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逐利,他也不過是將棋局提前布下而已。
駱展鵬非池中之物,他不想打壓,那麼便要施恩,讓那小子領自己海樣深的恩情,不會和自己爭奪沈梅君。
送禮行賄拉攏官員那種建立在利益上的關係,一個小浪花打來便付之流水。自己推捧起來的官員則不一樣,尤其駱青意與沈梅君情同姐妹曾患難與共,駱太太與謝氏又是閨中好友。
把駱謙從牢裡撈出來,再想辦法使駱謙得到起複重用,傅氏便有了一個擁有實權的官員作靠山。
也不需駱謙為傅氏開什麼方便之門,只這麼一層親密關係擺在那兒,很多事情做起來便順當多了。
傅望舒相信駱謙一經起複,前途定然無量,畢竟駱謙曾得到顧相的格外器重,能力定不容小覷。
杜碧萱這裡怎麼使用緩兵之計傅望舒沒問沈梅君,他相信這對沈梅君來說要解決輕而易舉。
馬車從側門直接進了傅府,沈梅君自己下的馬車,傅望舒坐著馬車又走了。前兩日他一直在佈局沈梅君回侯府的事,還沒認真審核商號裡的事,得到商號去理事了。
杜碧萱端坐在傅府廳堂中,穿戴甚是與人不同,上身著鏤金翠繡衫,下面系著半膝銀紅撒花裙子,底下露著珠光綠綾褲,腳上穿著錦邊厚底大紅繡花鞋子,頭上烏黑的長髮不挽髻,結成無數小辮,紅絲帶串了銀鈴鐺紮住後,又攏到頭頂用一串拇指大小的的珍珠串圈住再垂到臉頰兩側搖擺,滿月似的臉淡敷脂粉,一雙杏核眼轉盼多情,若沒有眉眼間的驕狂傲慢,倒是絕美一個旖旎人兒。
傅老太太與傅太太坐在側位,身邊各站了四名丫鬟,沈梅不認識,看來是杜碧萱帶來的丫鬟,盯著不讓傅老太太和傅太太離開呢。
沈梅君心道真夠驕狂的,這架式得弱成什麼樣的家庭才會接受她。
沈梅君打量杜碧萱時,杜碧萱也在打量沈梅君。
一身不顯眼卻極是順服貼身的淺碧羅裙,身段婀娜姿容絕世,娉娉婷婷走來唇角微挑輕含淺笑,矜持端方讓人不知不覺中為之心折。
這人就是傅家兩位太太口裡的當家人嗎?杜碧萱在心底哼了一聲,決定等沈梅君進廳時,給沈梅君一個下馬威。
沈梅君輕挽裙裾抬起一足看樣子要踏進廳堂了,杜碧萱抓起一個杯子,嗖一聲扔到沈梅君足下。
這一腳踏下去,沈梅君不撲個大馬趴才怪,杜碧萱拍拍手哈哈大笑。
杜碧萱笑得早了,沈梅君抬足後卻沒踩下又收了回去,杯子在地上鐺一聲裂成碎片,她什麼事也沒有。
剛才她是誘自己出手嗎?杜碧萱一著不成,怒得咬牙,朝一旁侍立的丫鬟使眼色。
她就不信,連一個據說在傅府裡名份不明的女子都治不下。
八個丫鬟齊齊動身堵住沈梅君進大廳的路。
沈梅君抬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堵著自己的八個美婢,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自己已等了大半日,傅府兩位太太都不願下聘,後來又說主理家事的是沈梅君,得等她前來做主,沈梅君這一走,自己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杜碧萱大怒,喝道:「你不准走?」
「杜小姐說的是我嗎?」沈梅君緩緩轉身,眼角掃向那八個美婢——她們堵住我進廳的路了。
「你們站那裡幹什麼?給我退下。」杜碧萱領會了沈梅君眼裡的意思,無可奈何收回這一招。
沒人擋道了,沈梅君緩步踏進廳中,端端正正對著傅老太太和傅太太跪了下去請安。
