的布簾掀得更開。
這時冷風吹來,吹亂了她垂於胸前的長髮,剎那長髮都亂了,他便立即停了手。
她沒什麼事一樣地依然咬著果子,見她無動於衷,魏瑾泓便靠近她,伸出手把她胸前的亂髮理了理,伸手從暗屜裡拿出青色的絲巾,替她綁了兩小撮長尾放於她的胸前。
賴雲煙先是僵了一下,過後,她笑而不語地看著魏瑾泓的動作,等他綁好,她笑道,「魏大人,你帶我出來,不是想用這萬里的風景誘我跟你重歸於好罷?」
魏瑾泓靜靜地看著她嘴邊的譏笑,未再靜止不語,而是輕頷了下首。
這次,僵硬住的不再是他,而且她。
見她臉上笑容盡失,魏瑾泓開了口,溫溫和和地道,「以後也是如此,你想去哪,我便帶你去哪。」
他前世承諾她之事,沒有做到的,這世他皆會如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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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趟出京城的好心情不到十天,便在秦山腳下被魏瑾泓全給毀了。
當夜歇於山下道觀,與前幾晚的隔房而歇不同,這夜她乾脆與魏瑾泓隔牆而歇了。
她還是跟臉皮不薄的魏大人隔著點距離才好。
第二日,她帶人先於魏瑾泓往秦山頂上走,在半路,她正在認真思考怎麼跟魏瑾泓分道揚鑣之時,她的轎子停下了。
一會,她的心腹小廝賴絕前來輕聲地報,「大小姐,前面有一人,身下所騎之驢的腳傷了,便問可否能向我們討要一點傷藥。」
「可有帶?」
「有。」
「那就給人。」
「那人,」賴絕說到此頓了一下,才道,「說來是相熟之人,小的曾經見過他幾面。」
「曾經見過的人?」
「是,大小姐應也是知曉此人。」
「是什麼人?」賴雲煙說時眼皮猛跳。
「是勍西江家的江公子。」賴絕很輕,很輕地說了這句。
賴雲煙一聽,心立刻就從胸口跳到了喉嚨口,眼睛猛張……
「請問這位家人,可是有藥?」這時不遠處,溫文爾雅的聲線輕輕柔柔響起,就在這時,聽到他聲音的賴雲煙整個人都僵在了轎中,那猛張的眼睛也僵在了原位,不知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