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楚宸燁那麼厲害的人,竟然都沒追到她們在哪,足見這面具男人的手段高超,這時,男人遞給她一隻酒壺,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喝點酒暖暖胃。”
南宮嫿很少沾酒,不過京中貴婦經常宴客都要喝酒做做樣子,她也跟著母親喝過幾杯,便接過這帶著濃烈稻花香的酒,仰頭輕輕喝了一口,只覺酒香醇厚,帶點甜味,沒有其他酒那麼烈,卻又十分溫暖人心。
南宮嫿偷偷瞄了眼身側的男人,只覺得他十分神秘,且十分有男人味,天上繁星皎潔,一顆顆如同掛在黑色絲絨布上的明珠,夜色醉人,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隱隱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南宮嫿朝天空的明星眨了眨眼,默然閉上眼睛,在心底許了個願。
此時此刻,彷彿周圍的風都將步子放緩,已經是大半夜,暗衛們有的找地方守著,有的則進帳篷睡了起來。
身邊的男人很沉默,沉默得好像一開口就損失什麼似的,只是安靜的與南宮嫿並排坐著,看這美好的夜空。
“你剛才在許願?”突然,身邊男人挑眉,淡淡道。
南宮嫿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便點了點頭,他帶她來這里幹什麼,為什麼不送她回南宮府,是怕楚宸燁的人追查嗎?
難道,這個神秘的男人,與燕國太子有關?
“你許的什麼願,我聽聽!”男人聲音如一汪平靜的湖水,不帶任何感情,南宮嫿聽得出,他對自己十分疏離。
“一願世清平,二願身強健,三願親人笑如雲,歲歲長相見。”南宮嫿微笑著說完,彷彿看到快出生的弟弟,以及溫婉和藹的娘親。
“你心中唯有你的親人,那你的愛人呢?”他突然呵呵一笑,笑聲如柳拂風,是十分的溫潤,只是他刻意加重了音調,讓南宮嫿聽不真切。
南宮嫿搖頭,“我沒有愛人。”
前世她只有一個愛人,那就是袁逸昇,沒想到是背叛自己最狠的那個人,所以一重生,她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今生她一定不會再輕信任何男人,她只愛她自己,還有真正疼她的親人。
聽南宮嫿說得如此決絕,男人突然側過臉,仔細的打量著她,在銀色的月光下,面前的女人堅定沉寂,模樣如出水芙蓉,身上好似籠罩一層旖旎的光華,但她烏黑的眸子裡散發出無比深厚的仇恨,眼裡鬱結成狂,好像受過很大的傷害,變得小心翼翼,對誰都心生戒備,不肯相信別人,心中似乎只有仇恨。
“少女們許願,一般只許《長命女》,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說到這裡,男人頓了頓,他聲音溫潤甘醇,如同烈酒般魅惑人心,卻又沙啞低沉,聽得人心生戰栗。
“而你卻只有親情,有時候把仇恨看得太重,痛苦難受的是你自己,何不將心中的仇恨放下,快樂幸福的過一生?”
“你根本不懂我的恨。”南宮嫿冷冷側過臉,目光堅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頓的道:“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這種吞噬人心的痛苦,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與自己死在別人手上,看著別人奪走自己的一切,卻還得意的狂笑的模樣,心裡就永遠恨著。而如今,就算我不記恨,我的敵人仍舊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她們眼紅我的一切,恨不得殺掉我,奪走我屬於我的東西,如果我不恨,那就只有羊入虎口,所以,我只有時刻記著仇恨,原來謹小慎微的苟活著,才能報仇。”
“可你這樣會令自己心生負擔,你不覺得你太過執著於報仇了?”男人只覺得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身懷那麼多仇恨,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想她一個小女孩過得這麼累。
南宮嫿冷然站起身,有些人總是很大度的勸別人放下仇恨,可他們可又知道,如此滔天大恨,她根本放不下,上次的刺殺事件,十有**就是蘇姨娘幹的,可她苦於沒有證據,再加上蘇姨娘有兒子當王牌,她如今根本拿她沒辦法,只能一點點削弱她的羽翼,再慢慢剷除她報仇。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多謝你相救,但不代表我贊同你的觀點。”無論別人說她偏激或者是什麼,她都要努力的走下去,因為如果她不防備,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這樣活著,就算真的報了仇,你又能得到什麼?”男人很是不解,他心中的女孩子不是這樣的,她們每天吟詩作畫、風月無限,卻不知道面前的小女人,已經身懷那麼多仇恨。
南宮嫿嘴角溢起抹決絕的笑,抬起眸,沉穩篤定的道:“我報了仇,才對得起曾經為我丟了性命的親人,豺狼虎豹從來不會和你講道理,更不會同情你,她們只會想辦法將你踩下去。我看你身份尊貴,地位超群,恐怕從小就錦衣玉食,含著金湯匙長大,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麼人,我也不需要你了解,更不想听到你這些大仁大義的勸解。”
男人微微驚愕的挑眉,銀色面具在月光下顯得十分神秘,“這……難道才是真實的你?”
