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揚,人類與妖族早晚必有一場奪天之戰。」
霍雲峰氣喘吁吁:「無論自身修為去到什麼層次,都不得掉以輕心。以後,一定要早點培養與妖族作戰的經驗閱歷。那會是以後戰爭的主流,亦是保命全生的最大本錢。」
雲揚連連點頭。
「平心而論,你的修為以太平盛世的水準來說,已經算是很不算低了,足堪運用。」
霍雲峰道:「但此際亂世將臨,卻又大大不足,遠遠不夠。至少要晉升至聖君層次,才算是有基本的安全保證。」
「聖王、聖尊級別的修者基本無緣避過此役,而這兩個階位的實力,卻又是於此役中是最容易隕落的層次,縱然說是炮灰,也不為甚。」
霍雲峰和煦的看著雲揚:「你我此番際遇之後,再會無期,不知你在修煉上,可有任何不解之處麼?」
「我想知道,這階位之間的差距到底是有多大?本來這個話題,早已存在於修途的每一個階段,但我想對未達位階實力,有一個比較明確的認知!」雲揚問道。
這是他一直不很清楚的一件事。
「你此番於五重天地界又有機緣,修為再做突破,現在該當是剛剛突破聖王四品吧!」霍雲峰仔細的看了雲揚一眼:「你自己感覺聖王四品與聖王三品之間,差距多少?」
「我現在雖然只得聖王四品初階,甚至根基尚未全然穩固,但已經感覺比聖王三品的時候,強大了……至少四倍有餘。」雲揚沉思半晌,斟酌著說道。
霍雲峰哈哈一笑:「該然之意。聖王二品比一品,要強大兩倍以上。而三品比二品,則是在三倍左右;四品比三品,差距就要拉大到四倍至十倍。你感覺四倍左右,大抵是因為你只是才至初階。等你到了巔峰,實力層次將會更加明顯。」
「其實按道理來說,你剛剛突破的話,雖然會感到實力空前強橫,但具體感覺卻也不該強大到這個地步……該當是你自身稟賦問題,比別人更強許多吧。」
「總體來說,四品聖王對三品聖王,如果不算獨特功法招式的話,基本三招之內,就可以將之拿下。」
「聖尊呢?」
「你錯了,在聖尊與聖王之間,還有一個階位,叫做聖皇。」
「聖王與聖皇差著巨大的差距。」
「到了聖皇階位,對付聖王,最少是數十倍的差距。」
「但到了聖尊階位,對付聖皇級數之人,差距幾乎就是百倍差異……基本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將之摁死。聖皇在聖尊眼中,真的就只是一隻螻蟻。」
「而聖尊之上的階位,每階之間的差距,還要更大。而每一階的提升突破,也只會更難。」
「至於說去到聖君的層次,基本上……就已經是不死之身,只要是沒有突破到半聖;哪怕是聖君四品對聖君一品出手,雖然是舉手投足易如反掌的碾壓,但因聖君修者神魂不滅的位階特性,怎地也能逃出一份真靈,日後自有捲土重來東山再起之日。」
霍雲峰愴然笑道:「我目前是二品聖尊中階,而那金雕王卻是二品聖尊巔峰。我們之間看似位屬同階,然而當真交起手來,卻直接就是天與地的差距。你明白麼?」
雲揚沉沉道:「我明白了。」
「所謂的超階之戰,只能發生在低品;或者因為修者所修功體殊異,或者因為招法超妙,平反乃至逆轉一定程度的差距,然而真正到了高階層次……超階勝利不是幾乎,而是絕對不可能的。無論什麼樣的天才,什麼樣特殊功體,絕妙之招,都難能逆轉這個定則。因為……所有能夠到達聖尊之上的修行中人,每一個,都是天之驕子,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獨門絕招秘術,想要通過修為之外的方面彌補不足,就只是妄想!」
「你的九尊府中,天才門人弟子眾多,誠然令人欣羨。越一階斬殺比自己更強敵手的事情,該當屢見不鮮,甚至習以為常。但這種自信卻絕不適用於聖皇聖尊以上級數的修者,你一定要注意……在適當的時候,將這種自信給他們祛除。」
霍雲峰鄭重說道:「往昔很多天才都在聖王左右的層次隕滅,其中九成因素,都是因為這一點!」
雲揚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一點,我會更加認真地記住,不會有半點懈怠!」
其實他聽到這裡,早已經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僅是弟子們,就連雲揚自己,這麼多年以來,幾乎每一役都是在越階戰鬥;這種「超一階殺人不是事兒」的認知,在雲揚自己心中,早已經是根深蒂固,當真就是習以為常,甚至是習慣成自然。
但就如霍雲峰所言,這種心理必須要正確認識。若是自己一味抱持著這種心態,早早晚晚有一天也會吃大虧的!
