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被關押、被解職的始末, 比康熙晚幾天回京的十三與十四之後才得知詳情。康熙是趕著路回來的, 大步隊留在後頭慢上幾天入京。當兄弟倆收到消息時,四爺剛被解職在家,兩人大驚失色之餘, 趕忙就去找老九打聽(倒是不敢直接找當事人, 就怕不小心刺激到四爺)。
老九先前對於四爺突地被關進宗人府這事兒, 也曾焦急過。
其他的不說, 就說他與四爺弄的洋商行,四爺出的銀兩就佔大半。打自老九得了啟動資金迄今,船隊都回來兩三波了, 正是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 碰上四爺有事, 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多方打探後, 知道四爺沒被禁止探監,老九就曾到宗人府探望過。想為四爺找關係找門路求情的滿腔熱血, 這也才被四爺給嚴厲地阻止了。一聽十四與十三來問,老九真有一肚子的感嘆與唏噓。
「四哥那時就帶話叫我們外頭兄弟都別動。大哥與太子鬧到動手, 背後都是結黨的官員們給逼的。誰來都是炮灰, 沒用。那會兒還沒大嫂這事呢, 卻沒想,之後事情竟會演變至此。這次我們能躲開, 多虧四哥阻止了。」
十四依舊很有少年義氣,一聽就嚷嚷。「我去,四哥說不用理會自己九哥難道就乖乖應了麼!以前九哥可不是這麼軟骨頭的人啊。」
老九被說了一通, 不生氣,就覺得委屈。「我這不是怕壞四哥的事麼!先前南巡,你都不知四哥怎麼訓得人!老說我在政事上缺根筋兒,宗人府裡還威脅我說可別胡亂給他找麻煩,我怎麼敢!?」說到這,一頓,忍不住撇嘴,「否則還能讓八哥撿這個現成人情了?」
給康熙呈旨請求放人的摺子,聽說裡頭八哥也參了一腳。這倒顯得其他皇阿哥冷漠無情就他有兄弟情義似的。但要細想時間差,嘖,還不就因為皇阿瑪回來了、有人能作主了麼。
所以老九就不懂了,「怎麼隊伍是你們倆跟老十押後,八哥就能先跟著皇阿瑪先回京啊?是有什麼事兒?」
十三與十四同時默了默,稍後十三接口,「這次出去,皇阿瑪是挺倚重八哥的。」
十四有些不服,「出去的兄弟當中八哥年歲最大,還不是他老用這理由搶事情做了?」
十三中肯道,「那也是優勢不是?」
老九聞言就搖頭,「早知道你們倆小就是出門玩兒的。前次南巡,八哥可還要靠四哥大力幫襯了。」
十四沒法否認,只道,「那是,四哥哪是八哥可以比的。」稍後咂咂嘴,「不過之後怎麼辦,四哥被這般遷怒也太倒楣。要不隔幾天,我們一起去找四哥商量商量。」
老九同意,「也好。船隊的事我正要找四哥討論。還有西工苑,十三回來也該快些跟上進度,回頭我給你說說。」船隊與洋人事物研究的事,先前四爺讓老九找十三進來幫忙,連十三自己都投了點錢拼著。
十三於是點頭,十四見狀便有些羨慕。「哎,啥時有我能幹的活兒啊,有的話別漏了我。」十四對經商跟西學研究都沒興趣,他逐漸偏向騎射功夫,這份生意四爺還找不到地方安置鬧騰著要參加的十四。
「四哥不都說別抱成團麼。找不到活兒,你外圍看著更好。」老九故意氣他。
十四急了,「哪能這樣啊!還是不是兄弟了!」
老九與十四性子上都帶些江湖義氣,先前就挺合。兄弟這陣的說笑打鬧,也沒傷和氣,最終嘻嘻哈哈地結束了。不過就在三兄弟約好去看望四爺以前,四爺這事,同樣透過十四的大嘴巴,把詳情傳到了永和宮裡。
後宮不能干政是先祖立的規矩,一直被德妃奉為圭臬,她知道康熙就喜歡自己這樣清冷不理事的態度。所以除非是十四切身的事兒,德妃的永和宮,對於朝堂消息不是那麼靈通。
因此十四說給德妃聽完時,就只換來德妃一句。「那你就放機靈點兒。要你四哥狀況不好,你也先遠著,可別一不小心就被你四哥拖累了。知道麼?」
同樣一句話,老九說來是四爺的關心,額娘說來卻妥妥是偏心。
十四心裡不無複雜。他也快十三了,不是**歲那種雙親面前還吃醋的小孩兒。額娘讓自己有好處就接近、沒好處就遠著,也難怪四哥對額娘這般冷心。
加上之前的林林總總,十四懶得與她吵,只應付道,「知道了。兒子自會斟酌。」
德妃見小兒子語氣沒多好,但總歸是應了,勉強滿意。稍後關心地從十四出京的頭一天,細細問起這趟出去的情況。十四撿著緊要的說了,說著說著,突地想起自己帶回的特產,趕緊招太監過來,拿出清單指著說。