南宮嫿嘴角勾起抹冷笑,黑眸閃出睥睨萬物的光彩,沉聲道:“怎麼,害怕了嗎?我就是這樣的人,平素的一切溫婉都是我的偽裝,你現在終於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知道我並不像表面那樣豁達樂觀、賢淑知禮,是不是感覺像吞了蒼蠅似的!”
男人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深眸裡是化不開的寒潭,她怎會這樣想他?
南宮嫿不待男人回答,又道:“你看清我了,我也想看清你,你究竟是誰?我接觸過的男人並不多,一個離郡王,一個祁世子,一個齊王世子,你是前兩者中的哪一個?”
誰知,男人聽見並不緊張,只是微微一笑,不理會南宮嫿,獨自看著天上的星星。
南中嫿心裡咯噔一下,難道,並不是祁翊和楚汐?祁翊主學醫術,怎麼會騎馬射箭了,而且射得那麼好,如果是楚汐的話,他應該身子不太好,患有心病,怎麼可能能上山奔波這麼久?
這個人,有些了解她,好像認識她,卻又讓她覺得陌生,他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人?
已經大半夜了,南宮嫿覺得很累,她也懶得再想這個神秘的男人,便倚在樹幹上沉沉睡去,不一會兒,她已經困得開始輕微均勻的呼吸起來。
男人看著雙眸緊閉,一張小臉微皺的女人,眼裡閃過一抹疼惜,他伸手撫上她的額頭,將她微蹙的眉撫平,月光下,她如染了蜜的紅唇微張,睫毛有如兩排細密的刷子,小巧的鼻尖瑩潤可愛,整個人看上去如閉月羞花,蛾眉皓齒,有如飛閣流丹,十分吸引人。
銀色白月光灑在她秀美的小臉上,她身上還飄著淡淡的酒香,讓他忍不住想起曾經那個美好的月夜,看著她瑩潤的紅唇,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無比瑰麗的容顏。
他溫柔的俯下身子,睫羽輕瞼,想起那個令人心醉的夜晚,輕輕吻上她粉嫩的紅唇,纖長的睫毛微眨,半晌過後,這才緩緩移開。
正在這時,身下的女人突然翻了個身,嚇得男人微微一怔,發現她只是翻身後,這才啞然失笑,將她抱起來,走進帳篷裡,放到軟墊上,再給她披上袍子。
翌日
南宮嫿一覺睡到大天亮,覺得睡得十分舒服,一睜開眼,她便要去找身邊的面具男人時,發現她手觸摸到的是軟軟的床鋪,且身邊傳來玉萼的聲音,“小姐,你醒了?”
咦?南宮嫿一個機靈起身,便看見玉萼正端著洗漱的銅盆帕子走了進來,一走進來,她就朝南宮嫿焦急的道:“我的小姐,你終於醒了,你告訴我,昨天晚上齊王世子有沒有欺負你?”
南宮嫿心里大驚,她不是在山上嗎,難道,那面具男人將她送回來了,她是怎麼回的南宮府?
“我是怎麼回來的?”南宮嫿一把抓住玉萼的手,不知道有沒有人看見她大半夜回府,要是被發現的話,她名聲毀了,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玉萼也緊張的握住南宮嫿的手,嘆了口氣道:“昨晚我們一直找不著你,只好先回南宮府,不那時候已經大半夜了,卻沒想到,快到南宮府的時候,一夥黑衣人把你抬到咱們馬車面前,然後他們就消失無踪了。我們立即把你扶上馬車,檢查你身上有沒有受傷,發現你身上沒傷痕,但卻睡得很死,沒辦法,時間緊迫,我們只好把你先帶回侯府。幸好何然一直守著後門,喜媽媽也機靈,將咱們飛羽院關得結結實實的,人家都以為你在裡面挑燈夜讀,我們就背著你從後門進來了。”
黑衣人?面具男人,難道,是面具男人的手下將她送來了?
