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桐週週身黑火一閃,金水龍嘯的光團立即被焚燒殆盡,他佇立庭院中,一個一個將葉燁他們望過來。
他的朋友們,沒有阿諛奉承的馬屁,沒有曲意迎閤的卑微,高興瞭便一起大笑,他犯錯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批評。他們是他懵懂少年時代的美妙色彩。然而當這世間的獠牙對準他的時候,唯有無上的力量纔是永恆。
他已經墜入火海最深處瞭,隻有不擇手段地護著自己,護著僅剩的能抓在手中的東西。玄山子是刻意?還是無心?這一切早已不重要。不能放手,不能後退,這樣他的火焰會被漫長的時間所熄滅,或許終有一天,恨也會消失無蹤。
到瞭那個時候,他纔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紀桐週張開嘴,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我說最後一遍,速速離去,越國一切,與你們無關,我不需要你們捲進來。」
葉燁盯著他看瞭許久,終於轉身拽住百裡唱月的胳膊:「……我們走吧。」
唱月掙脫他的手,這一嚮寡言少語的姑孃少見地露出瞭她尖刻的一麵,微微冷笑起來:」我們離開,你就可以放心出賣小棒槌瞭?」
百裡歌林急道:「姐!你別這樣說!他怎麼會!」
百裡唱月淡道:「當日的事,隻有我們六人親身經歷,原本我也不信是我們中的任何一人洩露出去的。不過在經過陸公鎮時,不巧我聽見瞭幾個龍名座弟子的話,他們在抱怨無月廷插手。當時我沒弄懂他們的意思,見著王爺迥異的態度,我便有些瞭然瞭。歌林方纔說的事,更讓我確定瞭這推斷。」
一蓆話說完,庭院中反倒陷入一片死寂,百裡唱月直直望著紀桐週幽深的雙眸,又道:「我提起小棒槌,你的心跳聲就變得很大,這是心虛者的聲音,想不到,竟然是你將她賣瞭出去。那封信是寫給無月廷仙人的?想用小棒槌的師父引她現身嗎?你是非要逼她去死?」
庭院中依舊死寂,葉燁再也忍不住,厲聲道:」桐週!你說話!」
紀桐週漠然道:「荒謬。」
「好吧,不管是不是真的。」葉燁快步上前,手掌忽地閤攏,一座寒冰無聲無息地架在紀桐週身上,「你現在就跟我們走,在你說出真相前,我不會放你出來。」
他正要將冰籠連帶著紀桐週一同飛起,百裡唱月忽地急道:「小心!」
濃厚的黑色火焰張狂地自冰籠中呼嘯而出,鋪天蓋地砸過來,眾人隻覺熾浪幾乎要將臉上的皮烤化瞭,無處可躲,唯有高高飛起,卻又被王府上空的靈氣網擋住,一時間個個又狼狽又心驚。
下一刻,漫天的黑火又被紀桐週緩緩收迴瞭掌心,方纔那隻冰籠早已消失,他低頭凝望掌心跳躍的那枚火苗,半晌不語。
葉燁怒道:「紀桐週,你這些所作所為,與懦夫何異?!出賣朋友換取的安寧,你過得下去?!」
紀桐週笑瞭一聲,開口道:「倘若你我換個位置,今日是高盧即將被滅,你怎麼辦?」
葉燁傲然道:「高盧早已滅瞭!我現在好好地站在這邊,至少我的未來光明正大!不要拿我和你比!」
「不錯,你不該和我比,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你有你的光明正大,我有我的搏命相護。」
「可笑!」葉燁怒視他,「你的搏命相護就是出賣黎非?」
紀桐週淡道:「對我來說,無所謂出賣,我隻是選擇一條最有力的路護衛我的國罷瞭。此時此刻,這裡的一切纔是我的重中之重,其餘都可有可無,你的指責毫無意義。」
葉燁默然看瞭他很久很久,終於低聲道:「我們這些做朋友的,也隻能陪你到這一步。你這一個人留在這邊,好好守著你的江山吧!」
眾人落在庭院中,——轉身朝外走去,紀桐週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的揹影,天與地,雲和日,一瞬間像是都變成瞭黑白的,那些斑斕的色彩像潮汐退去一般,急速地流逝在眼前。
握在手中的沙又離他而去瞭一部分,他隻有將手掌捏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電光火石間,變故陡生,紀桐週忽覺眼前寒光一閃,又是一座冰籠將自己睏在其中,剛跨出院門的葉燁他們不知何時一齊又迴來瞭,葉燁厲聲道:「唱月!囚龍鎖!」
囚龍鎖?! 紀桐週隻覺週身白光一閃,他當即急急避讓開,玄華之火猙獰地肆虐而出,眨眼工夫便將冰籠吞噬,眾人再度飛起躲避火海,但見庭院中黑色火浪滾滾,再也看不見紀桐週的身影,葉燁低聲道:「唱月,聽得見他在哪兒麼?」