而去到聖皇聖尊乃至更上一層修者之間的爭鬥,一瞬的大意就是隕滅無虞,吃大虧或者就意味著永別塵寰!
霍雲峰哆嗦著手,將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塞進雲揚手中。一把緊緊地攥住雲揚的手:「雲揚,將這個……送歸聖心殿,給我的家人。」
「我會的。」
「我家裡……我妻子,在兩千年前就死在妖族手裡,五個妾室,兩個老死,另兩個死在江湖……我十三個兒子,十一個死在妖族手中……一個練功走火死於非命,就只有一個還活著,但看起來已經比我爹還老了……」
「孫子孫女重孫子……都不少……也算是一大家族。我這一死,家裡就此失去了頂樑柱,定海針……衰落乃屬必然……讓他們盡早搬出聖心殿,在聖心殿旁邊找個地方住下來就好……這樣還會有人經常記起往日情誼,自有一份人情;但若是還住在我身為供奉的房子裡面,會讓別人認為,根本不虧欠我們……那樣反而對他們不好,更進一步加粗家族的衰頹……」
「人死如人走,人走則茶涼,本就是亙古至理,千萬不要心存僥倖。」
霍雲峰微微笑著,神態從容:「做人,永遠不要怨恨人走茶涼,因為……是你先走,茶才會涼。還要看到有很多前輩比你牛得多……他們走了,那茶涼的,已經沒法喝,甚至有毒了。還有一些位高權重的,人走之後,不僅茶涼了,還都給潑了……」
「要想茶不涼,除非你沒走。」
霍雲峰嘿嘿笑了笑:「我是注定不成的了,但趁著茶還溫的時候,讓他們盡速找到自己能夠安身立命的退路,才是延續本家的關鍵!」
雲揚沉思著,凝重道:「你的一番苦心,我都會帶到。」
「嗯。」霍雲峰此際的臉孔之上已然印象金光,顯然金相之氣的侵蝕越來越嚴重。
「從現在開始……你隨時都可以將我扔出去,或者將我放下來。聖心殿距離此地太遠,你帶著我,不可能跑得過金雕王的,而我也再無多少餘力壓制體內的金相之氣了,我不確定我體內的金相之氣會不會蔓延到你的身上。」
「前輩放心,關於金相之氣蔓延之事晚輩已有提防,就是不知那金雕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雲揚問道。
「很難說。」霍雲峰臉色凝重:「他一定有目的!而且所謀必然巨大,一定要小心,這次前往聖心殿的路途,再如何的小心也不為過!」
「這片區域,距離妖族的區域並不太遠,不超過一萬五千里的腳程。以金雕王的腳程,若是沒有聖君出手阻攔……有一個時辰就能飛轉回去。」
「甚至就算是有高手阻攔,但以金雕王這般的行事態勢,絕不可能全然沒有接應。」
「他囂張至此,必然有強大後手,才能這般的有恃無恐。」
「聖心殿每三年舉行一次競旗之征,條件苛刻至極,個中真意不外就是大浪淘沙,選出最精銳的戰力,以備將來對抗妖族!」
「目光要放長遠,你們將是護衛玄黃界人族的最終防線!」
……
雲揚的神識空間裡。
雲揚焦急的追問著綠綠:「綠綠,關於這種傷可有救治之法?」
雲揚素來看重重視兄弟義氣之人,往昔天玄大陸之上對十殿閻君如是,來到玄黃界對待天殘十秀等人也如是,現在眼見霍雲峰亦是這般不惜為兄弟殞身之人,不禁對其觀感大善,便動了相救之心
綠綠:「……啊呀呀……」
「不能?」
「啊呀呀……」
綠綠表現得很是為難,與往日裡無事不可為,無事不能為,一切盡在掌握的狀態大異。
「有辦法?但是有難度?」雲揚眼睛登時一亮。
不怕有難度,就怕沒辦法,人在人為,只要有辦法就好!
「啊呀呀……」綠綠糯糯的聲音愈發為難起來,枝葉無力揮舞,籐蔓扭曲無狀,很是頹廢的款。
「你是說……就算盡力相救,仍是不能根治?」
「啊呀呀……」
「你有辦法可以讓他活下來?但是不能保證到底能活多久?」
「可以保持現狀,維繫生機?之後再不能動手,甚至是運轉修為?只要一動玄氣,就是金相之氣反噬周身,崩毀碎身而亡!?」雲揚目光陡然一寒。
能有救治之法自然是好事,但作為一個高深修行者,時刻運轉自身玄氣,幾乎已經形成本能,要入霍雲峰一般的大修者摒棄自身修為,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過吧!
