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煙低低地抽泣,好一會,她才聞那床上的賴游悲歎地道,「罷了,罷了,是我不曾對你用心,如今你……」
說到此,他就止了聲。
賴雲煙抬頭,眼中含淚悲泣地看著他,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上世她可能還被老不死的這句話給蒙住,可這都是第二世了,這世她又不是不想要這個父親,可她還是怎麼做就怎麼錯,她兄長對他再怎麼忍讓討好,他還是無動於衷,現在還想讓她相信賴游真對他們兄妹心生悔意,那真是不可能了。
「我兒……」賴游這時閉著眼,他親暱地稱喊著賴雲煙這個女兒為「我兒」,嘴間同時歎道,「以後如若有那空閒,便回來多看我幾眼罷。」
「爹爹……」他悲歎,賴雲煙更是痛徹心扉地悲泣出聲,叫得一旁的魏瑾泓眼皮不自禁地跳。
這女人,真是夠了,太會裝了。
哭得傷心欲絕就像下一刻就可斷了氣,可是什麼話都別想從她嘴裡得到,盡叫一些沒用的。
他抬眼,見她哭得連鬢邊的發都散了,紅唇黑眸都蒙了一層悲意,他強忍住了才沒皺眉,轉頭對床上的賴游輕道,「岳父大人,您現下有病在身,切勿憂心。」
「是我以前對她不住。」
見他說完此句喘氣不穩,魏瑾泓想也沒想就轉頭朝門外冷靜地喊,「叫大夫進來。」
賴游伸手拍胸的手因他的喊叫微微一停,但只停了一下,他就捶著胸大咳了起來。
賴雲煙見狀,心裡冷哼了一聲,嘴裡則痛哭道,「爹爹莫悲,您要是死了,可叫孩兒怎麼辦,那些不知道的,要是都道是您因曾對我之事憂心而亡,女兒這一生真是沒法見人了。」
賴游原本是裝咳,聽到她這話,一時氣岔,這下可真是大咳了起來。
待大夫急忙進來,又是忙敲他後背,又是灌水,這期間,那孽女都在其後幫手,最後賴游真怕被她拍背被拍死,忙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卻把她推倒在了地。
隨後,就聽她在地上哭天喊地,「老天爺哪,父親厭我至此,我還是死了算了,去見我那薄命苦命的娘,也好過在這世間被爹爹厭棄。」
她喊得他心驚肉跳,下一刻,他聽到下人的急呼聲,一睜眼,見她往他的床柱子上撞來,賴游一口氣又沒憋好,生生斷了一口氣,差點把氣都嗝斷。
他看著她被下人拉住,然後被魏瑾泓抱住在懷裡撫慰,這時進來的她的下人跟著長子的那些下人跪下地,圍著她齊齊尖叫啼哭,勸她不要去死,這把賴游氣得額上青筋猛烈地鼓動了好幾下,真昏了過去。
昏死過去之前,他還聽到她尖利的聲音在喊叫,「天哪,爹爹這是要逼死我,我還不如死了去見我娘的好。」
她這一喊叫,賴游腦門心刺疼就像被細刀子鑽,最後的念頭就是醒來的時候,千萬別讓他見著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商門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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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賴雲煙跟著小嫂子吃好午飯,還沒聽到賴游醒來,她便還真是不走了。
下午她又等了一會,賴游叫了魏瑾泓進屋,不多時,魏瑾泓出來對賴雲煙道,「岳父大人說你有心回來看他是好的,他心中甚是歡喜,說你日後再有空閒,便多來瞧他幾趟。」
賴雲煙拿帕擋眼假哭,「可若是歡喜我來看他,妾身這都要走了,父親大人怎麼連見我一眼都不見?」
再見你一次,哪怕就一眼,怕是都會被你氣死。
魏瑾泓強忍住了衝動才沒諷刺她,他靜默了一會,才道,「回罷。」
見她又當著下人的面嚎哭了幾聲,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他果斷地撇過眼,不再去看她的惺惺作態。
有時他甚是想不明白,為何前世的江鎮遠會為這樣一個心腸不善,舉止矯揉造作的的棄婦連命都可捨棄。
他明知她不是個討人歡喜的女子,有時心惡起來,便是那惡鬼都要退避三舍,那樣一個隱士大族出來的男兒,卻為這樣的一個女人迷了眼,魏瑾泓是真不知那個步他後塵的人在他死的那刻,可曾有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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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魏府時,即便魏瑾泓這時還坐在身邊,在馬車內的賴雲煙還是伸手重重地捏了自己的眼角。
她把眼角捏到發疼,拿出鏡子一看,見銅鏡裡的自己兩眼發紅,又接著用手死掐了自己的鼻子兩下,見全紅了,這才收了銅鏡下車。
