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揚心下陡然一沉。
大意了!
真的是大意了!
本來自地下河逃生乃是之前劣境的絕妙應對之招,更可收敵人難以追尋之效,但仔細想想,自己落下地下河,總有痕跡,金雕王怎麼會發現不了?
以金雕王的修為實力,既然發現有地下河,自然可以循跡而來。
自己應該在摔落地下河的第一時間就放棄隨波逐流,轉而逆流而上,進而脫離地下河,才是萬全之策!
哪裡會如現在這般的被追上了。
難道只能剛正面了嗎?!
霍雲峰沉寂了一下,突然微笑起來:「或者我之前路確然注定斷絕,卻仍要感謝老天給我回報閣下的機會,且看我這最後一擊之力,是否能給閣下足夠驚喜;雲揚,以後就拜託你了。」
說完,他往前踏出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對金雕王,淡淡笑道:「金雕王,今日此地,便陪我一起上路吧。」
很顯然,他要最後發動一次玄氣,甚至是自曝攻勢,為雲揚爭取逃生的機會。
以霍雲峰的修為而論,若是他極端而為,雲揚逃出生天的機會不可謂不大!
雲揚心念電轉,沉聲喝道:「前輩且住,咱們未必就沒有機會。」
轉頭向金雕王說道:「金雕王,你能找到這裡,委實是出乎了我預料之外,足見閣下高明睿智,只不過……你的孩子,當真丟了麼?」
金雕王一聽他的聲音,頓時認了出來,獰笑一聲:「原來冒充霍雲峰幫我找孩子的人,便是你,果然是天不負我,讓我一次過解決兩個必除之人!」
霍雲峰轉頭看著雲揚,一臉懵逼。
咋回事……
我咋沒有聽明白,什麼冒充,誰冒充我了……
雲揚淡淡道:「我是誰,誰是霍雲峰,其實並不重要,至少對閣下而言,並不重要,不是麼?」
金雕王緩緩點頭:「不錯不錯,確實是不重要的。現在我看重的,不管你是誰,是否是霍雲峰,都是注定要死了。」
「難道你不想要你的孩子了?」雲揚沉聲道:「又或者說,你所謂的找孩子,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幌子?」
金雕王森然一笑:「這些,都不是你這個注定要死之人該操心的事情。你現在最應該考慮的,該當是這冥府之路……該怎麼走!」
雲揚哈哈一笑:「你要殺我?你敢殺我?你能殺我?!」
金雕王聽罷這一連三問,滿眼戲謔的看著雲揚:「我不該殺你麼?又為何不敢殺你?你以為我還會給你時間施展護御陣法,不妨實話告訴你,就算讓你施展出上次的陣法,本王也會持續攻擊下去,看你能堅持多久!」
雲揚淡淡一笑,手掌乍然攤開之瞬,一桿紫色玉簫陡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那玉簫通體潤滑光潔,觀之儘是說不出道不盡的流暢優雅。
在那管玉簫的尾部,還有一個小小掛墜,這個小掛墜的造型就像是一座小小的房子一般,在空中搖來蕩去,小巧玲瓏之餘竟顯恢弘大氣。
雲揚亮出紫玉簫,心下卻是陡然一歎,當前局勢已經惡劣到了相當的地步。
自己唯有動用這最後的保命逃生手段才能應付當前頹勢,就是……祭出九尊府,然後自己和霍雲峰躲進去,如此才能確保安全。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應付當前危局。
這個方法,本來是雲揚絕對不願意動用的。
因為,這是自己真正的最後的,也是最大的底牌。
如果不是霍雲峰在側,雲揚寧可選擇發動諸相神通一搏,只要搏到一瞬空隙,就算金雕王身法速度如何高明,也絕無可能拿下自己,但多了霍雲峰,此法注定不可行!