「啊呀呀……」
「當真是不能再動用絲毫玄氣?一絲一毫都不能動用?!」雲揚再三確定之餘,卻不禁遲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霍雲峰!
……
「這身子被金相之氣侵蝕得越來越厲害了……金雕王的神功果然可怕……」霍雲峰感受著身子越來越沉重,再看看自己的手掌金光燦爛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歎息一聲:「沒想到我霍雲峰……死了死了屍體還能很值錢……特麼的,這可是實打實金身一尊啊。從我身上砍下一條胳膊,只怕就足夠世俗人家一生吃喝不愁了……」
雲揚心情愈發沉重,沉聲道:「霍前輩,我有個辦法,能夠讓你活下去,但是……」
霍雲峰眼睛猛然一亮,看著雲揚:「什麼辦法?」
雲揚道:「我這裡有一種來自於下界的奇門毒藥,此毒屬性特異,擅克金相之氣。吃下之後,當可壓制金雕王的惡毒攻勁不再持續惡化……但,此藥非是化消那金相之氣,而是與那金相之氣形成一種制衡狀態,性命得存的時候,霍前輩你終此一生,再也不能動用玄氣了。」
霍雲峰聞言目光登時一亮:「性命得存就好,是否可以以散掉全身修為的方式,將那奇毒與金相之氣一併祛除體外!」
雲揚搖了搖頭道:「哎,那毒與金相之氣制衡交纏,卻非是與前輩修為玄氣相連,而是與前輩肉身植根為一……也就是說,前輩修為還在,只是不能動用。哪怕是動用一絲一毫,也會即時引發反噬而即時死亡……」
霍雲峰的神情登時複雜起來。
他不擔心雲揚騙自己,必然有奇藥可以救下自己性命,但越是如此,心裡反而越難受。
一位聖尊強者,一身玄氣浩如煙海,一時半刻還好,卻哪裡能時刻控制自己一點玄氣都不動用?
相比較起一點玄氣不能動用,霍雲峰反而無懼一時的散功,以他的修為境界身家,即便暫時散盡修為,只要有一段緩衝時間,自然可以重回巔峰!
「全然的不能動用玄氣,用之即死,豈不是比之廢人還要不如……」
霍雲峰口中喃喃念叨:「但總歸是能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未必……」
話是這麼說,但他臉上神情糾結無比的,猙獰無限,難以下定決心。
「暫且活下去再說吧。」
再過半晌,霍雲峰嘿嘿一笑,笑得很是滲人:「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啊,天大地大,神奇莫甚,我本已注定隕落,平白多了你之奇藥相助,縱然是苟延殘喘,仍舊是賺到了……呵呵呵呵……」
「好。」
計議既定,雲揚即時溝通神識空間之中的綠綠,付諸行動。
綠綠盡顯糾結不捨之相,很是不情願的揮舞籐蔓,扭來扭去。
「綠綠。等以後我再給你找補回來就是了。」雲揚沉聲:「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想見死不救。讓他就這麼死了。」
「啊……呀呀……」
綠綠耷拉著葉片,將一條籐蔓伸到了雲揚的手邊,無精打采的在雲揚手心撓了撓。
「掐一塊籐蔓就可以?」
「……」
綠綠賭氣的扭動籐蔓。
本綠綠是什麼物事,是開天闢地的靈根好麼,取得本綠綠的一部分,那是不世機緣知道麼,什麼異狀應付不了?!
雲揚這會實在沒心情再安撫綠綠,逕自掐下綠綠籐蔓的一個尖端,卻自清晰地感覺到綠綠劇烈的抽搐了一下,雲揚不禁好一陣心疼加心慌,這……這貌似是綠綠自有生以來第一次出現肢體損失吧?!
隨即看到綠綠蜷縮了起來,突然間四周幾株靈藥噗的一聲將根從土中拔出來,驚慌的拔腿而逃。
綠綠啊呀呀一聲嫩嫩的叫,頓時所有靈藥都停住了腳步,簌簌發抖。
隨即騰的一聲響動,無數的靈氣,以呼嘯方式向著綠綠這邊湧了過來。
雲揚目瞪口呆的觀視著突來的變故,只見綠綠那剛剛被掐掉的籐蔓尖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了出來,可是四周千株靈藥,卻是齊刷刷地萎靡了一圈……
一個個活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媳婦,委屈得可憐兮兮。
「……」
雲揚目瞪口呆,原來綠綠的這一點蔓籐尖,竟需要耗損這麼龐大的資源?!