南宮嫿點了點頭,還是喜媽媽想得周全,發現她晚歸都不會透露出去,由何然守門,然後大家悄悄從後門進來,只是,那面具男人不是擄她嗎?難道,他是在救她?
想到這裡,南宮嫿忙拉過玉萼,朝她小聲道:“玉萼,記住,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你們就當我平安回來就行了,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方便說。”
“可是小姐,那齊王世子也太過分了,他究竟把你擄到哪去了,他有沒有碰你?”玉萼一臉的擔心,她真是討厭死那世子了。
“他沒碰我,我們只是在山上碰到野狼,和野狼周旋了許久,我沒事的,你放心。”
“那為什麼會是一群黑衣人送你回來的?而且他們都蒙著面,好恐怖。”玉萼仍是一臉的擔心,不知道大小姐到底遭遇了什麼,那一群黑衣人像殺神一樣,十分可怕。
南宮嫿也不知道如何解釋,那神秘男人的事萬不能透露出去,否則皇上就會盯向她,她現在害怕的是楚宸燁會調查她,會懷疑她與那面具男人有關係,若楚宸燁真這麼不留情面,南宮侯府恐怕處境堪輿。
“總之,這件事情你們不要說出去,誰要說了出去,我們大家都得玩完,你放心,我真的沒事。”南宮嫿輕輕拍了拍玉萼的肩,眼裡滿是擔憂。
正在這時,外邊傳來綰綰的聲音,“大小姐,不好了,成姨娘動了胎氣,可能要提前生產。”
南宮嫿驀地挑眉,按理說成姨娘還有十幾天才生產,怎麼就動了胎氣?
“夫人和蘇姨娘已經趕去了,聽說成姨娘難產,府裡一片動亂。”綰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忙坐到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蘇氏也去了?不知道怎麼的,南宮嫿總覺得心神不寧,忙洗漱完畢,換了件湖藍色白碾光綃刻絲挑線裙子,裙邊翡翠光素段子,再披上一襲翠毛細錦、翠羽捻線又彩翠斑斕的獅子錦彩色斗篷,腳踏粉底霞紅綬藕絲繡鞋,領著玉萼等人出了飛羽院,直奔成姨娘的聽雨軒而去。
才走進聽雨軒院子,南宮嫿便聽到幾名小丫鬟嗚嗚的哭聲,進來的喜媽媽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她們就一頓怒吼:“嚎什麼嚎?姨娘不是沒事嗎? ”
小丫鬟們一臉委屈的揉了揉眼睛,一看大小姐來了,嚇得全都止住哭泣,小聲道:“可姨娘痛得難受,孫嬤嬤說是難產,這時候大夫還沒來,該怎麼辦?”
南宮嫿一併上前,冷然看向幾個小丫鬟,沉聲道:“早備好的穩婆呢?”
“穩婆正在裡邊忙活,夫人和蘇姨娘都在裡面,老爺和老太太還在興安堂等消息,大夫……陸醫正他以為成姨娘還沒到生產的時候,去別家出診了,臨時找的大夫還沒到。”
正在這時,裡邊突然傳來一聲激烈的慘叫,是成姨娘的聲音,成姨娘一慘叫,嚇得小丫鬟們又哭了起來,一個個都擔心出事,這難產要是運氣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正在這時,裡邊的南宮雪哭著跑了出來,一看到南宮嫿,她就急得更是厲害,忙朝南宮嫿道:“大姐姐,我娘剛才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現在痛得厲害,大夫還沒來,裡面全是血,連穩婆都急得沒辦法,大姐姐你跟世子學過醫術,你能不能先進去救救急,幫幫我娘親?”