就在他心念一動,想要顯化九尊府首現玄黃界的一瞬間,驚見那紫玉簫上突然發出一道幽幽的紫色光芒。
這幽幽的紫色光芒在黑暗的地下乍然而現,整個地下河卻被這點點幽光照亮,宛如蒙上了一層夢幻一般的光彩。
接著,這紫玉簫居然如同是擁有了生命一般,居然自動的從雲揚手中飛了起來,在空中靜靜的停留。
紫色光芒悠悠的照射在金雕王臉上。
金雕王瞇起了眼睛,這淡淡的紫光,讓他的眼睛突然間難受至極,眼淚嘩啦啦的流了出來。
霍雲峰震駭莫名,看著這一柄紫玉簫,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而雲揚也是一片茫然,但隨即,眼神突然就化作了一陣驚喜!看著這紫色光芒,居然也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紫色光芒中,一個悠悠的聲音說道:「原來……是一頭金雕。」
這聲音甫一出現,整條地下河的所有河水,應聲停波!
還不止是地下河波瀾不興,空氣之中的所有靈氣,也同時靜止停息了。
不,似乎整片天地,都在這一刻悄然不動,一世寂然。
同一時間,對面金雕王的臉上露出來駭然若死的表情,因為但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一動都不能動了,連稍微動一動手指,眨眨眼睛的能力都失去。它大駭之下,竭盡全力地運轉自身功體,調動身體力量,想要恢復身體的控制權,還想要恢復原身,極速飛走……
只可惜,一切儘是不老,點滴內息都無法催動,更遑論其他。
就只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念及此之瞬,整個人直接嚇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明明沒有感覺到有任何氣勢展現,自己怎麼就不能動了?~
而且,眼睛還在不斷地流淚,止也止不住。
那優雅的聲音悠緩的說道:「小金雕……挺凶啊。」
聲音優雅雍容,還夾雜著絲絲的笑意。
但是金雕王這一刻,連膽子都要嚇破了。若是能動,他此刻早已經渾身顫抖如老母豬篩糠。
但見一道光影閃現,光影中有一隻手緩緩的伸出來。
這隻手,五指修長,白皙纖秀,就像是養尊處優的女子葇荑一般;隨之而現的袍袖乃是月白色,質地分外柔和,如同隨時都能融化在空中也似。
但見那隻手輕輕一揮,金雕王原本僵直的身子就此呼的一下子被打飛出去,噗噗噗……
居然就用身體直接擊穿了數千丈山岩,直接穿破了整座山,飛到了不知道多遠的彼端。
雲揚霍雲峰眼見此變,自然是大喜過望!
那聲音又自淡淡道:「回來。」
下一刻,金雕王那具幾乎已經變成了骷髏的身體,居然又出現在原地,還是之前負手而立的傲然姿勢,但是眼中神色已經滿滿的儘是哀求之色,駭然若死。
然後金雕王感覺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恢復了活動的能力,萬般劇痛,齊齊襲來。但他卻是連哼都不敢哼一聲,更不敢動一動。
以對方不動聲色,僅止於甫一現身就能將自己全盤桎梏,甚至禁錮三界的恐怖威能,妄動就是找死,就剛才那手將自己越空召回的手段,妥妥的神話手段,話本小說都沒有那麼誇張!
那悠悠的聲音淡淡道:「跪下,就在這裡,跪上個三天三夜吧。」
金雕王根本不敢猶豫,直接撲通一聲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他不敢不跪,甚至連稍微慢一慢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妖獸是最最現實的生物,它們對於被自己強大的生命,有一種源自骨子裡的本能敬畏,尤其金雕王還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級數的人物。
面前之人,分明連氣勢都沒有展現,甚至其真身還不知道隔著幾千幾萬里,當前就只是神念略微的動了一動,就造成了這等威力。
在金雕王的印象之中,恐怕就算是妖族至高無上的妖皇,也萬萬沒有這樣的實力!
面對這樣的存在,金雕王當真半點違拗的心思都沒有。
對方都不需要出手,只需要一個動念,就能讓自己死上成千上萬次。
那隻手緩緩的收回光影中,隨即光影消失,恍若不存。
直到光影徹底不見,四周嘩啦啦的水流聲,這才又開始響起,靜止空間的氣息,也恢復了流動。
雲揚等人滿目駭然之餘,注目於地下河水,剛才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並不是被凍結了這一塊而在停止凍結之後水流變大,而是……沒有任何變化!
