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桐週反應很淡漠,也很有利:「蘇師姐謬贊瞭,不過因緣巧閤而已。」
蘇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因緣巧閤?若是因緣巧閤便能擁有玄華之火,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火屬靈根的修行者做夢都要笑醒瞭。人的性格不同,也決定瞭靈根屬性的不同,譬如水屬性靈根者大多比較細心,木屬性靈根者大多活潑外嚮,然而性格千變萬化,就算同一屬性的靈根者,也有無數的不同。
火屬性靈根者大多熾烈似火,玄華之火則是這種性子的極緻展現,也正因如此,它毀譽參半,這位王爺絕不是如表麵般淡漠的人,這樣反而危險。
如果她沒看錯,他望嚮黎非的眼神與看別人的有本質上的不同,更兼他們幾人分明是多年好友,見麵後氣氛居然如此冷凝。蘇菀迴頭看瞭一眼雷修遠,雖然雷是滴平時話也不多,但今天給人的感覺尤其不同。
她有心幫黎非擺脫眼下沉默的窘境,更兼也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玄華之火,當即又笑道:「雖然我輩分上算師姐,然而修為卻差瞭紀師弟許多,紀師弟如不嫌棄,可願與我點撥切磋一番?」
這話說的十分客氣,點撥切磋,有嚮他請教的意思在裡麵瞭,紀桐週不好拒絕,隻得上前拱手:「不敢,那我失禮瞭,蘇師姐,請指教。」
他走出涼亭,漠然端立在庭院正中,手一擡,一層浮魅之火浮現在他週身,雖然眾人都認得這基礎仙法,然而他週身的火焰竟是黑色的,看起來極為驚心動魄。黎非煉製法寶後,對靈氣的感應比以往敏感不少,那黑火中有種十分不詳近乎癲狂的氣息,叫人心中隱生恐懼。
蘇菀贊瞭一聲:「厲害!」
她尚未突破第三道瓶頸,隻能以火蓮火龍相攻,以往明亮熾熱的火焰,在無聲的黑火麵前,卻顯得有些慘淡蒼白,蘇菀毫不膽怯,掌心中凝聚瞭一朵火蓮,指尖一彈,它輕巧地朝紀桐週週身前疾飛而去。
紀桐週沒有避讓,隻是伸手輕輕接過瞭它,那朵鮮紅似血的火蓮在他手掌中懸浮而轉,滴溜溜轉瞭十幾圈,忽地變成瞭黑色,蘇菀臉色微變,見他又將那多黑色的火蓮朝自己彈迴來,她碰也不敢碰,急忙閃身躲開,那朵火蓮朝祠堂飛過去,要是撞上,這座祠堂隻怕一瞬間就毀瞭!
下一個瞬間,一道漆黑的火牆驟然豎在瞭祠堂前,火蓮撞進牆內,與火牆融為瞭一體,連一條火舌都沒吐出來。蘇菀立即明白自己與這個人的差距之大,根本沒法切磋,她果斷地知難而退,拱手笑道:「紀師弟好修為,我甘拜下風。」
紀桐週正要說話,忽聽祠堂圍牆上響起一個柔軟又充滿笑意的聲音:「怎麼不打瞭?我正看得熱鬧呢!」
眾人吃瞭一驚,他們如今的修為對靈氣波動早已十分敏感,可居然沒人能發覺圍牆上突然出現的姑孃,黎非擡起頭,卻見祠堂圍牆上坐著個渾身籠罩在綠色霧氣下的女子,那霧氣時而濃,時而淡,像是有靈性一般氤氳而動,靠得那麼近,她竟還是無法感覺到她身上的一絲靈氣。
「歌林!」黎非又驚又喜,她果然來瞭!那些綠色的霧氣是怎麼迴事?
氤氳的霧氣變得十分淡,霧氣後露出一張嫵媚嬌俏的芙蓉麵,果然是百裡歌林,她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嘰裡呱啦一陣說:「你居然一下子就認出我瞭!還想嚇你們一跳呢!黎非!雷修遠!紀桐週!咦!這個是……郡主?這位是……」
她一麵說一麵從圍牆上輕盈地跳下來,一溜煙似的竄到眾人身邊,靠得近瞭纔發覺她身上那些綠色的東西根本不是霧氣,而是一群極為細小的藥物,蘭雅郡主當即變色,急忙後退瞭兩步,紀桐週扶瞭她一把:「不用怕,海派的馭妖術而已。」
百裡歌林以來,冷凝的柒份立即變得聒噪起來,她又是說又是笑又是比劃:「這些小妖怪是我養的,它們能阻絕靈氣,用來隱藏再閤適不過瞭,有趣吧?紀桐週你怎麼把郡主帶來瞭?咦?難不成你跟郡主和黎非跟雷修遠一樣,都結成道侶瞭?對瞭對瞭,這姑孃是誰啊?」
紀桐週皺起眉頭:「你到底要問什麼?一句一句的說!」
百裡歌林瞪瞭他一眼:「這麼凶!那我先問你,怎麼把郡主帶來瞭?」說著她沖蘭雅郡主笑瞭笑,算作打招呼。
蘭雅不悅地別開腦袋,她居然用如此不敬重的態度和王爺說話!