喜媽媽一個箭步上前,忙有些為難的道:“真是對不住啊二姑娘,咱們大小姐也只懂皮毛,萬一不小心弄砸了,耽誤了成姨娘更不好,而且,大小姐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能進女人的產房,咱們還是安心等有經驗的大夫來吧。”
南宮雪難受得滿臉是淚,又可憐巴巴的看了南宮嫿一眼,喜媽媽則緊緊拉住南宮嫿的手,早知道這麼晦氣就把大小姐叫去中威伯府了,南宮嫿輕輕拍了拍南宮雪的手,示意她不要著急。
喜媽媽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自古以來,有婦人生產,未出閣的女子都是要避忌的,喜媽媽是擔心她沾上晦氣,以後傳出去壞了名聲。
隨後,房裡又是一陣響徹天空的慘叫聲,聽得人心都碎了,南宮嫿拉著南宮雪進了內院,看見趙氏和蘇姨娘都一臉焦急的侯在那裡。
蘇姨娘用帕子摀住眼睛,裝得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朝趙氏道:“夫人,你看這麼個叫法,大夫還沒到,要是出了點啥事,你這個主母和我這個當家管事都難辭其就,要不,就按雪兒說的,讓嫿兒進去看看?”
趙氏臉色當即下沉,目光似利箭般射向成姨娘,冷聲道:“你珏兒不也學醫,怎麼不叫她進去看?嫿兒是女孩子家,哪有她去看產婦的道理?”
蘇姨娘不由得白了趙氏一眼,裝作心疼的道:“珏兒那點醫術,哪配和嫿兒比?嫿兒可是聖上欽點的女弟子,如果這時候宮中有人難產,聖上要召嫿兒去,難道她敢不去?夫人,好歹成姨娘生的是侯府子嗣,萬一出個差池,老爺會怪罪的。”
趙氏不屑的睨了蘇姨娘一眼,不打算和她嗆,南宮嫿則裝作擔憂的上前,遠遠看了眼屋內的情況,便朝蘇姨娘道:“都這個時候了,姨娘還有心在這兒閒話,去老太太那討片老山參來給成姨娘吊命。”
“你……你是說讓我去?”蘇姨娘有些不可思議的挑眉,這丫頭竟敢吩咐她。
南宮嫿面帶冷笑,神色微慍,“姨娘是當家管事,你不去難道要祖母親自送來?要是耽誤成姨娘救命,我想父親也不會輕饒你。”
蘇姨娘恨恨瞪了眼南宮嫿,不情不願的起身,招來淺裳便開始吩咐。
這時,裡邊的穩婆劉婆子一臉擔心的跑了出來,一出來就有些為難的看向趙氏,“夫人,成姨娘恐怕情況不太好,胎位不正,孩子頭在左邊,真是難產。”
“什麼?”趙氏臉色一變,顫抖的摸了摸自己三個月大的肚子,生怕也跟成姨娘一樣,她更怕侯府子嗣有難,老爺會遷怒於她。
“難道,你們都沒有什麼辦法?”趙氏看向劉婆子,焦急的道。
劉婆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誰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一腳踏進鬼門關,誰都凶險,這樣的咱們也見多了,如今也沒有辦法,只能等大夫來了再說。”
“這胎位不正,就是大夫來了也沒辦法,可怎麼辦才好?”趙氏嘆了口氣,卻又聽到裡面傳來成姨娘的聲音。
南宮嫿看了看外邊,大夫遲遲不來,裡面成姨娘的慘叫聲又越來越大,便開始在心裡思索辦法。
而里屋,滿臉熱汗的成姨娘正難受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的折折湘蘿薄薄裙已然被打濕,邊上的秋嬸子緊緊握住成姨娘的手,見那兩個穩婆出去禀報之後,迅速湊近成姨娘,一臉擔憂的道:“姨娘,陸醫正半年前就診出這孩子會出問題,說恐怕生不下來,就算生得下來,也活不長久,你何苦死撐到現在,你看,現在鬧得如此危險,要真是一屍兩命,奴婢也不活了,隨姨娘去算了。”
成姨娘疼得咬牙,冷冷睨了秋嬸子一眼,“胡說什麼呢?小聲點,也怪我命苦,要是這孩子沒有問題,我也不用和那賤人合作,她自己有了兒子,我好不容易懷上,卻是個不足之貨,誰讓她和陸醫正知道了我的秘密?我這也是沒辦法,如今府裡就她得寵,而且她有兒子,她又心狠手辣,我如果不聽她的,她就威脅我要把雪兒許配給窮酸漢子,我哪敢不聽?”
