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什麼古戰場。到處都是散不去的硝煙和燒焦的土地。而年幼的月華仙獸,不,應該說清泱,就站在其中。
不復往日的尊貴和驕傲,眼下的清泱狼狽至極。一身白衣半身被血液侵染,就連頭上的玉冠,也碎了一半,半散開的長髮淩亂的垂落下來。就像是被主人遺棄又受了重傷的奶貓,固執的留在原地,等待著熟悉的懷抱。
“清泱……”遠處似乎有人喊他。耳熟的嗓音讓陳羲也因此失神。可很快,他就忘記了去探尋這個疑點。因為,他看到了清泱的眼睛。
碧色的貓兒眼,空洞至極,而無盡的絕望,卻不停地縈繞其中,將他的靈魂一起束縛。
“別哭……”最看不得這大貓受委屈,即便知道是夢境,陳羲也仍是呢喃出聲,想要上前將清泱抱住。可他剛剛一動,腦海中的畫面便戛然而止。並且無論他怎麼嘗試,都無法再一次看到。甚至連在回想細節,都有點困難。
所以,他方才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陳羲突然覺得心口隱隱發疼,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可下一秒,身邊暖融融的溫度,就讓他慢慢緩和了下來。
“沒毛為什麼不蓋被子?”清冽的嗓音透著不滿,陳羲低頭,正看到從睡夢中醒來的月華,眯著眼睛生氣的打量著自己。
真是不省心,若是回頭病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哭。見陳羲依舊呆呆的坐在那裏,不知道想些什麼。月華仙獸越發不滿的糊了他一爪,讓他回神,接著便叼住被子一腳,將蓋在腰際的被子拖到陳羲胸口。
好像是真的冷了,陳羲身上的溫度很低。而觸手微涼的肌膚,也讓月華仙獸的動作變得更加俐落迅速。
做好這一切,它又低頭蹭了蹭陳羲冰冷的手,在猶豫了片刻之後,乾脆整只貓抱上去,把陳羲的手抱在懷裏。
這麼麻煩的契約人,也就只有本座會寵著。
它這麼想著,又將陳羲抱得更緊了些,甚至還掐起了一個仙訣,讓屋裏的溫度變得更加適宜一些。
陳羲看著月華仙獸忙活,半晌沒有說話。
面前忙碌的小獸,依舊還是巴掌大小的奶貓模樣,就算睡得身體鬆軟,完全展開,也不過一個半手掌,就能完全托起。可即便如此,它也依舊不遺餘力的用自己的方法保護著自己。
陳羲的心裏,頓時軟成了一片,就連之前那種感同身受的絕望,也變得無關緊要。
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清泱哪里曾經發生了什麼。至少現在他人在自己身邊,而自己,也不會成為那個讓清泱難過到無法自持的人。
陳羲想著,湊過去親了親月華仙獸溫熱的鼻尖。再獲得月華下意識的回吻後,心滿意足的躺在了軟榻上,和月華擠在了一起。
而另一邊,獸島的狗蛋在切斷陳羲的通話之後,也並沒有休息。
它獨自回到了當初獸島秘境的位置,並且在那裏待了很久。
上古仙人大戰距離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一萬年了。從當年羲沉的隕落,到現在陳羲的飛升,至始至終,都沒有脫離羲沉最後的算計。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現在的陳羲,狗蛋心裏卻總隱約有些不安。
不過很快,他就釋懷了。畢竟距離天道秘境開啟,還有四年,不管是陳羲,還是月華,他們的時間,都還有的是。羲沉自認算無遺策,自然捨不得讓自己的貓受委屈。而那彆扭的大貓,最喜歡的,可不就是陳羲嗎?