百裡唱月早已將囚龍鎖拋出,誰知撞在火海中,仙法靈氣一瞬間便被沖散瞭。紀桐週冰冷的聲音也從黑火中傳來:「既然不想走,那就都留下吧!」
眾人隻覺腳底的玄華之火越撥越高,頭頂又有靈氣網擋著,逃無可逃,葉燁立刻架起冰牆,眼前忽地一花,隻聽「砰」一聲,冰牆被一道人影撞成瞭碎末,百裡唱月已聽見紀桐週的動靜,又是一道囚龍鎖拋出,仙法撲在紀桐週週身彌漫的黑色火焰上,再度被打散,她心中一驚,隻見一道捲曲的黑色炎刃無聲無息地朝自己捲來,無視所有防禦仙法,腕上一緊,炎刃捲在瞭她手臂上,黑火燒灼著她的皮膚,此等劇痛連她也忍不住叫瞭一聲,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拽得跌下去。
一見唱月跌落,每個人都慌瞭,一時間諸般高等仙法亂作,百裡歌林將身上所有豢養妖獸的符紙都拋瞭出去,那隻黃鸝妖的叫聲幾乎要震碎整座王府。陸離拋出一張淺藍色的符紙,化作一隻巨大的海龜,口中似瀑佈般噴出無數飽含靈氣的水,灑在黑火上卻毫無作用。
他眉頭皺起,猶豫瞭一下,正要取出最後一張符紙,忽覺數片正花擦過臉龐,但見王府內忽然烏雲密佈,朔風狂捲,大片大片的雪花搓綿扯絮般落下,不過片刻工夫,整座王府都被極厚的寒冰凍在其中,連那些肆虐的玄華之火,也被睏在寒冰內,此消彼長,彷彿在相互拼搏靈氣。
紀桐週從一座內裡玄華之火灼灼跳躍的冰山後緩緩走出,百裡唱月為他掐住脖子的脈門,動彈不得地被他鉗製住,她急道:「別管我!放囚龍鎖!」
假如此刻製住她的人是任何一個敵對,這裡的每一個人大約都會毫不猶豫丟出囚龍鎖,可這個人是紀桐週,曾經的摯友,為瞭對付他,居然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們不禁都沉默瞭,猶豫瞭。
紀桐週擡眼望嚮懸浮在空中的眾人,葉燁被百裡歌林護在身後,閉目凝神結印,想必維持這水行高等仙法大荒之冰叫他十分費力,他額上滿是汗水,麵色也漸漸發白,不過是在咬牙強撐罷瞭。
他再望嚮百裡歌林,一旁的蘇菀,陸離,還有手中的百裡唱月,每個人都在用看敵人的目光警惕地盯著自己。望著望著,他反倒笑瞭起來,支離破碎的笑聲斷斷續續響瞭一會兒,他輕道:「突然出手?為什麼?」
百裡歌林森然道:「你不知道原因嗎?你以為我們會放任你繼續殘害黎非?!」
紀桐週緩緩點頭:「我懂瞭,不必再說。」
他輕輕將百裡唱月拋出,下一刻,好便被架在囚龍鎖上,數道鎖鏈將她牢牢捆住,封鎖所有靈氣,他緊緊盯著葉燁蒼白的麵色,露出譏誚凡笑容:「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一寸寸抽出腰間寶劍,黑色炎刃自劍柄處一點點跳躍攀升,為他輕輕一揮,如軟蛇般延伸捲曲。
「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紀桐週目中掠過一絲傷感,可是很快又消失瞭,「我一直相讓罷瞭,跟你們貨真價實來一場,應該也不壞。」
百裡歌林見他話音未落人便消失在庭院,心中登時一冷,剛給三人架起土主護身,便覺身側人影一閃,她下意識護住頭臉,右邊身體忽地一陣劇痛,為玄華之火舔舐瞭一片衣衫,紀桐週一腳踢在她肩上,將她踹瞭下去,陸離正要相救,卻見眼前黑火猛地一跳,他急忙躲閃,一隻手早已從黑火後伸出,揪住他的領口。
黑火焚燒胸膛,劇痛叫人毛骨悚然,土主護身眨眼間就被燒瞭個粉碎,陸離痛叫一聲,也被狠狠踹在地上,落在百裡歌林身邊。落地處黑火撥地而起,猶如火籠般將他倆睏在其中。
便在此時,葉燁的靈氣終於消耗光,王府內無數冰山化為虛無,原本睏在其中的玄華之火反倒燒得越來越肆烈,火舌舔舐著葉燁腳下的霧氣,他喘息粗重,不說話隻是盯著紀桐週。
黑色炎刃捲住他的腰,將他從雲端拽落,又一座火籠立在庭院中。
短短不到一刻的工夫,五個人竟被他製服瞭四個。一直在旁邊急得焦頭爛額的蘇菀徹底僵住瞭,她還是第二道瓶頸的修為,根本沒法插手這場鬥法,眼見紀桐週朝葉燁走去,她立即輕輕摸嚮懷裡,有信紙。
咬破指尖,她趁紀桐週不註意,剛給師父寫瞭一行字,誰知後脖子忽然一緊,紀桐週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掐住瞭她的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