“可是,不是還有老太太和夫人給您作主麼?夫人如今有了身子,也很得寵,萬一這胎生的是兒子,那夫人的地位就愈發的穩固。夫人性格溫婉,咱們要是向著她,還怕沒好日子過?可如今幫著那賤人殘害夫人,以後要是這賤人真的一人獨大,掌管侯府事務,咱們就得在她底下苟延殘喘的活著,到時候連老太太都拿她沒辦法,她萬一不守承諾,給二姑娘隨便配個窮苦人家怎麼辦?”秋嬸子一臉的擔心,擔心得滿頭冷汗。
成姨娘也連連嘆氣,眼裡噙著陣陣淚光,呆呆的看向秋嬸子,“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她已經放了狠話,我要是不配合她,她就把我隱瞞孩子不足的事告訴老爺。到時候,老爺肯定會更加冷落我,連帶討厭雪兒,雪兒本就不討老爺喜歡,如今主事的仍是那賤人,我不從也得從。而且她已經說了,她不會讓夫人肚裡的孩子活得太久,只怕夫人的孩子根本生不下來,這賤人有的是歹毒計策。她表面要我和她疏離,卻暗中控制我為她賣命,就因為她當年賞我上了老爺的床,口口聲聲說我是個低賤的奴婢,她卻不知道,是老爺自己喜歡我,和她有了首尾沒多久,老爺就看上我寵幸了我,所以我的雪兒才比她的珏兒先出生。這些年我對她多番忍讓,她還是處處盯著我、打壓我,嘴裡說是姐妹情,實際上,她只當我是一條為她賣命的狗。”
看著成姨娘難受的樣子,秋嬸子也是十分的心痛,她拿來帕子給成姨娘擦了擦汗,一臉擔憂的道:“你看二姑娘現在傷心成什麼樣?穩婆說了這孩子頭偏左,胎位不正,很難生出來,這樣不上不下的,我真怕姨娘你出事,一會兒如果孩子生不出來,窒息而死的話,咱們怎麼說?”
成姨娘咬了咬牙,有些愧疚的看了眼外邊,隨即一臉決絕的轉過眸,沉聲道:“蘇姨娘說了她自有辦法,總之,一定要事成,否則,你我都逃不過蘇姨娘的魔爪。”
成姨娘說完,又疼得直咬牙,看得秋嬸子心跟貓抓似的疼。
而外頭,看著哭得難受的南宮雪,南宮嫿終於一咬牙,心中的善念戰勝了女子的閨譽,雖然她不喜歡成姨娘,但成姨娘肚裡的孩子是無辜的,那是條小生命。
即使前世成姨娘對自己多有奚落,但她畢竟沒下手害過自己,南宮嫿便咬了咬牙,只有進去看看那孩子,她此生才不會心安,因為她深切的體會過懷孩子的痛苦。
前世,她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就被南宮珏灌了絕子湯,她還沒看過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樣,將心比心,成姨娘現在肯定很痛苦。
想到這裡,南宮嫿鼓起勇氣,放下女子的羞怯,握了握趙氏的手,朝她溫暖的道:“娘,我去看看成姨娘,你別擔心,會沒事的,嫿兒很有分寸的。”
趙氏雖然不甘願,可也沒辦法,只好痴痴的看著嫿兒,“你進去看一眼就出來,可別呆太久了,等蘇姨娘來了,她有的是閒話說。”
“女儿知道,娘親,這個時候你要擺出當家主母的派頭和威嚴來,別叫蘇姨娘和下人亂嚼舌根,誰要把這好事嚼成壞事,一律打死扔亂葬崗! ”南宮嫿是說給趙氏聽的,同時也是說給邊上的婆子和丫鬟聽,嚇得眾人忙低下頭。
趙氏立即坐直身子,烏黑的鳳眸嵌著冰冷的寒光,目光低沉的掃過眾人,道:“聽見大小姐說的沒有?大小姐是進去救人,倘若你們誰敢跟著蘇氏亂說,本夫人割了她的舌頭!”