——
不得不說,江承還是有些本事的。雖然經過上次的風波,讓他在中三仙域的風評差到了極致。但很快,他便扳回一局,甚至還隱隱壓了陳羲一頭。
也是趕巧,由於陳羲帶著徐淼幾個去了匠人大會,所以留在獸島的煉器師,多半都是年輕的。再加上匠人大會風生水起,因此眼下獸島那邊的煉器直播就冷淡了許多。而江承,就是趁著這個機會,橫插一杠,把獸島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畢竟誰也沒法料到,江承為了報復陳羲,竟然將整個宗門都推到了人前。
前幾天,江承放出消息,說師門不久後會開啟煉器考評。並且為了展示師門風貌,在考評這天,會將考評的整個過程,利用水鏡,完整的轉發出去。只要仙界眾人將水鏡打開,連通師門,就能夠看見。
這個消息一出,中下六大仙域整個就炸了。上三仙域,那可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地方。平時連些細枝末節的消息都鮮少傳出,更不論像眼下這般,能夠有親眼看到的機會。
“聞所未聞,這江承在師門竟如此受寵?連師門考評都能直接放出來。”
“不好說,但我聽人家討論過,這次江承來匠人大會,護著他的兩個守衛,據說都是仙君。”
“不止吧!你還記得他拿出來的准神器嗎?有那玩意的加持,江承自己也能擁有仙君的實力。”
“我不相信,假若如你所說,陳尊者是怎麼揍的他們?江承可是足足好幾天都下不了床。”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在感歎江承宗門地位的同時,也又一次對陳羲的深不可測感到可怕。然而縱使如此,江承的目的,也依舊達到了。眼下仙界諸仙對於上三仙域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挑起,並且對江承口中所言的宗門考評,期待不已。反觀每百年一次的匠人大會,反倒變得不重要起來。
“尊者,最近情況可能有些不好。”獸島那邊留下看家的匠人將最近的情況巨細無遺的彙報給陳羲。他的語氣十分低落,並且愧疚至極,認為辜負了陳羲的信任。
“怎麼會,已經很好了。”沒有生氣的意思,陳羲語氣溫和的安撫:“日中則昃,月滿則虧。沒有百日紅的鮮花,也同樣沒有永遠都能萬眾矚目的仙人。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前段時間那麼累,正好趁機會好好歇歇。”
“尊者……”那匠人聽罷,越發感激涕零,直接就哽住了嗓子。只覺得陳羲是為了安慰自己,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要知道,自從獸島開直播以來,就沒有輸掉的時候。後來徐淼半神器證道,更是將名氣推到更高。
現在,雖然自己和留下的其他匠人,不如陳羲和徐淼那樣天賦異稟,可卻也都是擁有真才實學的。同上三仙域那些大能的確無法相比,但也不至於輸給幾個弟子。眼下陳羲不怪罪,那是陳羲大度,但自己卻不能真的如此頹廢。
思及至此,他恭敬的和陳羲施了個禮:“尊者放心,我們會想到辦法扭轉局勢的。”
說罷,他便主動告退,準備和其他匠人一起,商議要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陳羲見狀,也有點無奈。他不是在安慰那人,而是真的不在乎。作為曾經的第一網紅,直播圈子的起起落落沒有誰會比陳羲更清楚。一時的得意並不能算得了什麼,最重要的,還是長久兩個字。
然而看到那匠人如此努力,陳羲這些話,也只能放下不談。合夥人心裏想要上進,他作為利益共同者,何樂而不為。
旁邊的徐淼見狀,忍不住開口追問:“尊者,您不生氣?”
“當然不。”陳羲笑著搖頭:“江承這麼做,不過是打算壓我一頭,下下我的臉面罷了。但能成與否,還要看我願不願意。也要看被他徹底得罪狠了的東道主願不願意。”
“您的意思……”
“強龍不壓地頭蛇,從匠人大會開始,就風波不斷,那東道主早就厭煩的不行。如今江承看似打壓的是咱們。可真正損失的,卻是匠人大會的人氣。如果你是那個東道主,你心裏會有什麼想法?先等著,我猜後面會有好戲看。”
陳羲解釋了幾句,接著便吩咐徐淼道:“一會你去安撫一下他們,不用太過著急上火。江承那種跳樑小丑,且看他蹦躂兩下,也能當個消遣。”
說完,陳羲給懷裏睡著的月華仙獸順了順毛,就讓徐淼下去了。與此同時,他也給白虎尊者發了個傳訊符,也沒說太多,只是具體詢問了一下,現在還在白虎秘境的月華一族大概有多少。
“問這個作甚?”白虎尊者依舊是一副冰冷難接觸的模樣,但語氣卻是少有的柔和,像是怕吵醒了誰。