紀桐週有些不耐煩:「不能帶麼?倒是你,一年沒音訊,搞什麼?」
見百裡歌林直接無視他的問題,黎非也開口瞭:「歌林,這一年為什麼沒音訊?你知不知道唱月快急瘋瞭?這次聚會你如果沒來,我們原本打算一起去東海找你的。」
百裡歌林咧嘴一笑:「這個說來話就長瞭,等有空瞭再說。怎麼是你們先到?我本來以為姐跟葉曄會是第一個到呢!真少見。對瞭,你突如其來給我寫信說跟雷修遠結成道侶,真是嚇我好大一跳!那邊的雷修遠!你走瞭什麼狗屎運?哦還有,那姑孃到底是誰啊?快介紹啊!」
紀桐週被她聒噪得頭疼,袖子一甩直接走進涼亭瞭,蘇菀簡直想大笑,傳說中的海派妖嬈女弟子,她終於見到瞭!百裡歌林的性子太對她的胃口,跟想象中完全一樣!
她一下子就跟百裡歌林嘰裡呱啦說到一起去,兩個人的聲音加在一起,連黎非都有點吃不消,她半天沒插上嘴,本來有好多事想問她的。
百裡歌林見雷修遠搶瞭她一隻小妖怪捏在受理饒有趣味地看,急忙道:「別弄死瞭啊!你下手那麼重!我養得很費力的!」
說著她急忙撤法,那些小妖怪瞬間變成一張符紙,被她收進袖中。雷修遠憋瞭她一眼,目光在她脖子上突兀多出的一條鏈子上停留瞭一瞬,那是個九頭鳥的掛墜,造型古樸而神祕,跟她一貫的風格大相徑庭。
百裡歌林不著痕跡地將那隻掛墜塞進領口,擡頭看看天色,已近黃昏,她伸瞭個懶腰,大聲道:「我一路趕過來累死瞭,找個客棧休息一下吧!看樣子姐跟葉曄這次遲到定瞭,迴頭叫他倆請客吃飯。」
他倆會遲到實在少見,以前在書院,不管他們六個人要一起做什麼,葉曄和百裡唱月永遠是第一個先到的。
沒有葉曄在一旁打圓場外加打壓百裡歌林,她一路跟蘇菀嘰嘰喳喳根本就是要鬧翻天瞭,好不容易到瞭鎮上唯一一傢客棧嗎,她終於安靜瞭片刻,擡頭望著客棧屋簷上掛著的紅色長燈籠,輕笑:「七年啦,我們那時候剛通過二選也是住的這裡。」
紀桐週先要瞭房間自己上去瞭,他被吵得腦殼疼,需要靜一靜……
百裡歌林見蘭雅跟他沒住一起,低聲道:「他倆沒接道侶?那把郡主帶來乾嘛啊?格格不入的。」
沒人迴答她這個問題,百裡歌林發覺他們幾個人氣氛有點不對,稍稍一思索便有些領悟過來,立即換話題:「那今晚我跟蘇姐姐一起睡,黎非反正你跟雷修遠都是道侶瞭,你倆就住一間吧!」
黎非見她拽著蘇菀便要走,急忙攔住:「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百裡歌林哪裡肯留,早就拖著拉著蘇菀進瞭客房關上門,她的歡聲笑語從門後傳來:「我今天對蘇姐姐更感興趣!黎非你還是跟你的親親修遠聊吧!」
她真是油滑無比,黎非皺著眉頭,站瞭半天隻得也進瞭自己的客房。
紀桐週放下帳幔,正要更衣休息,忽然房門被人輕輕敲瞭兩下。他停瞭片刻纔緩緩打開門,但覺一股清雅的幽香隨風而至,蘭雅郡主盛裝恭立在門前,她顯然是刻意裝扮過,額發盡數束上去,露出雪白飽滿的額頭,這模樣忽然叫他心中一跳。
他想起瞭幻象中的姜黎非。
「王爺。」她竭力掩飾嬌羞,款款行禮,聲音低柔:「不知蘭雅可否有幸與王爺飲茶品月?」
紀桐週目光幽深,盯著她默然不語,蘭雅被他這種意義不明的眼神看得不禁垂下頭去,她的脖子都紅瞭。
「王爺?」她見他遲遲不說話,隻得悄聲追問。
紀桐週忽然長長出瞭一口氣,他斜倚在門框上,擡手拔瞭一下她墜在額間的發飾,那粒珍珠立即顫巍巍地抖動起來。
「……下次不要梳這個發髻。」他聲音淡而冷。
蘭雅不有錯愕,什麼意思?她的裝扮有哪裡不對嗎?這是越國正統的宮廷式樣啊!
紀桐週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凝固在不知名的地方,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渺茫:「你想要的我現在給不瞭你,不過如果隻是歡好,你就進來吧。」
蘭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從未受過這種屈辱,即便給她這個屈辱的人是高高在上的英王爺,她也不能忍受,她顫聲道:「王爺,蘭雅絕非卑賤女子,隻求真心換真心而已。您若無意也罷,何必屈辱我?」
紀桐週淡道:「抱歉,所以你以後也不要再說太好聽的話,我不愛聽。」
好聽話?他指的什麼?蘭雅一時竟怔住瞭,她對他說過無視好聽話,倉促間哪裡想的起來,從小她早就習慣對他說各種順從有好聽的話,一絲絲也不會忤逆他。可他要的是什麼?為什麼他從不對自己真正的笑?她一點也不清楚這位王爺心裡想要的是什麼。
「一個女人如果心裡真正有喜歡的人,她的眼神你見過沒?」紀桐週扶起她的下巴,低頭盯著她。
他見過那種眼神,那種較為魂為之奪的迴腸蕩氣,傾註所有靈魂的專註,這片目光他在夢中得到過,清醒後有眼見著那個人用同樣的目光凝視其他人。
隻要見過一次就會明白,原來真的愛上一個人,會有這樣的專註。
「你去吧。」
紀桐週輕輕推開她,閤上瞭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