這說明什麼,剛才被凍結的非是極致寒氣造成,而是直接凍結了空間,又或者是凍結了時空?!
空中的紫玉簫緩緩落下,落在了雲揚手裡。
金雕王仍舊直挺挺的跪在岸邊,不敢有半點動作,眼白白地看著雲揚與霍雲峰順流而下,他身體再進回復了完全的行動力,卻還是一動也不敢動,目著兩人離開。
滿頭滿臉的汗珠涔涔而下,心下猶有滿滿的餘怖充盈。
那聲音說了,要自己跪三天三夜!
對於這個時間,金雕王可是半點折扣也是不敢打的。
經此一事,金雕王很可能會坐下病,只要再見到秀麗的少女一般的葇荑,多半就要本能的極度恐懼,魂不附體,鬥志無存!
這會神思不屬可非止金雕王一人,雲揚的頭腦中也是一片空白,直到順流而下好久,還是什麼思想都沒有,整個人還是呆呆木然,久久無語。
霍雲峰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比雲揚更加不堪,一張臉直接變成了雪白雪白的,震驚莫名的小聲說道:「雲掌門,這是你的……師父?」
他一邊說,臉上一副崇敬震撼到了極點的表情。
就算是霍雲峰,也根本無法想像,說話的這個人,修為到了什麼地步。
霍雲峰知道雲揚有一位來歷神秘修為不凡的師傅,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甚至是想像不出來,到底是什麼人,什麼級數的修者,竟然會擁有這麼恐怖的實力,遠的不說,就算是聖心殿殿主有這樣的實力麼?!
雖然聖心殿殿主的實力同樣高深莫測,高得超乎霍雲峰的認知,卻還在傳說領域,尚有跡可循,可是剛才那隻葇荑,那一瞬的風情,才是真正超世絕塵,無法想像,端的神之造化,才堪比擬!
雲揚兀自神思不屬,半晌才道:「什麼?」
霍雲峰再問了一遍:「這是……」
雲揚回過神來,輕輕歎息一聲,道:「嗯,那是我師父,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師父出手……哎,我和他老人家相比,實在是差的太遠……」
霍雲峰充滿了敬意說道:「豈止是差得遠,根本就是不存在可比性好麼?那分明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該當說那就是神仙!雲掌門,你能有這樣的師父,實在是造化啊!」
直到兩人出了地下河,去到蒼茫群山之中,雲揚早已經恢復常態,而霍雲峰的震撼還沒有結束。甚至看著雲揚的眼神,也充滿了高山仰止之意!
霍雲峰按照自己的經驗猜測,發出聲音的這位……雲揚的師父,修為之高,高到了自己平生都沒有見過的程度!
包括聖心殿殿主……東極天宮強者……與雲揚的師父比起來……仍舊要遠遠不及!
甚至是全然沒有可比性的!
霍雲峰所知的最高階位,僅止於所謂的聖人之位,此世至高無上的絕顛之階!
而以霍雲峰的認知論。雲揚這位師父……貌似,至少也得有那個級數,甚至還高!
這一路上,雲揚也很沉默。
他心裡,一直在想一件事。
「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就是我的父親麼?」
應該……是的吧?
這一路直到聖心殿,其間再也出現任何變故。一直到五天後到了聖心殿山門前,才得到一則很是勁爆的消息:金雕王在一天之前,不知為何,現出原身,極速遁走,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十萬八千里路程,原本怎麼也需要飛一天才走完,但是這一次,金雕王玩命趕路,一共就只是用了不到半天就飛回去。
甚至都沒有管他手下的八大妖將!
這一動作,直接導致了八大妖將被聖心殿的高手合圍阻擊,足足隕落了五個之多!
金雕王逃命的姿態,那種爆發了所有生命潛能,不惜損耗一半的生命的急切,讓所有人都是納悶不已。
這……也沒有人追他啊。
他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