「額娘前次不才鬧過頭疼麼,說是心緒不穩引的。兒子這次出去,當地人給推薦一種香茶,能緩解頭疼,聽說就對心緒引起的特有效,算是食療兼保養,兒子就給額娘帶了一箱回來。」
十四雖然粗神經,也會對德妃使些小性子,但畢竟是自己親額娘,對她的身體狀況還是挺上心的。他可是從沒懷疑過德妃還能裝病的。
德妃這一聽就高興了。她這把年紀,可不就盼著兒子能多惦記自己?想自己小兒子出門一趟竟也懂得孝敬,當即心花怒放,連聲的好好好,額娘一定喝。
「不過穩當起見,額娘還是先找太醫來問問罷。」十四補充道,「前次皇阿瑪不是叫了徐御醫來麼?這次再叫他過來一趟?」同一病症,找同個太醫是沒有明文的慣例。
卻見德妃擺擺手,不太滿意地說,「可不用勞煩他。額娘這會兒換太醫看診了。」徐御醫的方子她始終沒有喝,對著人就覺得心虛。十四跟著康熙出門後,因為頭疼遲遲沒有好,德妃便讓許嬤嬤另請一名新太醫過來給自己瞧頭疼。
新換的林太醫也說查不出病因。德妃就覺得她這頭疼,肯定就是心緒引起的。
十四一聽,有些皺眉,「換太醫?莫不是額娘頭疼又犯了?」
德妃半真半假哄道,「我就是緊張你出遠門了。連著幾天想的多、睡的少。沒事。這會兒你人平安回了,又帶了這茶,額娘喝著肯定就好了。」
十四狐疑,「真的?額娘可別又像上次一樣,還得皇阿瑪盯著啊。」
德妃聽著更開心了。就覺得方又才起的頭疼,竟是輕了一些。心理因素影響下,更覺自己判斷該是無錯。她肯定就是太過擔心十四,頭疼才這麼鬧著的。輕忽著身體發出的警訊,德妃笑眯眯再度拿起單子,仔細問著十四這次還帶些什麼回來了。
方才這一說提醒了她,她還得替十四掌掌眼了。出門一趟回來,一些宮裡面的送往迎來,可要周到些,日後才好比旁人多一些門路了。
***
這邊的十四有德妃為他打點,而出門回來也總是備上禮品特產、卻得不到這般照撫的四爺,這會兒也有人替他擔憂。那便是他福晉寧西了。
寧西這次雖是成功闖到了宗人府裡,看望四爺平安無事,回頭卻也好好反省了一頓。四爺那時對他吩咐,回府後乖乖待著,不要著急求人,也不要胡思亂想。寧西那時是應了,回頭仔細想想,要下次真的凶險,他又有誰可以求?
掐指一算,竟是不多。
德妃肯定難以期待,直接划去。算上太后,卡了個後宮不能干政的規矩,人家不一定願意幫。就是四爺兄弟,比如老九十三的,寧西平常也與他們沒有往來,這求的用的也是四爺面子。娘家人,更是天高皇帝遠,無法指望。所以算了算,自己在這世界裡的人情關係,竟是挺遺世獨立的。
這也是因為,寧西對於莫名其妙來到這成了一位格格這事,原先總覺得就是老天爺弄錯,給多鬧的。什麼時候他要離開,也就離開了。
先前日子想的多是如何過的舒心恣意,對於外界其實漠然。只不過,日日夜夜地過著,無可避免,寧西與這世界的羈絆越來越深。與四爺好上了,還養上三孩子,連爹娘大哥都回家認過,再沒有先前那種揮揮衣袖的輕鬆。
只是與此同時,寧西也有另一種顧慮是,要他做了什麼,會不會就影響了某些環節,讓歷史拐彎。四爺從此失卻歷史上該要有的位置。雖說那位置對寧西來說可有可無,但要四爺失敗,寧西自己就算,膝下三個小的他還是想護著的。
即便這世界還與寧西記下得的不太相同。比如四爺應當是沒死過福晉的,這裡的烏拉那拉氏卻早早便掛了。卻也有自己當中參和了一腳,事態依舊如記憶般發生的例子,就比如三阿哥孝期剃頭。
於是這規律寧西就看不懂了。思來想去,與其擔憂自己動輒蝴蝶、便什麼都不敢做,倒不如就依心意行事,想爭取的便爭取,想避開的便盡力。盡人事、聽天命。哪個人活世上不是這樣的。
所以近來閒賦在府裡的四爺,某個下午看書看累了,來到正院找寧西說話時,就見寧西屋裡一片珠光寶氣。
蜜蠟朝珠、瑪瑙金釵等等的首飾被分成一堆堆,另有許多精巧細緻的小玩意兒,比如懷錶,又比如玉珮金盃的,四爺認出裡面有些是太后賞下的,也有是晉福晉那時武家送過來的,被圍在當中的小福晉手裡拿著本冊子,挺認真地清點著它們。
四爺好奇走進屋裡的一團雜亂,伸手翻了翻,「這又是干什麼?」
寧西苦惱地搔搔髮際,「在想哪些能典當換錢了?」
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