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停屍房內,魏潛與程刺史隻簡單見禮便繼續驗屍。
程玉京看著躺在棺中之人,心裡一時百味具雜。他與楊檁在來蘇州之前就已經認識了,當年朝廷還沒有現在這麽重視科舉,他身出名門,也不是走科舉的路子入仕,比起楊檁坎坷的官路,他算是一帆風順了。
在長安初見時,程玉京就注意到了這個看起來溫和實則暗藏狼性的人,遠的不說,從彭佑身上就可窺見一二分他的影子,蘇州沒有人不知道彭佑是個狠角色,而彭佑可是他一手帶大的!可笑那麽多人瞎了眼,竟真個以為他人畜無害。
都是傻子。程玉京輕哂。
可說到底,他與楊檁鬥了這許多年,連他自己都不大願意承認,論才華論拚勁,楊檁都遠勝於他。
程玉京與楊檁兩個人,一個隨性,一個溫和,乍一看都是謙謙君子,可實際上性格南轅北轍。
早先,明明覺得彼此很有風度很有才華,可一張嘴就要爭個面紅耳赤,沒有入朝為官之前,勉強能算得上個諍友,為官之後,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直到倆人頗有孽緣的成了上下級,且是一把手和二把手,關系差不多就是針尖對麥芒了。
盡管程玉京覺得兩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仍然佩服他。
從太宗時期起,朝廷就開始打壓世家大族,重用寒門士子,然而數代過去,世家依然屹立不倒,寒門士子的仕途依然艱難。
程玉京能穩穩坐著刺史的位置固然離不開自己的謀劃,可更多還是因為楊檁沒有下定決心把他拉下馬。
不是楊檁還顧念舊情,只不過是他短時間內再難進一步罷了。
這一刻,程玉京是勝者,然而他怎麽都不能高興起來。
那個人對權利的狂熱,使得他仿佛永遠有使不盡的力氣,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智珠在握、意氣風發的模樣,此刻已經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顏色灰敗,兩鬢斑白。看起來與尋常屍體沒有什麽區別。
“程刺史,程刺史?”
魏潛喊了好些聲,程玉京才收回目光,看向他,“嗯?有什麽發現嗎?”
第256章 無心之撩
雖已是入秋,屋裡也放了不少冰,但依舊充斥著屍體的味道,魏潛道,“出去說話吧。”
程玉京點頭,臨出門前不禁又看了楊檁的屍體一眼。
關於程玉京和楊檁之間的爭鬥,魏潛多少知道一些,官場上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可眼下發生了命案,程玉京自然是首號嫌疑人,雖然他心裡隱隱覺得凶手可能另有其人,這時候也不能把案情完完全全的透給嫌疑人。
彭佑顯然恨極了程玉京,心裡幾乎認定楊檁的死,即使不是這個人乾的,他也絕對脫不了乾系。要說蘇州城裡哪個人最盼望楊檁死,彭佑私以為,非程玉京莫屬。
可他終究還是存了一絲理智,沒有當場撲上去生撕了這人。
“程大人,這樁案子既然碰巧讓我撞上了,不如就全權交給我處理吧。”魏潛不是在征詢程玉京的意見,而是告知他。
別駕、長史、司馬,每年要輪流進京述職,這三人實際上是監察一州軍政,對刺史起到輔佐監督的作用,一般長史和司馬更傾向於輔佐,而別駕更傾向於監督,因此大都是皇帝信任之人擔任。
試問誰會喜歡受人掣肘?
這樣一個人於任上死於非命,刺史怎麽都逃不開嫌疑和責任的。即使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乾出這等蠢事,但也不排除有人想鑽“燈下黑”的空子。
程玉京心知肚明,很配合的道,“案子托付給魏大人,本官很放心。”
外面天氣愈發陰沉了,秋雨颯颯,比方才更大了些。
程玉京盯著院子裡被雨水衝刷鋥亮的灌木葉,歎了口氣,並不避嫌,“我與他相識二十多年,關系始終不睦,當年我們論時文能辯上三天三夜,甚至曾經動手互毆,我心裡憤然,情緒過去之後卻並不記仇,反而視他為難得的諍友,然而事易時移,同樣的事情也終究變了味道。”
他這番話說的極有意思,明面上是承認兩人關系不睦,實際傳達出了很多內容。首先,他與楊檁是舊識友人,以前兩個人之間的不合只不過是尋常論事;其次是,當年是純粹上觀點不合,如今仍是觀點不合,可是卻因為目前的處境而變了,究竟是怎麽變的?誰變了?很是耐人尋味。
魏潛察覺了個中隱含的複雜心情,可是彭佑隻覺得程玉京此人虛偽至極,他說這話完全是為自己開脫而已!
老朋友老對手一夕暴斃,程玉京的難過未必不真心,可這種悵然若失的確顯得太輕,輕到字字都能刺傷悲痛欲絕的彭佑。
彭佑死死咬著後槽牙,用盡全部的克制才忍住沒有一刀捅了他。
程玉京哪能看不出彭佑的情緒,不過他也絲毫不在意,“本官會交代下去,所有人必全力協助破案。”
“有勞大人。”魏潛的拱手。
“是我謝你才是。”程玉京緩緩呼出一口氣,“出了這麽大的事,暫時就不便為辦接風宴了,還望魏大人見諒。”
魏潛因公務去任何地方都不參加接風宴,他之前來過蘇州,程玉京自然也了解,可場面話總是要說一句的。
魏潛道,“案情要緊。”
程玉京說全權交給魏潛就真的不過問了,仿佛過來只是為了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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