嗯,等等,那邊還有一個小傢伙在趁火打劫,順手撈好處。
久違的嘰嘰一直在綠綠的葉片之下,此際靈氣狂灌而來,自然也有相當部分波及了它,嘰嘰光禿禿的翅膀乍然一張,腦袋一歪,BiuBiu的一聲,屁股上突然冒出來一根五彩繽紛的羽毛!
腦袋上也是BiuBiu的一聲,冒出來一個肉芽兒,光禿禿的頂在了腦門上。與原本的肉芽兒相映成趣。
原本屁股上一根毛,腦袋上一個肉芽兒。
現在腦袋上兩個肉芽兒,屁股上兩根毛。一根灰不溜秋,一根五彩繽紛。
這變化,算是大變樣,還是變化甚微,貌似很微妙的說
雲揚的眼珠子卻幾乎掉下來。
還有這等事?
只見小傢伙得意洋洋的仰起頭,翹起屁股,兩根毛一左一右,搖曳生姿的走來走去。居然很有幾分……淑女的味道……
簡直不忍直視!
……
應對手段到手,雲揚更無猶疑,逕自手起一掌,拍在霍雲峰後腦勺上。
這等特異東西,還是直接打暈了再給他服用最好。要不然,難免還要費一番口舌解釋。
「噗!」
霍雲峰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雲揚,一臉的納悶:「你打我幹嘛?」
看著自己的手,雲揚一臉無語。
我這一巴掌,雖然未盡全力吧,但就算是一頭聖王級別的熊也打暈了,這傢伙明明都受傷垂死奄奄一息了,怎地還能受了這一掌渾若無事!
原來我的修為還是這麼的淺薄,孱弱嗎?!
「咳,沒啥。」
雲揚乾笑一聲,繼續隨波逐流。
霍雲峰摸著自己的腦袋,一臉鬱悶。
聖尊的腦袋……是你隨便打的麼?
老夫真是……無語至極。
正在想著……
噗!
又是一下。
這次雲揚又加了幾分力氣,幾乎就是全力以赴,所以效果遠比之前大得多。
霍雲峰登時被他一巴掌將腦袋排進了水裡,隨即嘩啦一聲從水中抬起,狂怒道:「你……你幹啥?!」
雲揚臉色扭曲變形,半晌才喃喃道:「你……你怎麼不暈?」
「我為何要暈?」
「我都這麼用力的打你了……你為何還不暈?」
「你小子不過區區聖王級數修為,居然想要將我打暈?你傻了吧?」霍雲峰反而驚詫了。
「你不是身負重創……已經奄奄一息了麼……」雲揚無語。
「我就算是垂死在即,但只要還有一口氣……憑你也還是休想將我打暈!」霍雲峰一臉鬱悶:「就你這點修為……」
「……」
雲揚歎口氣:「現在的情況是,你不暈,就沒法用藥。」
霍雲峰;「???」
「你不暈的話……」雲揚搜腸刮肚:「這藥在發生效能的同時,會衝擊神識,我擔心會將你衝成白癡還在其次,主要……」
「你是將我當做了白癡吧,跟我整什麼主要次要有意思麼!」霍雲峰鬱悶得無以復加:「你不想讓我看到,不想讓我知道,我閉上眼睛便是……或者我自己主動暈過去就是……編這等蹩腳的理由……」
「那你自己暈過去,痛快點……」雲揚訕訕。
「……」
霍雲峰一臉無語的看著雲揚,然後歎口氣,閉上眼睛,醞釀了一下,隨即腦袋一歪……成功暈了過去。
「……」
雲揚感覺自己肚子裡億萬頭神獸在來回踐踏。
麼得麼得……
真特麼假……
地下河中。
神智回復清明的霍雲峰精神狀態好了許多,畢竟致死桎梏已去,但臉色卻仍是灰敗,長吁短歎不已。
「在沒有吃下你那奇藥,朝不保夕的時候,總感覺好死還不如賴活著……但是現在,吃了藥,存了命,卻盡感覺還不如直接死了好,人果然總是不知足的……」
雲揚安慰道:「您不是常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將來未必就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就如您之前提及聖君修者可以幫你祛除金相之氣,現在的情況總不至於比那會更差。」
霍雲峰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聽到一個鏗鏘的聲音淡淡的說道:「這話原本是沒錯的,只可惜不再適用於你倆,霍執事,你這一生,已經走到盡頭了,注定沒有將來了!」
兩人吃了一驚,轉頭循聲看去,只見地下河的彼端岸邊,一道金光閃閃的人影負手而立,目光鎖定己方兩人。
金雕王!
金雕王居然找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