趙氏主母威嚴一顯,不再是以前的病弱小綿羊,當即嚇得丫鬟們渾身一顫,連連點頭,紛紛道:“奴婢知道,多謝大小姐,多謝夫人。”
南宮嫿這才冷冷收回眸光,跟著劉婆子進了里屋,接著有丫鬟打起湘妃竹簾,劉婆子又把南宮嫿引進內屋,這時,守著的秋嬸子忙跑了出來,在看到南宮嫿時,她先是驚愕一下,隨即嘴唇開始發顫。
“秋嬸子,還愣著幹什麼呢?大小姐跟世子學過如何接生,她原想到時候親自陪著夫人生產的,沒想到給成姨娘提前先用上了,大夫沒來,就由我們大小姐先看看。”喜媽媽見秋嬸子發楞,忙冷聲提醒她。
“哦,這樣啊,大小姐快請,大小姐真是救命的活菩薩。”秋嬸子遲疑一下,忙在前頭帶路。
南宮嫿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酸汗味,房裡擺滿了銅盆,盆裡盛著溫水和冷水,兩個穩婆都膽寒的走到成姨娘身邊,此時的成姨娘,先是心頭一怔,隨即難受的閉上眼睛,臉色蒼白無力,看上去十分羸弱。
幸好她之前請教過祁翊,如何給母親護胎以及生產要注意的事,自己又看了許多醫書,在看到這副場景時,還沒有被嚇著。
南宮嫿沉著的走到成姨娘面前,先探了探她的眼皮、口舌,又開始給成姨娘掐脈,然後,她有些不確定的轉了轉眼珠,道:“應該是胎位不正,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實行人工外轉胎位法。”
劉婆子也上前道:“我看也只能這樣了,不過安全機率只有六成,要是失敗,那可是一屍兩命。”
南宮嫿也驀地一驚,便看向咬牙的成姨娘,“這件事還得姨娘自己作主,她說轉,你們就幫她轉,她如果不同意,就只好等有經驗的大夫來了再說。”
“大夫來了也一樣,況且已經不吉了,恐怕少有大夫願意來。”劉婆子嘆了口氣。
成姨娘見南宮嫿進來,眼裡閃過一縷寒光,她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自己狠心,想到這裡,成姨娘艱難的點頭道:“有六成也得試,這就有勞大小姐了。”
南宮嫿則鎮重的搖頭,“我們只是按姨娘說的法子辦,至於成不成,一切都由姨娘承擔,萬一到時候出了什麼事,也與嫿兒無關,嫿兒只是徵求姨娘的意見,照姨娘說的做。”
成姨娘有些驚恐的瞪大眼睛,不過隨即恢復一臉悲戚的神色,訕訕點了點頭,“一切都按我說的辦,如果出任何事,都與大小姐無關,多謝大小姐了。”
邊上一干婆子僕婦都聽得十分真切,連後邊進來的孫嬤嬤也聽得十分清楚,這裡湧進來各房的僕婦大約有十人,這下子,這麼多人為南宮嫿作證,成姨娘心底早已懸了起來,這一招看來行不通。
南宮嫿太精明,提前給自己想好了路子,她到時候無法栽贓她。
接著,在成姨娘的許諾下,南宮嫿招呼穩婆們將她身子抬轉,慢慢的旋轉,希望能用體外旋轉術將胎位轉正。
這種方法是沒必要時才用的方法,風險極高,一不小心就可能讓孩子窒息,發現臍帶纏繞、子宮破裂等情況,南宮嫿緊張的盯著幾個穩婆,孫嬤嬤也是擔心得直在房裡踱步。
正在這時,成姨娘突然放聲慘叫起來,她兩手抓著被子,直喊疼,這時,劉婆子忙道:“羊水破了,要生了,快,開始準備。”
這下也不管胎位正不正,孩子要出來了,大家全都緊張的開始忙碌,南宮嫿則指揮劉婆子去下方接生,這時,蘇姨娘的老山參片也拿來了。
南宮嫿接過老山參,拿來放到成姨娘嘴裡,讓她含著吊命,成姨娘臉色才略有好轉,南宮嫿則握緊她的手,鼓勵的道:“姨娘你別急,吸氣、呼氣,你要努力把孩子生下來,過了這道坎,一切榮寵都會來的。”
成姨娘怯怯的看了眼站在簾子處的蘇姨娘,忙聽南宮嫿的閉上眼睛開始吸氣呼氣,心裡卻在懷疑,她如果生了兒子,會跟南宮嫿弟弟分家產的,南宮嫿會真心幫她嗎?她不相信。
這時,蘇姨娘卻靜悄悄的走了出去,一出去,她便裝作去囑咐小廚房煎藥的樣子,領著人風風火火來到外院。
走到外院時,週嬤嬤已經領著一襲身穿青色道袍,頭戴帽子的尼姑走了過來,這尼姑生得十分高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眼裡閃著冰冷的光芒,蘇姨娘看到她,忙朝她行了個禮,“給了緣師太請安,侯爺正在興安堂,了緣師太請。”