「好孩子,快起來。」傅老太太給杜碧萱張狂地挑釁了一上午,氣得頭暈眼花,沈梅君如此莊重尊敬她,傅老太太登時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暢快無比,刹那間便忘了沈梅君是掃把星的舊嫌隙,拉了沈梅君的手在身側坐下,關切地問道:「背部的傷好了嗎?還疼不疼?」
「托老太太的福,都好了。」沈梅君笑了笑,道:「我方才回府路上,聽得杜小姐喜歡四少爺,可喜可賀,梅君給老太太和太太道喜。」
何喜之有,傅老太太變了臉,傅太太聽得沈梅君竟是贊同親事的,尋思著傅望舒和沈梅君沆瀣一氣,這下可完了,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杜碧萱聞言則開懷大笑,道:「算你識相,準備好禮物,隨我到我家下聘吧。」
「杜小姐快人快語,梅君佩服。」沈梅君微微一笑,卻沒接她下聘的話語,拿過幾案上的茶盎輕撩開茶葉遞給傅老太太,恭敬地道:「老太太請喝茶。」
「我讓你帶上禮物到我家下聘,你聽到沒有。」杜碧萱見沈梅君半搭不理,怒了。
「今日便下聘?」沈梅君詫異地問道。
「便是此意。」杜碧萱高傲地抬頭。
「這麼著急?」沈梅君瞥了杜碧萱一眼,道:「傅家皇商之家,家底殷實,杜小姐急著想嫁進來,也是情有可原。」
她話裡之意杜碧萱想嫁傅家是貪圖傅家之財,杜碧萱氣得顫抖,跳到沈梅君面前,手指戳著她額頭大叫道:「收回你的話去。」
沈梅君也不怒,輕描淡淡拔開杜碧萱的手,笑著道:「是梅君冒失無狀了,杜小姐並不想嫁進傅家的。」
杜碧萱氣結,說要嫁進傅家是貪圖傅家之財,不嫁進傅家則今日便白走一趟了。
傅老太太聽得沈梅君把杜碧萱堵得無語凝噎,暗暗稱爽,只盼著沈梅君再多少幾句,最好是把杜碧萱氣走,自此再不登杜家門。
沈梅君卻不再呈口舌之利,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杜小姐大家千金,見識不凡,四少爺的嬌紅館想再添些花兒草兒,不知杜小姐有沒有空到嬌紅館走一趟指點一二。」
下聘和到嬌紅館走動沒半點聯繫,杜碧萱半晌方回神,得以不糾纏方才的嫁不嫁傅府的問題,也便順勢下臺階,高昂起頭道:「看著你們就是沒見識的,本小姐屈尊,隨你走一趟指點指點你們罷。」
沈梅君帶著杜碧萱走了,那八個丫鬟緊隨其後出去,傅老太太狠砸了茶盎子,罵道:「狂什麼,說我們沒有見識,她還倒貼著要嫁進來。」
傅太太沒言語,心如刀割,沈梅君和杜碧萱一樣的綺年玉貌,可一人柔婉聰穎,一個驕狂粗魯,一人說話即便是綿裡藏刀,面子總是給夠的,一人卻動不動啐口水戳額頭,半分尊重亦無,兩下對比蚩妍立現,不由得長歎自己的兒子明明先看中的沈梅君,怎麼就給傅望舒搶了先去呢。
若是杜碧萱做了自己兒媳婦,好日子就到頭了。
傅老太太罵了一陣自言自語,道:「跟姓杜的比,沈梅君真真好到天上去了,不行,夜長夢多,我得和老頭子說,趕緊把沈梅君和望舒的親事定下來,不然,再來一個悍似杜碧萱的女人要嫁給望舒,我就不要活了。」
沒有悍似杜碧萱的女人要嫁給傅望舒,卻有人想娶沈梅君。傅老太太才要離開廳堂去找傅老太爺商議沈梅君和傅望舒的親事,閻老太太來了。
閻家把自己娘家搞垮,說此仇不共戴天亦不為過,傅太太沒有度量與閻老太太虛與委蛇,避了開去。
傅老太太對媳婦娘家被搞垮了沒什麼感觸,聽得閻老太太來了,急忙迎了出去。
賓主落座致意寒喧後,傅老太太關切地問道:「石開還好吧?」
「不好,雖不敢鬧脾氣,卻悶悶不樂的。」閻老太太歎氣。