陳羲見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哄著懷裏的月華仙獸換了個姿勢,讓白虎尊者能夠瞧到它的臉。接著,又不著痕跡的說了說月華最近的現狀。
“雖然個子還是不長,但舊疾已經好了許多。”
“最近出門在外,食材有些不湊手,所以偶爾會在吃的上面鬧些小脾氣。別的都很好,尊者您也放心。”
“哼,不成器。”漫不經心的聽完陳羲的話,白虎嫌棄的瞥了一眼賴在契約人懷裏不起來的月華,就切斷了聯繫。
陳羲看著他這幅擔心月華又故意裝作不在意的彆扭樣子,以及在聽見白虎尊者開口以後就一直裝睡的月華仙獸,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
低頭親了親月華仙獸的毛耳朵,陳羲的語氣也有點無奈:“要不要這麼彆扭,畢竟是把你養大的,你想他也正常。”
“胡說八道!一隻蠢貓罷了,本座才不想它。”一爪糊在陳羲的臉上,月華仙獸從陳羲身上跳到床榻,背對著他,生氣的抿起耳朵。並且覺得這契約人現在越來越放肆,再不治理,簡直就要翻了天。
但是想到陳羲方才詢問白虎尊者的問題,它又覺得,最近無事,去白虎秘境看看那只蠢貓,似乎也還能夠接受。
——
又過了兩天,匠人大會最後的煉器大比終於近在咫尺。而比試的主題,也被一併放了出來。
說來有趣,不知道無心還是有意,這次煉器大比的主題,竟然是“爭鋒”。至於參加匠人類別,也不是原本僅有的煉器師,而是所有匠人。
根據東道主那邊給出的解釋,這次煉器大比,不限形態,對匠人的職責類別,也不加以刻意要求。也就是說,不管你做出來的是仙器,還是符篆,亦或是別的什麼,只要能夠符合“爭鋒”二字,就算是過關。
“有點意思。”看著手中的帖子,陳羲笑著念叨了一句,心裏卻明白,東道主這次,是真的被江承逼急了。
可換位思考,倒也能夠感同身受。匠人大會百年一次,能夠被選定作為東道主的,都是既有影響力的匠人世家或者宗門。因此到了現在,能夠主辦匠人大會,也成為了一種難以獲得的殊榮。
眼下江承雖然目的在於陳羲,但這一連串動作下來,最直接受到衝擊的,卻是匠人大會。那東道主等了數百年,才為世家獲得這麼個機會。結果卻被江承的私心損毀。自然是要出手應對的。而這個主題,多半就是東道主想出來的法子。
陳羲記得有傳言說,東道主家裏,藏著一名不世出的符篆大事。看來這事情,果然是越來越有趣了。
陳羲想著,心情越發愉快。並且打算趁機參一腳。
畢竟那江承都找上門了,他若不打臉回去,豈不是顯得不大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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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江承將陳羲用慣的一套摸得恨透。近日,在噱頭打出去以後,便一直再給門派試煉加砝碼。
每天固定時間打開水鏡,不是直播一段宗門內弟子煉器時候的模樣,就是將畫面切換到上三仙域那些格外神奇的地方,吸引中三和下三仙域的仙人們觀看。
由於之前陳羲可擕式水鏡的推廣,導致現在中三下三仙域仙人幾乎人手一塊。雖然在上三仙域並不十分普及。但他們畢竟是做直播,而不是觀看,所以只要宗門內有一塊,便以足夠。這樣的狀況,正巧能夠滿足江承現在所需。然而原本萬眾矚目的匠人大會,卻因此變得黯然失色。
匠人大會這邊,面對每況愈下的現象,東道主越發焦急。然而一想到後面的安排,卻也不得不忍耐。
心腹見他這般難熬,心裏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開口和他商議:“主子,不如去找找陳羲?這水鏡是他弄起來的,他心裏定然有法子改變。您這麼急著,也不是個事。”
“就怕他未必願意幫忙。”深深歎了口氣,東道主的心裏也亂成一團。然而在思索了許久之後,還是下定決心去見見陳羲。
那心腹說的沒錯,江承的許多法子,都是來自于陳羲。別人或許束手無策,可陳羲定然是曉得如何解決的。
又琢磨了一會,東道主親自帶人選了些月華一族可能喜歡的小玩意,然後便去了陳羲所在的洞府,想要求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陳羲竟然不在。並且根據徐淼的描述,似乎是陪著月華仙獸出去捉魚了。
捉魚?東道主頓時愣在了原地,思索了半晌,也沒能弄清楚陳羲的打算。重點是,他想便了中三仙域的地圖,也沒有想到中三仙域哪里有適合捉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