待進了府,到了魏母處,一請完安,賴雲煙便跪在了魏母的腿前,像小貓一樣嗚咽地哭。
「這是怎地了?」魏崔氏驚得撫著賴雲煙頭髮的手都抖了一下,抬頭朝大兒望去。
這大兒媳是中什麼邪了?話沒好好說幾句就跪下了。
魏瑾泓在車上已見她為此準備了好一會,心中該對她厭惡的都厭惡過了,這時頗為冷靜地道,「岳丈身子不見好,她甚是憂心。」
「唉,這種事,自來都有天定,憂心也於事無補,且放寬些心罷。」魏崔氏見兒媳哭得甚是柔弱,忍不住有些憐道。
「娘。」賴雲煙又小聲且甚是悲意地叫了一聲。
「別哭了,乖孩兒,車馬勞頓,好生去歇會罷,晚膳便也在你們院中用,就別來與我請安了。」魏母憐惜地說道了一句。
「還是娘,娘疼惜孩兒。」賴雲煙哽咽道。
「去歇息罷。」魏母被她的話又弄得頓了一下,緩了一下才道。
待她走後,她又從放在賴雲煙身邊的丫頭聽了這大兒媳在賴府裡發生的事,她聽後,等人退後後過了一會,對身邊的吉婆子搖頭道,「即便任氏不得他心,賴大人還是做得太過了。」
吉婆子聽她嘴裡有幾分不忍,想了一想,便道,「這也不算什麼,再如何,少夫人也還是賴家的嫡長小姐,便是在那宮裡,也是有名有姓的名門貴女,誰能真虧得了她什麼。」
她娘的嫁妝且大半都是她的,任家也是她的外家,該她得的好,誰還真能奪得了去不成?
魏崔氏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裡頗有幾分自得,「若不是如此,當初她也嫁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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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裝了一整天,一回到院就是洗漱,又吃了夏荷她們端來的晚膳,一覺睡下去,再醒來就是半夜。
她在榻上醒來,夜靜得很,思緒清明的她把白間發生的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最終為自己沒真把賴游氣死而歎了口氣。
她沒有想到萬全之策讓賴游悄無聲息地消失之前,她只能忍耐他。
她的歎氣聲一出,那床邊便有了聲響。
不多時,燭燈亮起,白燭在黑暗中綻放出了明亮的光。
掛盞上的燭火全部點亮之後,整個屋子亮了一半,賴雲煙朝床邊看去,嘴裡淡道,「魏大人還未睡?」
「嗯。」
賴雲煙見他起了身,披袍坐於了案桌前。
他好似又高了點。
賴雲煙看了他的身形兩眼,哪怕看得仔細了,也還是沒怎麼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高了點。
他的變化,她沒有前世那麼清晰了。
「魏大人有事與我說?」不是急事,他不會半夜起這個身,有事明早說也不遲。
「嗯。」魏瑾泓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飲而盡後道,「東宮昨日夜間死了兩個人。」
「哦?」賴雲煙起身,也拿袍披於身上,赤足下地,走至了她的案桌前盤腿,拿袍蓋住了她雪白的赤足。
魏瑾泓的眼睛這時從她的赤足中轉移開了視線,他收回視線看著案桌上的空杯,「兩人暴斃而亡,東宮稟報了皇上,皇上令內官徹查此案。」
「然後呢?」賴雲煙拿開擱在小爐上的紫砂壺,從案上的油燈點了一小點油進去,隨後吹亮了火折了,往爐火上一探,火便燒了起來。
她把紫砂壺裡的余水倒盡,再拿過鐵壺倒了水進去,便把壺擱在了亮起了火的炭火上。
魏瑾泓看著她慢慢騰騰地把這一切做完,才張嘴慢慢地道,「宮裡有人傳話出來,說那兩人跟太子妾滑胎的事有關。」
賴雲煙拿起茶餅,打開紙張放在鼻間聞了聞清香的味道,精神不覺為之一振,她隨手把茶餅放在了一邊,把茶杯放在盤中展開,嘴裡笑道,「這事還在查?」
魏瑾泓聞言眼睛一縮,頓了一下,道,「你已辦好?」
賴雲煙不語。
「那為何會傳出那兩人是你兄長之人的消息?」魏瑾泓皺了眉。
「魏大人何不去問問,這消息是你一人得的,還是別的人全得了。」賴雲煙抬頭,朝魏瑾泓微微一笑,「太子死死盯住了您,便是我兄長是他的人,他現在都可拿來作餌,您還是想想,在那人上位之前,您怎麼逃過他的盯梢。」
「你的意思是,這事我最好裝不知。」魏瑾泓想了一道就回過了神。
「你還是別讓皇上太子知道,你有那麼多的耳目才好。」賴雲煙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看著爐火旺盛地燒起。
魏瑾泓再怎麼謹慎,他這幾年的出手,也還是過於鋒芒畢露了。
要知道哪怕他活了兩世,這世上,也不僅他一個聰明人在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