謝氏提出沈梅君若癱了不能生育子嗣,要讓通房替閻石開產子後殺母奪子,茲事體大,閻老太太不敢自專,回去和丈夫兒子媳婦商議,閻家眾人猶豫不決,也不只是覺得殺母奪子殘忍,而是閻石開一慣的不與丫鬟親近,他們怕閻石開娶了沈梅君後,喜愛沈梅君不肯和別的女人親熱,而沈梅君一個癱子又無法生子的話,閻家便絕後了。
這裡躊躇著,沈梅君讓駱青意過來傳話,道便是被趕出傅家,生死也要等著傅望舒,閻家眾人登時悔了,認為是自家答覆的晚了沈梅君寒了心,正想備了厚禮隆重登門提親,駱青意奉沈梅君和謝氏之命,送回了宅子和鋪子銀票,道沈梅君原來沒癱,不該拿閻家的賠償。
房契銀票已送出,沈梅君要留下閻家人也無話可說,可她送回了,閻家悔痛更甚,這麼不圖財重情重義的好女子上哪尋去,而閻石開原來聽家人說沈梅君要到閻府長長久久陪著他,高興得整日站大門邊等著,忽然又說沈梅君不來了,登時不高興了,雖聽著沈梅君的話沒有鬧騰,可愁眉苦臉悶悶不樂的樣子讓閻家人更心疼得慌。
閻老太太聞說沈梅君已跟著傅望舒回了傅府,急忙過來探聽消息。
傅老太太聽得閻老太太長籲短歎,想起自己有四個男孫子,庶出那兩個雖沒出息,好歹也是正常人,嫡出的兩個芝蘭玉樹俊美不凡敏睿過人,暗暗得意,面上不便露出來,跟著歎氣,安慰道:「老姐妹家資饒富,給石開娶一房伶俐的媳婦,生幾個可人的重孫,也便好了。」
「可不是,正是這個理兒。」閻老太太更加愁苦,道:「一家子的希望都寄託在重孫身上,可你也知道,自石開成年後,這幾年相過的姑娘數也數不清,他卻沒有喜歡的。」
傅老太太反應不快,卻也不遲鈍,聽閻老太太話頭總往閻石開婚配上面靠,腦子裡繃緊弦,暗暗思索閻老太太來意。
閻家是不是看中自己的孫女了?看中的是**還是明媛?
傅老太太想,若是看中**,怕是有些麻煩,傅望舒疼著**,不捨得讓她嫁一個傻子的。若是看中明媛麼?一個庶女得嫁嫡子,雖是個傻子,可閻家的財勢擺在那,也不算多委屈。
閻老太太歎了會兒氣,問道:「老姐妹,沈梅君那姑娘挺可人疼的,聽說你把她趕出府了,卻是何故?」
「那是個掃把星,自她來後,家裡接二連三出事。」傅老太太給閻老太太提起舊事,有些面赤臉紅,心中又惱了起來,自己把沈梅君趕走了,可轉眼間老頭子就讓傅望舒把人接回來,好沒面子。
「興許是和你家時辰八字不合吧,我倒覺得她挺好的,我家石開整天念叨著她。」閻老太太笑道。
啊!傅老太太明白了,閻老太太這是過來試探自己的反應,想撬牆角。
傅老太太剛才還覺得自己趕了沈梅君出去,傅老太爺又讓傅望舒接回來很沒面子,眼下卻覺得接回來的太好太及時了。
才罵過掃把星,一時又不便改口,傅老太太有些口結接不上話。
閻老太太接著又贊了沈梅君好些言語,傅老太太聽得滿心不是滋味,怕閻老太太開口索人,頂不住了,扯著面皮擠了一絲笑意出來,道:「望舒也覺得她好,我只能隨他的意,讓他把沈梅君接回來了。」
「接回來了?」閻老太太假裝驚訝。
「嗯,老頭子說,以後家事由她來打點,這不,杜尚書的千金小姐來了,她招待著逛園子去了。」傅老太太祭出以後傅府庶務由沈梅君打點這一招。
傅老太爺先前答應傅望舒提出的由沈梅君管理傅府庶務,傅老太太還不樂意,想著等沈梅君解決了杜碧萱這個麻煩再反口的,眼下卻迫不及待要宣揚開去,使閻老太太知道,沈梅君是傅家的人,別肖想。
閻老太太只知沈梅君回了傅府,還不知沈梅君要接管傅府庶務,怔住了,在心中長歎時不我待。
傅老太太見她滿眼失望,暗暗慶倖,要使閻老太太更死心,笑道:「老姐妹,咱們到外面走走,順便看看梅君怎麼招待杜小姐的,如何?」
跟沈梅君見上一面,趁著她尚未與傅望舒成親看看有沒有機會挽回也好,閻老太太笑著應下。