說完,蘇姨娘朝了緣使了個眼色,了緣手持佛塵,單手豎在胸前,大搖大擺的上前走去,蘇姨娘忙跟在身後。
“都辦妥了吧?”蘇姨娘看向周嬤嬤,眼神凌厲且陰毒。
週嬤嬤忙點頭,輕聲道:“塵觀寺的人,只要咱們肯給錢,她們什麼都敢做。”
“這就好,給我盯緊前院後院。”蘇姨娘恨恨瞪著眼睛,便搖著手帕上前。
到了興安堂,蘇姨娘朝了緣看去,看了看四周無人,便道:“這次有勞了緣師太了,老太太向來討厭我,如果我出面,她肯定不會相信,麻煩您了。”
說完,蘇姨娘從手腕上抹下一個玉鐲子,拉著了緣的手,將玉鐲子滑到了緣手腕上,了緣忙用袖子擋住,朝蘇姨娘點頭後,跟著周嬤嬤進了興安堂。
才走進興安堂,週嬤嬤就听見裡面侯爺和老太太的嘆氣聲,成姨娘的慘叫聲連興安堂都聽見了,足見事態有多嚴重。
了緣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便持著佛塵,隨週嬤嬤進去,週嬤嬤給墜兒禀報過後,便打開簾子,忙裝作一臉興奮的朝里面的老太太道:“老太太,塵觀寺的了緣大師來了,她說她路過咱們侯府,竟看到侯府上空有一縷祥雲,特意進來看看。”
“了緣師太?”老太太臉是一喜,忙坐正身子,南宮昊天也是一臉的欣喜,都說了緣師太佛法無邊,很多京城的達官貴人都請她作法,在貴人圈裡頗有盛名,如今竟親自登門侯府,還有侯府上方有祥雲,他們哪有不高興之理。
週嬤嬤便朝外邊的了緣師太使了個眼色,簾子一打開,了緣師太便淡淡抬眸,一臉清明的朝老太太走去,“多年不見,老太太可還好?”
老太太忙起身,朝了緣頷首,幾年前在定國公夫人的壽宴上,她與了緣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她本想找了緣作作法事,沒想到了緣心氣高,託人說她有事,如今她竟親自登門,老太太立即覺得是無尚的榮幸。
了緣看了看這興安堂四周,掐指開始自顧自的算了起來。
老太太則扶了扶自己的五色錦緞彩繡綴紅寶石的抹額,朝了緣看去,只見了緣身著一件領湖藍色道袍,頭戴青緯羅瓢帽,腳下是一雙天藍紵絲趿鞋、白絨襪,胸前吊著一串素珠兒,看上去氣質出塵,模樣清高。
這越是愛端著的人,老太太越敬畏,正在這時,了緣眨了眨眼睛,一副空靈的模樣道:“果然不出貧尼所料,剛才貧尼經過侯府時,猛然發現侯府上方有一瑞雲浮起,貧尼起初還不太相信,結果進來一算,侯府上空果真祥雲環繞,看來,這是大吉之兆。貧尼敢問,侯府最近可有喜事發生?”
老太太一聽,忙垂下眼眸,一臉悲戚的道:“恐怕師太這回算錯了,我府上的成姨娘正在生產,彼時正是難產之際,孩子胎位不正,一直生不下來,恐怕會一屍兩命,哪是瑞祥之兆?”
“非也,非也!貧尼絕對不會算錯,侯府的確被祥雲籠罩,看來,這姨娘肚裡的孩子天生就是富貴命,以後必定光宗耀祖,將侯府發揚光大,這可不是一般人,這是狀元郎才有的瑞雲。如果是女孩,以後指不定能登上貴妃等顯赫之位,是男孩,將來必定封侯拜相,這富貴十分顯赫,所以在降生時,必然會一波三折,哪能那麼輕易降落侯府?所以,老太太,你就放心吧,這孩子是有福之人,會榮耀整個侯府。”
了緣說得十分誠懇,她說完後,便嘆了口氣,可這話卻聽得老太太一臉驚異,邊上的南宮昊天也是十分興奮,兩人皆有些不敢相信。
老太太這才恍然大悟的道:“原來如此,這孩子竟如此富貴,怪不得要折騰咱們,沒想到一個姨娘竟有如此好的命,大師,真是多謝你,快請這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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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呢,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